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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有电话打进来,显示的是钟颐的手机号码,但是接起来却是杜优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杜优兴高采烈的,笑着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家里添了一位新成员。
姜近初听出她兴致很高,就随口问道:“让我猜猜,是钟颐带了什么小动物陪你玩吗?”
回答她的是一两声细细的小奶猫的叫唤。
然后电话就被人接手了,钟颐说道:“这可是警猫,暂住你家了。”
与此同时,桌上电脑的聊天界面跳出来一段小视频,粉红色的软垫子上蜷缩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小奶猫,黄白相间的毛色,连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
姜近初走到窗前,笑着说:“你最近怎么这么有空?社区送温暖?”
“也就这两天有空了,”钟颐道,“接下来你又要十天半个月见不到我这个英俊的警察叔叔了。”
姜近初拉开窗帘:“注意安全,还有……”
她把手搭在窗台上,玻璃上倒映出她消瘦的面容,她听见钟颐笑着问:“还有什么?”
“还有谢谢你,替我照顾空巢老人。”
“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没有了,早点休息,晚安,”
窗台上摆了一盆兰花,幽暗雅香萦绕不散,她伸出手,摸了摸微凉的叶子。
电话又响起来,她回过神来,按下接听键后就贴到了耳朵边上:“怎么啦,还有什么事情吗?”
“是我。”
与钟颐的飞扬洒脱的声音截然相反的沉静谦和。
她把手机拿远了,仔细看了一眼那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黎絮笑了笑,道:“律所里有法院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啊。”
姜近初说:“我差点忘了,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现在几点了?”
“九点,睡觉的时间。”
“那你为什么还站在窗边陪我聊天?”
“……”
姜近初打开窗户,二楼窗外挂着的空调散热器的声响就呼啦啦的传进耳朵里。
这党校的宾馆也修建的十分中国特色,灰白色的建筑,对称的鹅卵石道路,喷不出花样的喷泉池,落叶最少的棕榈树。
毫无美感,只追求整洁。
黎絮也抬起头来,眼里像是落了月辉,清清亮亮的,还要对她笑。
太心机了!
姜近初心里一阵乱跳。
这休闲款的白衬衣穿着,令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她结结巴巴地反问:“那老师你……你大半夜的站在我窗下……又是和我聊的什么天?”
“那自然是聊你今天的课堂表现了。”
“你!”姜近初涨红了脸,“这种课你当真啊?”
“不当真的话……”他不知道从口袋里拿出了个什么东西,朝楼上扬了扬手,“我怎么能发现你今天交上来的笔记里夹着这个东西呢?”
姜近初凝神细看,见他指间夹着的是类似纸片一样的东西。
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手忙脚乱地翻自己桌上的笔记本,一本本拿起来抖,掉是掉下来了几页纸,但上面写着的都是过时工作摘要和注意事项。
放错本子了!
她一把抓起手机,就跑了出去:“你等等,你先不要离开!”
跑到楼梯口又发现自己穿着睡裙,只好折回去胡乱换了件衣服,踩着拖鞋就跑下楼去了。
黎絮见她披头散发地跑过来,不由失笑:“你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这张纸。”
姜近初一句话不说,伸手就要去抓那张纸,被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换到另一只手上,高高举起来。
“你看了?”她踮起脚却又捞了个空,急的眼角都有些红。
黎絮把手背到身后,笑吟吟道:“我为什么不能看?”
腰间忽然一暖,是姜近初两手环过他的腰身,将那张纸抢了回来。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你看。”
纸张从指尖滑过,她的头发带着柔和的清香,应该是刚刚洗过吹干的,在他心上一拂,悠悠晃荡过去了。
黎絮释然一笑,转过身就走。
边走还要边念诗:“阳光不再像沸水一样倾泻下来,火烧云……”
姜近初脑子里“轰”的一声,原子弹就试验成功了,蘑菇云在戈壁荒漠升腾起来。
她踩着简易拖鞋跑上去,一把拉住黎絮的手腕:“老师!拜托了!你快别念了!”
黎絮停下脚步:“为什么别念了?这是哪位诗人写的,我感兴趣的很。”
姜近初拦在他面前,红着脸,还要理直气壮地说:“是我写的,我享有完整的著作等身权,你不能随意进行复制传播!”
“那若我只是私人欣赏呢?”
姜近初的眼珠子又黑又亮,夜色下泠泠一湾泉水也似:“那你也不要特意让原作者知道,不然我就算你侵权。”
似乎是被她那双眼吸引,他微微俯下来,声音也低沉:“那你要怎么裁决呢,我的法官大人?”
