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护笔记

淡漠如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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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拥有生命的时候,请珍惜生命;在你拥有阳光的时候,请尽情享受阳光

    (一)

    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这么近距离的审视过它,这个被我们称作生命,日夜安放于头前脑后,被我们时刻珍惜的东西,它究竟离我们有多远呢?

    从婆婆第一天住院的时候起,我就开始了对她的陪护工作,陪护一个人,陪护一个生命。让我见证了生命的起伏与生长,也让我和生命有了一次亲密接触。人的一生千差万别,但无论高低贵贱,无论富贵贫穷,生命对于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次。

    婆婆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脸上还是微笑的。她不停地对我们说:“别担心,没事的,一会就出来了。”我们也说着同样的话来安慰着她。手术室的那道门关上的时候,就像隔开了阴阳的两界。一些人被推上了刑场等待判决,一些人被关在地狱接受铐问。只是几个小时的路程啊,有的人匆匆走完了一生,有的人把长长的一生缩短了几分之几。白发添了几根?皱纹增了几许?脊柱弯了几度?当你又活着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我相信,没有人还会在乎这些。她看见的只是天好蓝,云好白,阳光也好明媚。

    (二)

    婆婆是一个勤劳的人,从早到晚,从年轻到老年,从黑发到白头,婆婆就一直不停地忙碌着。印象中婆婆从来没有安静地坐下来休息,即使在最农闲的季节,婆婆也一定是忙碌的。几十年来也总是一付笑脸,从没见她大声讲过话,我常常佩服婆婆的耐心,一个人究竟有多大能量呢?能始终如一永不停歇的忙碌?一辈子都温和的对人?年轻的时候为子女吃苦,为家不停地操劳,等到儿女独立了,家境也有所改善了,自己也就老了,身体成了被掏空的老树,各种各样的病魔也开始了对自己的纠缠。很多次我在看护士给婆婆拔液的时候都听见婆婆说:“再等等吧,让管子里的液再流流,丢了怪浪费的!”快70岁的老人了,做了二次手术的癌症患者,在医院躺着化疗的时候,想的依旧是如何节省,如何不浪费。

    其实这正是典型的中国母亲形象,一生为家。我在病房里就亲眼见倒了几位这样的母亲。

    同病房的一个老乡被诊断出乳腺癌,一听要几万元的治疗费,不顾子女的强烈反对第二天就回家了。还有一位妈妈每次都让医生把九天一个的疗程压缩成五天,她说这样可以早点回家,她说她放心不下家里的蔬菜大棚,她说她放心不下即将中考和高考的两个孩子。这些来自乡村的普普通通的母亲们,这些深受病痛折磨着的乳腺癌患者,这些贫穷的世世代代为别人操劳的人,却都有着那么一颗善良、平和、坦然的心态,生老病死都由天命,也从不把自己的生命看的那么贵重。她们就像那些随处可见的野草一样,那么平凡,却有着那么顽强的生命力。我在和她们接触的时候,只是说不出的感动,让我也因了她们学会了珍惜,珍惜生活,珍惜健康,珍惜爱情,友情,亲情,珍惜时间,珍惜阳光,珍惜一切我们所拥有的东西,而不仅仅是生命。

    (三)

    如果不是这次住院,不是亲自守护婆婆这么长时间,我对老人的爱也仅仅是婆媳之间那种尊重。婆婆住院期间一直都很乐观,总是有说有笑的,从没有讲过一句泄气的话,同室的病友也都夸她心态好。而我从她紧闭的双眼,紧促的额头可以知道,她正独自忍受着痛苦的煎熬。

    有一次化疗,婆婆突然间呕吐不止,她边捶打着胸口边有气无力的说:“你们就让我走了吧,少受点罪,也不用浪费这份钱了。”我忽然就泪盈双眶,我拉着她的手哽咽着说:“妈,你别这么说,会好的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一个生命在黑暗的边缘徘徊,她突然惊恐的向我伸出手并发出一声呼喊。我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感觉到人的渺小。恍惚觉得,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恐惧与挣扎,于是我轻轻握住婆婆的手,心里也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与温柔。

    婆婆提前两天就出院了,她说已经好了,她说医院不如家里环境好,她说家里住着舒服。我知道她还是舍不得花钱,一天几千元的住院费对于一个普通的百姓来说实在是有些承受不起的。在她走的时候,伤口还流着黄色的液体,一片一片的印记留在白布单上,像一个个狰狞恐怖的恶魔对着人们狞笑。

    (四)

    再见婆婆的时候,我不禁悲从中来。

    仅仅一个疗程的化疗下来,婆婆原本还算浓密的头发就一根也不见了。我忽然想起那些无人打理的荒坟,在一块疲倦的土地上安静地躺着,没有一点神采和活力,只有那些稀稀疏疏,歪歪斜斜的草证明这里似乎也曾有过茂盛的生命。

    还是上次做手术的那间病房,只是由临窗的位置换成了中间的床。房间里的一切摆设都与上次相同,但给我的印象却和上次天壤之别。在走进那间病房的时候,突然就有一种很强烈的悲哀如雾般翻滚着向我涌来,我有了片刻的喘息,有种疼痛一点点的从心底蔓延上来。我在门口站定,手扶着墙壁,以便让心情平缓下来,然后我挤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开始从床上的三个病人中找寻婆婆。

    一样的白被单,一样的打着点滴,一样光亮没有一根头发的光头。

    我恍惑地打量着这些“怪物”不知道她们是男是女,不知道她们的年龄,不知道哪一张脸更像婆婆一些。这些平日里看熟了的脸,各式各样的面庞,在这里忽然变得这么怪异。没有了头发的陪衬,那鼻子显得那么突出,高高地站在面庞中间最凸现的位置像一个指挥家,整个脑袋都是白光光的,眼睛也显得有些突出的亮,那么黑幽幽的在那里闪动,像一个没有了门窗的黑洞。

    婆婆依如从前的随和,目光里永远充满的是慈祥。只是比平日少了一些生气,又多了一些淡淡的倦怠。

    婆婆一阵阵呕吐过后,依然安静地躺下来,和病友们亲亲热热的讲话。这些来自不同地方,有着不同身份又从未谋面的病人,就像久未谋面的老姐妹,相互介绍着如何战胜病魔的经验,声音那么平和,那么淡然,就像在聊家常,聊一些与自己并不相干的闲话。

    我却很感慨,坐在婆婆面前始终讲不出一句话,只是不停地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她有些浮肿的胳膊,却不敢像从前那样为她按摩头部,因为手会抖。

    走出医院的时候,丈夫说:“真受不了,面对一大群光头,说不出的压抑,有些害怕。”

    我感到丈夫拉着我的手有些紧,有些潮

    我什么也没说,只把他的手握的更紧,然后别过脸,用另一只手把眼角溢出的一些东西抹去

    再抬头看着天空的时候,只感觉那天真的好蓝,云好白,阳光也好明媚,我知道今天该是个朗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