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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佳早知飞影的毒箭射中了韩青,却没想到韩青居然还能跋涉千里来到大周。
看着韩青白里透青的脸和红得不正常的唇,林佳简直是一口气堵在了那里——病成这样还出门,也真是不要命了!
韩青身上裹着雪貂裘,因为脸色白得透明,愈发显得眉目浓秀嘴唇嫣红,他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了一声:“和亲王,别来无恙!”
林佳面无表情道:“大王看起来气色还行!”
韩青把帕子叠了叠,用手捏着,声音沙哑:“我不像和亲王,还要担心东北和西北的边境,自然气色好了!”
林佳还要去送永泰帝和林荫,懒得与韩青多说,留下韩昭阳和白玉明招待,自己带着人离开了。
进城之后,林佳吩咐李瑞:“你回王府交代侧妃,这些日子尽量不要出门!”
林佳答了声“是”,拨转马头,往和亲王府方向而去。
韩青立在那里,眼睛微眯看着林佳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
白玉明含笑道:“大王,请至国宾馆歇息!”
韩青看了白玉明一眼,似乎有些迷惑,又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直盯着白玉明。
白玉明若无其事和韩昭阳站在一起,等待着韩青的回应。
韩青垂下眼帘——这位便是玉栀的哥哥啊,怪不得长得这么像!
这样一想,他的表情就有些温和了,温声道:“白大人,请稍待片刻!”
已经四个月身孕了,玉栀很容易疲倦,送走林佳后便进了卧室,在床上躺了下去,很快就睡着了。
李瑞到了听松院,听寒林说玉栀正在睡,他犹豫了片刻,就先离开了。
如今西夏使团来到大周京城,为保护京城安全,羽衣卫几乎倾巢而出,李瑞也忙得够呛。
寒林看着金自鸣钟,约莫玉栀睡够了一个时辰,就进去叫醒了玉栀。
玉栀接过盛温开水的茶盏饮了一口,然后抱着茶盏发呆。
寒林一边拿来玉栀要穿的衣服,一边道:“侧妃,方才李瑞来了一下,见您睡下了,就说得空再来!”
玉栀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要选两个丫鬟进听松院,便吩咐叶碧和寒林去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叶碧和寒林就带着两个小丫鬟进来了,一个小圆脸杏眼,生得颇为妩媚,略有些丰满,正是先前在桃花源伺候的银环;一个瓜子脸细长眼薄嘴唇,身材单薄,瞧着有些薄命相,先前在花圃做事,很会莳花弄草,名字就叫莳花。
这两个丫鬟都是和亲王府的家生子,爹娘都在林佳在京郊的庄子上。
玉栀一一问了,发现银环沉默寡言,不想好不说话;莳花乖巧伶俐,极有眼色。
打量了片刻之后,玉栀把银环和莳花都留了下来,只是把银环改了个名字,叫润叶。
叶灵带着润叶和莳花去西厢房安置了。
玉栀坐久了,有些不舒服,便扶着寒林的手去外面转转,顺便看看东边甬道的迎春花。
寒林虽然不爱说话,也有些傲气,可是对玉栀却是贴心贴肝一心一意,如今已经是玉栀手里管事的大丫鬟。
出了听松院,玉栀扶着寒林来到了一丛迎春花前,看着那嫩黄的迎春花在风中摇曳,叹息道:“我若是会画画就好了,这么美的景,却无法留住!”
叶灵笑嘻嘻道:“侧妃会读书写字,会绣花做菜,还会管家,已经千伶百俐了,还要学画画,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寒林一听,不由笑了。
玉栀也笑了起来,却暗自下了决心,等将来得了闲,务必要请位先生学一学工笔花卉。
主仆三人正说得热闹,北边忽然走来了一个穿着白绫袄系了条紫花裙的女孩子,走到玉栀身前,屈膝行礼:“奴婢见过侧妃!”
玉栀见是爱梅,便柔声道:“起来吧!”
爱梅答了声“是”,这才起身。
玉栀装作若无其事看了过去,见爱梅脸上额头、鼻翼和脸颊果真留下了几个麻子坑, 心里不由叹息,面上却是不显,柔声问道:“你身体养好了么?”