姜近初还抓着他手腕,肌肤之下,有温热的血液和鲜活的脉搏,时隔多年,她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看他。
“……那你接受庭前调解吗?”这句话说的轻飘飘的,像是梦呓。
黎絮的眼神软下来,他说:“这个问题,你应该先问被侵权人。”
“她说她愿意。”
黎絮又笑道:“我以为她很有原则。”
姜近初恼羞成怒:“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还想怎样?”
“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啊。”
“快问。”
“怎么哄生气的你?”
“我不知道,你自己想办法吧。”姜近初气鼓鼓的说。
黎絮道:“你不给我支招,那我岂不是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偷来的方法。”
然后她有些吃惊地睁圆了眼睛,听到他贴在自己耳边,把那未念完的诗一字一句背出来。
“我应该在山坡上亲吻,从更远的南方吹来的风,或是,风中的你。”
脸颊那么烫,但是唇角柔软而冰凉,
像燕尾蝶轻盈地穿过花丛,像风推搡着柳叶点过水面,绿意也温柔,缓缓从心间流淌过去。
姜近初捂着热热的脸。
她愣愣地说:“可亏我卸妆了……化妆品是不能吃进嘴里的。”
黎絮看她傻乎乎的,就笑出声来:“电话号码存了吗?明天我要去出差,不能来送你了,回去的路上自己要小心。”
姜近初“哦”了一声:“你要走了吗?”
黎絮道:“希望我留下来?”
“那你还是走吧,明天要出差呢。”
门口的两个保安正坐着喝茶,看见黎絮和姜近初走出来,其中瘦的那个站起来,给他开了门,笑道:“前面的路灯坏了,黎老师回去的路上可小心些。”
姜近初疑惑道:“你该不会徒步走来的吧?”
“今天刚好车限号,”他笑笑,“A大教职工宿舍离这里很近,走路只要五分钟。”
姜近初默默地跟着他走到门口。
黎絮走远了几步,回头见她还站在原地,恰好是如水月色中,只见眉修目长,唇若施脂,然神情竟然是有些落寞意味。
于是他倒退几步,回到她身边,望着夜空说:“月色这么好,不如和我一起散散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姜近初小声的问。
“半个月前。”
姜近初讷讷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这四年去了哪里?”
姜近初哑然失笑:“本来早就应该问的,比如说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四年?”
她抬起头来:“但是你永远比我聪明的多,你有的是办法,所以你弄的我把这些问题都抛诸九霄云外了。”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他不回答,反而追问。
姜近初和他并肩走在红砖铺就的游步道上,这样月白风清的夜晚,教人都惬意懒散起来。
“你刚才告诉我了,所以你念我写的诗。”
黎絮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扬起嘴角。
走到一半的路程,他说:“我送你回去。”
姜近初笑道:“不用,那样你又得再独自走一趟这段路,虽然路上散步的人也多,可你一个人走着,终究是寂寞的。”
她转过身去,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的像是踏着石板在弹一首童谣。
“我走了,再见啦。”
树影婆娑,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和许多行人是背道而驰的,像溯流而上的鱼。
黎絮和她道了再见,双手插着兜,站在树影下,一直看她消失在拐角处的丁香花丛后。
然后他笑了笑,转头,慢慢走回去。
城市这么大,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走,也不回头,却不再害怕丢失彼此。
两个四年,未必得不偿失。
党校的课结束后,姜近初和两个同事当天下午就回到了南城区。
南城区到底空气好些,那个感冒的同事出了高铁站后,摘了口罩,做陶醉状道:“还是这里适合我生存。”
姜近初不在,周末自然也就不存在加班这回事,向旻丹和朱鸿来火车站接她,说上次姜近初欠他们的自助餐承诺还没有兑现。
一下车就被宰,姜近初哭笑不得,由着这两个活宝一个拉着行李,一个捏着肩膀,直接搭地铁去了南城区最大的商业广场胡吃海喝。
不是早晚高峰的地铁也空荡荡的,姜近初看了看手机日历,突然问道:“旻丹,你的实习期是不是结束了?”
向旻丹抓抓后脑勺:“是啊,明天我就要走啦……哎哟!朱鸿姐,你打我做什么?”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们这么疼你,你却要回家了!”
姜近初见他们俩闹作一团,忍俊不禁:“几岁了,丢不丢人呐?”
又对向旻丹道:“那以后准备找什么工作?”
向旻丹呲牙一笑:“省级优秀律师事务所——方合律师事务所!我还是想当一名诉讼律师!“
他的面庞明亮而有朝气,像这个时代的许多怀揣火一般滚烫的梦想,并且愿意为之挥洒热血的青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