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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我从来没有像恨你一样,恨过一个人!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一直在我耳边响着,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我只知道,到家的时候,我手里还提着本来准备放在市区房子里的水果蔬菜。
仿佛失忆的人一般,如何和裴少北道别,如何去了超市,如何去了车站,我如同一个行尸走肉,灵魂早在裴少北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消散不见。
母亲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有些诧异不已。
“怎么买了这些东西,提了那么老远过来,直接放在市区的房子里不就行了?”母亲不解,唠叨着将东西规整,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机械性地问了句,“妈,晓晓那?”
“刚睡了,你别去吵他!”
“哦!”我点了点头,神色呆滞地坐到院子里的木凳上,母亲忙活完走出来看我,似乎才意识到我的不对,担忧地问道,“晚晚,你怎么了?”
“妈,我遇见裴少北了?”我抬起头看她,眼睛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
我觉得委屈,无比的委屈。为什么要恨我,明明该恨的人是我,明明被抛弃的人是我啊,为什么到头来,反倒好像是我对不起他一样。
裴少北憔悴的样子,裴少北红着眼睛砸车门的样子,裴少北决绝地说着恨我的样子,如同电影回放一般在我脑海中不停地旋转着,我无声地哭泣着,喃喃自语,“为什么会恨我?我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明明是他不对,明明是他欠了我的!”
母亲蹲在我的面前,看着我,满脸担忧。“晚晚,你和少北说了顾晓的事情了?”
我摇了摇头,伸手抱住母亲的脖子,哭的像个孩子。“妈,裴少北不要我了,他早就不要我了!我知道的,所以我才会偷偷地卖掉房子,借着给父亲治病的理由逃之夭夭,我害怕,害怕对方跟我说出分手的话,害怕我曾经觉得无比美好的感情最后落得和林东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不堪,一样残忍。妈,我承受不住,我不舍得!”
母亲伸手拍着我,哄着我,“晚晚不哭,你还有妈妈,还有晓晓。他不要你就算了,妈妈陪着你把晓晓养大,你还年轻,不要这么绝望!”
母亲声音哽咽,又想起了父亲的死,跟着我悲伤的不能自抑。
我连忙伸手去帮母亲擦泪,却是慌乱的看着那眼泪越流越多,心口的悲凉,便在这样无声的哭泣中,变得越发浓重。如这渐渐暗下来的天,夜幕降临,掩盖了光明,所赋予大地的只有寒冷和无尽的黑暗。
顾晓在晚上九点的时候醒了过来,闹着吃奶,我和母亲都没有睡着,索性陪着他一起玩了一会儿。顾晓长得很想裴少北,特别是眉眼,几乎和他一模一样。我看着笑意晏晏的顾晓,想着裴少北最后看我时候的决然,心里生出一种诡异的平衡。
这个儿子是我的,和他裴少北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不是恨我吗?那正好,从此再不相见,谁也不能把我儿子从我身边抢走。
“妈……”顾晓抿着小嘴,奶声奶气地叫了一个单音节,我一怔,巨大的喜悦随即涌了上来。顾晓说话晚,别的孩子七八个月的时候都会叫妈妈了,可他一直学不会。再这样的夜晚,橘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睛晶亮澄清,望着我,带着全身心的爱恋依赖,喃喃地叫着“妈”!
我几乎是喜极而泣,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两口,母亲对此表示了极大的不满,说她才是陪着顾晓时间最常也最操劳的人,怎么到最后,却是先叫了妈妈。
我们三个人互相逗趣着,似乎将白天发生的所有心酸全部冲散了。
随后的几天里,我再没有去市区,而是帮着母亲收拾老房子,准备着搬家。又请街坊邻里的吃了饭,没有裴少北的日子,生活依旧充实安定。
我打定了主意不再去招惹他,一周后,我带着母亲和顾晓回到了市区的房子。离开一年,许多人情都变得陌生,倒是李婶很是热络地提着水果过来,对着顾晓逗弄了半天很是喜欢,嘴里又提及自己的外孙女,我这才知道,李婶的女儿又嫁了人,嫁的还不错。
李婶临走的时候嘱咐我妈,声音很大,却是说给我听的。“顾家嫂子,这女人啊,一个人就是不行,别管本是多大,总要有个男人在身边帮衬着。你说说你们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就连扛桶水背袋面都不行,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唉,嫂子你别嫌我多嘴,趁着晚晚年轻,赶紧张罗一下,要不然再过几年,可就,唉!”