爱梅态度和先前不同,恭谨得很,又屈了屈膝,这才道:“启禀侧妃,奴婢身子已经好了,多谢侧妃为奴婢请医延药!”
经历了这一场病,她总算是明白了,玉栀早已今非昔比,她得巴结着玉栀、靠着玉栀才能过得更好。
玉栀笑容温和:“这都是我该做的!”
她打量了爱梅一番,见爱梅气色还不错,便道:“你如今有何打算?若是想出去,我就命人把你的身契给你;若是有别的想法,你就和我说,让我看看可行不可行!”
爱梅听了,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玉栀重情,因此才觑了个机会来见玉栀,希望能够找个好前程。
略一思索之后,爱梅眼神柔软看向玉栀,轻轻道:“奴婢听说姨娘有不少铺子,其中有些脂粉铺子和成衣铺子需要女伙计,奴婢想拿了身契去做女伙计,自己养活自己,不知道行不行……”
玉栀听了,凝神看了爱梅一眼,见爱梅正殷殷看着自己,便点头道:“如此甚好!你的衣服首饰都可以带走,另外我再……给你二十两银子!”
她原本顺口要说“赏”的,可是想到爱梅是她当年的旧人,便临时把“赏”字换成了“给”。
爱梅闻言又惊又喜,眼睛也湿润了,当下便要跪下去。
玉栀给叶灵使了个眼色,叶灵会意,忙扶起了爱梅。
爱梅回去收拾行李了。
玉栀扶着寒林立在那里,看着爱梅的背影消失在初春的疏林之间,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那些旧日的人,旧日的事,就这样一个个离开,一件件逝去……
回到听松院,玉栀歪在锦榻上吩咐寒林:“把爱梅的身契找出来,给她拿二十两银子,赏人的金锞子给她拿六个……”
寒林答了声“是”,按照玉栀说的收拾了,交给叶灵送去。
可是转念一想,寒林知道叶灵嘴头不饶人,最恨那些爱起幺蛾子的人,怕叶灵欺负爱梅,见叶灵拎着包袱出去,忙也跟了出去,叫住叶灵,低声交代道:“爱梅和侧妃当年有些交情,你可不要在爱梅面前使气!”
侧妃是宽厚的人,可不能坏了侧妃的名声。
叶灵有些心虚地捂住了嘴,笑嘻嘻道:“寒林姐姐,我知道了,放心吧!”
她瞧不上爱梅老背着侧妃弄事,原本想刺爱梅两句,被寒林一说,自然不会再去了。
傍晚的时候,李瑞带了个成衣铺女掌柜来了,让成衣铺的女掌柜带着爱梅走了。
爱梅给玉栀磕过头,便跟着女掌柜出去了。
出了听松院大门,她忍不住又扭头看了过去,看到大门内青松苍翠,竹林萧萧,看到道旁一丛迎春花正在寒风中摇曳,看到俊俏小厮寒星正在和锦儿说笑……
她的泪水留了出来,转身跟着女掌柜走了,从此开始一段自力更生的新人生。
林佳不在家里,玉栀不免有些寂寞,这日翻看了一会儿邸报之后,有些无聊,便拿起了已经许久没动的针线,试着自己绣一个帕子玩。
她刚锁好边,正在安绣花绷子,便听锦儿在外面回禀:“启禀侧妃,兰夫人和赫连夫人到了!”
赫连夫人正是赫连杉的新婚夫人许氏,赫连杉如今在兵部任职,许氏也跟着赫连杉在京中居住。
玉栀闻言一笑,让寒林收起绷子,起身去迎。
如今还是初春二月,天气还带着寒意,兰夫人身上裹着雪白缎面貂裘,华贵异常;赫连夫人穿着大红缎面灰鼠皮袍,系了条水红绵裙,愈发显得眸子似水脂艳粉浓。
玉栀迎了她们进了听松院,在明间坐着吃茶说话。
不知怎的就聊到了永泰帝去嵩山行宫之事。
赫连夫人悠然神往道:“我小的时候,陛下驾临嵩山行宫,我爹爹那时候在禁军任职,有幸带着家眷随着陛下去了,那嵩山行宫到处都是温泉汤池,来来往往都是来自京城的达官贵人,等大家伙随着陛下回到京城,亲事倒成了十几桩!都说陛下是大媒人呢!”
