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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以树枝代剑,修长挺拔的身影随着运行的内功气息、翻飞腾舞的动作而出招。
旋身、举臂、踢腿,招招置人于死地,他舞得英姿焕发、招式凌厉。
他深谙动中取静、静中带动的进退,当旁人的眼神仍专注于他举手投足的优雅动作中,小命就已经被他夺走了。
杀、杀、杀!年轻男人想起惨不忍睹的过往
“咚!”最后一招陡然结束,树枝笔直地插入硬实的地面,霎时土裂石破,树枝没入地面七、八寸,足见力道惊人之处。
一阵灰飞尘扬,他俊美刚毅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注视着那截树枝,一双眼睛流露出杀机,强烈得足以噬人。
他拳头紧握,全身隐隐地震颤着。
“哥哥”突然,一道兴奋且低哑的呼唤声传了过来。“饭饭,吃!”
闻声,年轻男人置若罔闻,依然不动如山。
“哥哥”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甜蜜蜜的笑靥,她无视于男人难看的脸色,扯住他的袖口,模样娇憨、稚气未脱。
男人的表情渐渐由仇恨狰狞,转为祥和安宁。
少女牵着他的手,往小木屋走去。
“补破破,你的,好了。黑黑会说‘再会’了,刚刚。爷爷,咳咳,昨天晚上。
还有、还有”她有些委屈地伸出手掌,柔嫩的掌心有着些微的红肿。“痛痛”
冷眼一瞥,他即刻判断出那应该是炊煮时,不小心被热水烫出的痕迹。
年轻男人舍去“阿武”这个名字,改为战骁,是兰长生和他希望以后能骁勇善战、所向无敌的意思。
“要呼呼”她直勾勾地将手掌递了上去,靠近他的唇边。
“别闹了!”战骁不耐烦地想拍开她的手,却看见她可怜兮兮地扁起双唇,他只得反握住她的小手,用力吹气了两下,随即不耐地放开。
“嘻嘻嘻!”她笑弯了眼儿,勾住他的手臂,小脑袋还很舒服地在他的手臂上头蹭个两下。
“放开!”战骁没好气地命令着。
“不要”她撒赖着“嘻嘻嘻哥哥,舒服。”她硬是巴着他的手臂。
一踏入屋内,战骁便注意到他原本扯开缝线的上衣,经过缝补之后,被披在椅背上。
“再会、再会!再会”鸟笼内,一只黑得发亮的九官鸟,在椽木上跳来跳去的,它就是“黑黑”
“咳咳咳”兰长生半驼着背,从内室拐了出来。“啊!你们都回来啦!咳快开饭咳咳咳”“爷爷,喝茶,不咳、不咳!”她小小心心地端来一杯热热的葯草茶。
战骁依然冷然,什么话都没有说,状似不经意,却自然且熟悉地绕到兰长生的身后,替他拉出长椅条,大掌稳稳地贴住兰长生半驼着的背,待兰长生坐下之后,他便徐徐地替兰长生按摩着。
“哟!兰丫头可真是贴心,这么温柔,可以准备嫁人锣!”看到她端来的热茶,兰长生感觉欣慰地说道。
捻着长胡须,他带笑的眉眼,注视着兰丫头,关切的却是战骁。
嫁人?
战骁按摩的大掌略略停顿了下,旋即恢复按压的力道。
他淡淡地注视着兰丫头,不由得在心中暗忖,天底下会有人瞧得上这名无盐女吗?兰丫头本名兰心,芳龄二八,她的容貌还是像幼年时候一样的平凡无奇。
但是她的外表虽然平凡无奇,却是相当善良、傻呼呼、完全没有心眼儿的脾性。
战骁冷哼了一声。
他想,爷爷的心思一定同他一样,若找不到一个懂得欣赏她内心之美的人,他们都会不舍得让她出嫁的。
然而,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思考模式已经和这对爷孙一样了。
毕竟,十年的相处是一段漫长的时光,也能培养出相当的默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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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大口的粗喘着气,战骁终于从纠缠他十年的噩梦里清醒了。
他的五官紧紧地扭曲着,利眼瞪得像铜铃一般大,感觉自己重返当年血腥的现场,刀起刀落的尖锐声、纷乱仓惶的脚步声、疼痛呼救的哀嚎声、悲愤莫名的嘶吼声,声声是血也是泪、是凄厉也是无辜。
不!