她话没有说完,我母亲笑的疏离,敷衍着将她送到了门口。顾晓做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又被李婶抱着逗弄了半天,这会儿累的已经睡着,我将他安置在以前自己的卧室里,这才出来跟母亲说道,“妈,我的事情你就别费心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自己一个人,只要照顾好你和晓晓就行,我会尽快找份工作,爸爸看病剩下的钱你好好留着,我能养活你们!”
母亲见我已经将话说的这么通透也没有强求,只是笑着附和道,“我知道你现在不会考虑感情问题的,我不会再和以前那样催着你,说心里话,我实在是不舍得你和晓晓,这么大个房子,没了一个人,已经是空荡荡的,如果你和晓晓再走了,我,唉,我真不知道这日子还过个什么趣!”
母亲笑着,却是红了眼眶,我心里也是难受,在农村老房子的时候,因为父亲生活的痕迹几乎不存在,所以就算是思念也不会那般强烈。如今再回到这里,处处都有回忆,我还好说,毕竟嫁出去几年,母亲又怎么能承受的住。
我走过去抱了抱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妈,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也不会。我和晓晓会一直陪着你,我发誓,无论以后,我还会不会结婚,我都不会抛下你,绝不!”
母亲推开我,抹了下眼泪,笑骂道,“净说些胡话,难不成你结婚把小的带过去还要把老的带过去?两个累赘谁还愿意要你!”
“不要拉倒,我自己挺好!”我做了个鬼脸,转身继续收拾房子,母亲过来帮忙,却是提议道,“要不你让晓晓和我一起住在大卧室吧,这边向阳,晓晓的皮肤敏感,又阳光总归是好的!”
我知道母亲是害怕自己一个人睡觉,那种孤单寂寞的感觉我并不是不能理解。曾经我在和林东的婚姻中,也常常会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寂寞之中,不过,生与死,中间隔得太多,我无法真切体会到。
“行啊,你要是不嫌弃他吵你睡觉,那就让他在这边睡吧,我们三个还是和在农村老房子的时候一样,一张床,怎么样?”
母亲点了点头很是欢喜,着急忙活地去收拾,我们谁也没有提给父亲立牌位的事情,好像一下子过来了,面对这样真实的记忆,对那样的一种遗憾伤痛,都变得无法正视一样。
人性懦弱,无可厚非。我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她不做,那就我做吧。
经历了那么多,我不再是曾经那个任性的小姑娘,不再有父母不要回报的庇护,我现在终于明白,自己在这个家庭所扮演的角色。
我成了新的守护者,守护者这个家,守护着最爱我的,也是我最爱的人。
换了新的环境,小孩子睡不踏实,一晚上一直在哭。母亲怎么哄也哄不好,以至于把隔壁的李婶都给吵醒了。
我听见敲门声过去开门,看到穿着睡衣的李婶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李婶,小孩子换了地方不太安宁,吵到你了是吧?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急着道歉,心里也是焦躁的不行。李婶没理会我,而是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们这些人啊,怎么说你们好,这房子是谁的啊?你们就这样直接住进来,不知道孩子能看见些不该看见的吗?我看啊,就是孩子的姥爷想孩子了!”
大晚上的,我被李婶这些话说的有些毛骨悚然。以前不是没有听说过,孩子三岁之前很容易碰见些不该碰见的。可是,我一个大学老师,对这些无稽之谈只当作笑料去听,哪里会去相信。可是现在,孩子的哭声急促而又焦躁,再加上,这周围的环境,好像父亲真的存在于这个空间一般。
李婶和母亲的年龄相仿,她们两个人对这种迷信的话是深信不疑的。母亲经李婶的提醒,立刻对着虚无的空气开始念叨,无非是让父亲的魂魄不要因为思念孩子而闹得孩子睡不安生,我对此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可是又不能去阻止,只好过去将孩子抱在怀里,任由这两个人围着屋子又是烧香又是念叨,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