兰夫人娇笑道:“难道你和赫连大人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赫连夫人闻言脸一红,忙道:“我那时候才十岁呢,成好事的都是高门大户十四五六岁正在婚龄的公子姑娘,大户人家规矩大,难得能够聚在一起,又没有大拘束,自然是要互相相看相看的,就算是各家的家长,也都是允许的!”
玉栀闻言,心里一动,含笑问道:“这次难道还是各家的公子姑娘也都跟着去?”
兰夫人觑了玉栀一眼,笑容嫣然:“侧妃,陛下行幸嵩山行宫,那些高官贵族的家眷自然也要跟去的!”
她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笑着道:“譬如王爷的几位表妹,姜府的那几位姑娘,也都去了!”
兰夫人说着话,眼睛却在观察着玉栀。
王爷如今还没有正妃,坊间都穿着说王爷要娶舅舅家的表妹为正妃,她想从玉栀这里探听点消息。
若是传言属实,她少不得要去姜府拜会,预先联络感情了。
玉栀笑吟吟端起手边小几上放着的白玉盏,捏着银汤匙搅了搅白玉盏里的银耳燕窝粥,尝了一口后才道:“那嵩山行宫可热闹了!”
想到林佳要和姜家的几位表妹一起在嵩山行宫呆着,怕是有不少见面的机会,玉栀心里不由酸溜溜的,可是她又怎会让外人看见她不开心?
兰夫人眼睛闪烁:“侧妃,王爷护送陛下也到行宫去了吧?”
玉栀点了点头,道:“世子也跟着去了,待陛下和世子安顿好,王爷就回来了——西夏使团已经住进了大兴门外的国宾馆!”
赫连夫人一直冷眼旁观,见玉栀似乎不想多谈嵩山行宫之事,便含笑道:“世子还不到周岁,王爷就为世子请封,当真是疼爱世子啊!”
玉栀闻言,眼睛里溢满笑意:“王爷一向疼爱世子……这孩子生得也像王爷!”
她蓦地想到了昨夜林荫在床上爬着玩,她和林佳挨着坐在床边看着林荫玩,心里不禁一阵酸楚——真是舍不得阿荫啊!
见玉栀眼睛有些湿润,兰夫人忙道:“侧妃想世子了?当娘的都舍不得孩子是真的!”
玉栀垂下眼帘,叹了口气。
兰夫人忙转移了话题:“韩太傅夫人六十大寿,就快到了啊!”
玉栀和赫连夫人都点了点头。
她们都收到了帖子。
兰夫人笑着道:“我们自然都去的,侧妃也去么?”
玉栀点了点头,道:“韩太傅是王爷的老师,我自然也要去的!”
兰夫人和赫连夫人在和亲王府呆了整整半日,一直用了晚饭才起身告辞。
回到府里天已经黑透了,兰夫人有些疲惫,便歪在锦榻上闭目假寐,大丫鬟明珠拿了美人拳给她敲腿。
兰夫人正昏昏欲睡,却听到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宇文夫人来了!”
兰夫人被吓了一跳,忙睁开了眼睛:“请她进来吧!”
片刻后丫鬟引着一个小巧玲珑的贵夫人走了进来,正是兵部兵器司郎中宇文伟的夫人胡氏。
胡氏今日打扮的格外出挑,梳了百合髻,戴着一套赤金镶嵌的金刚石头面,身上披着宝蓝缎面雪狐斗篷,一阵风般走了进来。
兰夫人和她熟不拘礼,也不起身,笑盈盈招了招手:“把斗篷去掉,陪我坐一会儿!”
胡氏解下头蓬递给了丫鬟,露出了穿在里面的银灰镶珍珠缎面修身袍子,在锦榻上坐了下来,一叠声地吩咐丫鬟:“秀林,把我给兰夫人带来的礼物送上来!”
丫鬟很快就拿了一个锦匣进来了。
胡氏打开锦匣递给了兰夫人:“这一对镯子不错吧?”