战骁重重地抹了把脸,仿佛希望能将那份血海深仇,也一并抹去。
“哥哥”一道小小的光线接近,映出兰心关切的小脸。“我听,你叫叫。作梦,坏坏吗?”她将煤油灯提到他的床边。
“没的事儿!”战骁压低音量,口是心非地驳斥。
“哦!”然而兰心却不相信,她自动自发地坐到床的边缘,伸手摸向他的额际。“热热,你发烧了吗?”
“没有。”她软软凉凉的小手,触摸得战骁既舒服又心安。
一种温暖的情绪从他的心中慢慢地扩散开来。
这时候的他,感觉到脆弱,渴望有人陪在身旁,但是打死他,他也不会示弱、说出口的。
“我睡不着。”
“兰丫头,哥哥,陪陪,说话话。”兰心很是慷慨,当下决定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
“走开!”战骁嘴硬地道。“谁希罕你陪呀!”
“陪你”兰心已经脱下鞋儿爬上床了。
见状,战骁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身躯往里头挪去,让出一方位置给她。
说也奇怪,十年来,只要他一作了这个噩梦,她就会因为他的梦呓声而从睡梦中清醒,并跑过来找他,令他不得不相信“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话。
所以,当他作了这个噩梦再惊醒时,也很习惯看见她赶过来陪伴他了。
是的,他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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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再会!奥嘎!再会”
往上翻了个大白眼,战骁决定拿条绳子捆住黑黑的鸟喙。
真是没路用的九官鸟,养了这么久,还是只会讲这句话,连“请、多谢、对不住”都学不起来。
“嘎嘎!奥嘎嘎”像是看穿他的不悦,黑黑干脆叫得更嘹亮了。“再会”
烤小鸟的口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啊?转着“杀鸟”的念头,战骁的笑容看起来有一点诡异和突兀。
“再”见状,黑黑突然噤声。
不想再理会黑黑,战骁转移了视线,看向背对着他、忙碌不已的兰心。
她正弯腰采花,采着一束束又香又美的花,准备拿回去小木屋里插放,好让大家都能开开心心、赏心悦目。
望着她认真而勤奋的小小背影,战骁第一次发觉到她其实也有美丽的一面。
他看了看她小巧的双肩、浑圆的俏臀
吞了口口水,他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忽地,他惊诧地瞠圆了眼,对自己突来的想法感到愕然与不可思议。
他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居然凯觎起她的“美色”来了。
不会吧!
“哥哥”抱着满怀的花朵,兰心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了。
战骁急急地收神定魂,却不敢再望向她,反身拎着鸟笼直往小木屋走去。
“哥哥!”她拔腿跟了上去,却因满怀的花朵而不慎跌倒在地。
“当心!”一把扔开鸟笼,战骁的身影迅捷如风,环抱起她险些跌扑的身子。
他结实的肌肉抵上她柔嫩浑圆的凸挺,惹得他心荡神驰,而忘了松开手。
他的指尖滑过她的背脊,倏地僵直了下。
“怕!”兰心惊悸犹存,只能任由满怀的花朵纷纷散落下来,手腕却被他捉得紧紧的。“跌跌,痛!怕怕!”
“别抱得这么紧。”也许是相处得太长久、太亲昵,那份浓烈的亲近感一下子就盖过一时的心荡神驰了。
“花,掉掉。”兰心想回过头去。“再采采。”
“不必了!快中午了,要回家了!”
“可是”
“爷爷现在一定饿了,我也饿了。”
“好,兰丫头,不采花,煮饭饭。”马上放弃采花的念头,兰心乖乖地跟在他的后头。
然而,他才跨出一小步,她就得快跑三步了。
“哥哥,慢慢”每次,她总是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娇喘吁吁地提醒他。
“唉!”他的心中闪过一股小小的懊恼感“你每次都这么慢!”