兰夫人从锦盒里取出一对玉镯子,一个个试戴了,笑盈盈道:“多谢你!”
胡氏给她使了个眼色。
兰夫人含笑吩咐丫鬟:“你们都退下吧!”
待丫鬟们都退下,胡氏这才凑过去低声问兰夫人:“白侧妃去韩府祝寿么?”
兰夫人眯着眼笑容妩媚:“自然去啊,我们约好了一起去!”
胡氏眼睛一亮,笑容狡黠:“是么?到了那一日,我也去凑热闹呢!”
兰夫人垂目摩挲着腕上的玉镯,心道:胡氏怎么这么关心白玉栀呢?
等宇文夫人的马车驶出兰府,已经是亥时了。
马车在小厮的护送下穿行在京城的街道中,最后在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宇文夫人扶着丫鬟进了这个宅院,随着迎接她的青年进了正院。
到了正房门外,青年掀起了门上的锦帘:“夫人,进去吧!”
宇文夫人满脸喜色,急急进了正房。
明间内灯火通明,一个穿着白衣披散着长发的青年正倚着小炕桌坐在罗汉床上,一张脸俊俏之极,正是韩青。
一见韩青,宇文夫人便扑了过去:“主子!”
韩青一见,吓了一跳,忙道:“跪下!”
这声“跪下”也说得有气无力。
宇文夫人抱着韩青的腿跪了下来,仰首看去,这才发现韩青瘦了很多,气色极差,忙道:“主子,您怎么了?”
韩青肺部一阵抽痛,忙拿了块洁净帕子捂住了嘴,咳嗽了一阵。
他的口中弥漫着铁锈味,怕是又咳血了。
那刺客的毒箭中的毒真是霸道,饶是他请遍西夏名医,也未能彻底解毒。
韩青收好帕子,哑声问宇文夫人:“韩离夫人的寿宴,玉栀去不去?”
宇文夫人的心似被毒虫啃咬,一阵刺痛,双手也在颤抖。
她低下头,脸贴在了韩青腿上,低声道:“韩离是林佳的老师,韩夫人的寿辰,玉栀自然是要去的!”
韩青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玉栀,咱们又要见面了!
宇文夫人仰首看他,眼中满是柔媚和渴望:“主子,今晚让我侍候您吧!”
韩青苦笑一声:“你看我如今这个模样,还能做什么?”
宇文夫人嗔道:“那您还要去见玉氏!”
韩青眼睛看向前方,半晌方叹息道:“你不懂……”
宇文夫人心中恨极,把脸贴到了韩青腿上,闻着那苦涩的药味,暗自下了决心。
到了晚上,李瑞忙完羽衣卫的事,这才回到了和亲王府。
他在自己房里喝了一盏茶,歇息了片刻,便起身去了刘先生的院子。
夜已经深了,可是刘先生院子里还灯火通明。
刘先生带着药童在廊下熬药,而被李瑞派来保护刘先生的飞影、灵鹊和乌燕则三人并排躺在一边的躺椅上发呆。
见李瑞进来,飞影等人忙起身行礼。
刘先生也笑着过来和李瑞打招呼。
李瑞点了点头,吩咐飞影:“西夏使团已经到了京城,你们须日夜保护刘先生,万不可有一丝懈怠!”
他的声音清澈好听,可是飞影、灵鹊和乌燕都标枪般立在那里,齐声答了声“是”。
李瑞又看向刘先生,温声道:“刘先生,这段时间请千万不要离开王府!”
刘先生拈须笑了:“李管家请放心,辽州那边快要打仗了,我这段时间都在熬制刀伤药,不会出门的!”
李瑞这才放下心来。
离开刘先生的院子之后,李瑞径直去了听松院。
他得再向玉栀传王爷的话。
应门的是寒星。
寒星摸了摸脑袋:“师父,现在是子时!”
李瑞这才醒悟了过来,他急着来传话,却忘记了已经是半夜了!
见李瑞急急离开了,寒星不禁笑了起来——师父这段时间真是忙极了!
第二天一大早,羽衣卫有事急报,李瑞天不亮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