他只好牵住她的小手,一块儿走向小木屋。
他的大掌温热有力,修长地包拢住她轻润柔软的小手。
一阵恍惚,他突然有一种可以和她牵手走一辈子的感觉了。
“到了!”到了小木屋的前面,她挣开他的手,跑向前去。
战骁停下脚步,看着她娇小而雀跃的身影,猜不透自己此刻的心思,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倏地,他的沉思因她的呼唤声而被打断了。
“哥哥!”兰心着慌地冲了出来,杏眼圆睁。“爷爷、爷爷!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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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长生猝然发病,病况颇为沉重。
他病弱的躺卧在床上,只能吃一些流质的食物,眼皮沉重得掀不开来。
“爷爷爷爷”哭成了泪人儿,兰心这几天一直在哭,哭着煮粥、哭着煎葯,哭着入睡、哭着醒来,泪水掉个不停。
“别哭了!”战骁心烦地低斥。
他不哭,却是对自己生着闷气。
近来爷爷的身子骨确实不比以往硬朗了,可为何他还忽略了关心、不曾好好挂心呢?若是早些注意到,爷爷也不会病重至此了。
“咳是啊”兰长生微睁开眼。“兰丫头你别哭了很难听耶”
“呜爷爷呜”兰心一双胳膊直往床上扑去,紧抱着兰长生,涕泗纵横。
“兰丫头怕怕!怕怕”
“你这丫头哭成这般,教爷爷怎么安心走呢”兰长生叹息道,布满厚茧的老手抚上她的脸颊。“好啦爷爷肚子饿了你去帮爷爷煮鱼肉粥好不好”“嗯!”兰心以手背胡乱地抹去泪水,快快地奔了出去。“兰丫头,去,煮饭饭。”
“不要用跑的!”皱着剑眉,战骁忍不住吩咐了一句。
“咳!呵呵小子,你可真关心兰丫头啊”将一切看入眼底,兰长生安心地笑了。
“哼!”谁会关心这个傻丫头啊!战骁别扭地冷哼一声。
“我快走了”兰长生忽然说道,他的神态安然若素,对死亡一事全然不感到恐惧。
“好好静养,爷爷。别净是想一些不好的念头。”
“唉生老病死乃人生必经之途谁最后不是两眼一翻、两脚一蹬的呢”
说着说着,兰长生又笑了。
“可是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兰丫头了如果我死了她该怎么办才好呀”
“她还有我啊!”战骁回答得快速果断。“我会待她如亲生妹妹,好好照顾她的。”
“如亲生妹妹啊”兰长生的面色微微一黯。
他私心希望能将兰丫头的终身托付给这小子,但是他知道这小子年轻气盛、心高气傲,怕是不会接受兰丫头这等姿色的
“也罢”
就看命运之神如何安排吧!否则,光是他在这儿干着急,也是无济于事的。
“我死后请你将我葬在后头的山坡上”兰长生将话题转移开来。“小子我知道你并非池中物龙总是能飞腾于天的吧”他充满智能的眼神,早已看透一切。
战骁微微地愣住了,他抿唇不语。
爷爷说得一点都没有错,他的确想过要离开百花山谷,出去闯闯,想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而且,他不曾忘怀过剑星镖局被灭的血海深仇
“孩子或许爷爷是老调重弹但爷爷还是想劝你一句人生七十古来稀在世岁月同天地较量不过如苍海之一粟有些事忘了、放下了才能活得舒坦啊”他苦口婆心地劝抚着。
转过头去,战骁不肯给予正面的响应。
“唉”见他这种反应,兰长生遂要求道:“那么答应我不论你到哪儿去都莫要将兰丫头丢了不管啊”他希望有着单纯心性的兰丫头,跟在这小子的身旁,多多少少能对这小子有些正面的影响。
“那是自然。”没想那么多,战骁依然一口允诺下来。
然而,他的一口允诺,却使放下心头重担的兰长生,当夜含笑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