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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隽和苏漓的关系似乎就这么悄然改变了,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有敏锐的人能发现,那个白衣的男子看向少女的眼神,不再克制与隐忍,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追逐着她的身影,也只有看着她的时候,会染上淡淡的笑意。
这一日是祖龙祭典,苏漓一早就敲开了容隽的门,看到容隽换上了雪纹天青衣,她双眼一亮,欣喜道:“师尊穿这件衣服果然很好看。”
说着还用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
容隽淡淡笑道:“阿漓选的,自然是最好的。”
苏漓受用地眯起眼,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阿木远远便看到了并肩而来的两个人,苏漓侧过头似乎和容隽说着什么,逗得容隽失笑摇头,眼中却是化不开的笑意与柔情。阿木不悦地皱了下眉头,别过脸去,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他最清楚两个人的变化,就是从那个夜晚开始,说好的师徒,说好的尊敬呢?果然欺负他是小孩子,竟说谎话骗他!
阿木对苏漓很失望,觉得女人都是骗子,再也不愿意相信长得漂亮的女人了。
“阿木,走吧,一起上山!”苏漓笑眯眯地对他打了声招呼,阿木冷哼一声,扭头便跑。他本是在这里等着苏漓的,但现在看来,自己的存在根本就是多余的,他没有了爱情,但至少还有自尊心。
苏漓愣神看着阿木的背影,疑惑道:“他这是怎么了?”
容隽旁观者清,却是微笑不语。“我们走吧,不然怕赶不及了。”
两人走到山上时,祖龙祭典已经准备就绪,刚要开始。作为外来之人,村民和族老都没有要求他们参与祭拜,因此两人只不远不近站着观礼。前几日忙着游说村民出借轮回镜,二人都没有机会上得祖龙山,这一日才第一次有幸见得祖龙石像的真颜。
相较于轮回镜碎片不过银盘大小,祖龙石像之雄伟简直叫人惊叹,听说祖龙原型可长十万里,见首不见尾,这石像不及祖龙原型万分之一,却深得龙魂精髓,让人望之生畏。此时族老立于龙首之下,更显得人之渺小。
“这么大的祖龙石像,竟然都是昆山白玉雕成。”苏漓深深震惊了,“好大气魄,好大手笔。”
苏漓甚至觉得,祖龙石像看着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看到过似的,但她见过的龙十根手指也数得清了,肯定是没有银鳞真龙的。
容隽凝视着祖龙石像,也忍不住微微点头。“形神具备,堪称天下无双了。”
此时族长宣布祭典开始,引导着村民们朝祖龙石像跪下,一拜感恩颂德,二拜祈愿祝祷,每个人面上都带着虔诚而恭敬的神态,他们的祖辈亲眼见到祖龙大帝化身长城,拦住肆虐汹涌的弱水,为人族赢得了喘息逃命的时间,因此他们的子孙后背也真心诚意地感激祖龙大帝的恩德。而在莽莽大荒,关于祖龙大帝的事迹早已淹没于历史的洪荒之中,人族不记得祖龙大帝的舍身救命之恩,却道是祖龙大帝撞倒了不周山,才导致天柱倾塌,弱水肆虐,将他视为罪魁祸首,视为恶龙,而龙族一脉,最为尊贵的兽族血脉,也因此背上了恶名,遭到人族的防备与仇视。不只是人族,便是龙族自身,也少有人知道真相,默默背负骂名数千年,不敢辩解,或躲进无尽水域深处,或屈居江河湖海,行云布雨,泽被江山,只希望能减轻祖龙大帝犯下的罪孽。
可原来,那些所谓的罪与恶都是假的,都是神族的谎言,他们将自身的罪孽轻轻抹去,让龙族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以此来维护他们的统治。怀苏知道真相,可他一人之力却无法堵住悠悠众口,所以他避世于淮苏山,他憎恨虚伪的神族,也厌恶愚昧的人族,只愿守着淮苏山一方祥和的天帝,照拂祖龙大帝的血脉,亲近兽族。淮苏山神兽无数,苏漓却地位超然,或许,她也是侥幸拥有真龙血脉,才让怀苏爱屋及乌罢了。
看着村民们对祖龙大帝真心实意的感恩,苏漓心中也忍不住微微触动,轻提罗裙,缓缓跪了下来。容隽微微一怔,低下头看向苏漓,只见苏漓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朝着祖龙神像虔诚拜倒,额头紧贴着手背,双目微阖,那一抹银白身影却浮现于眼前,龙神的双眸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那视线仿佛来自云端,超然而淡然。或许是因为来自血脉的联系,那个眼神竟不让她觉得恐惧,甚至有着一丝莫名的亲切,让她心悦诚服。
——祖龙在上,请受苏漓诚心一拜。
——怀苏师兄说,祖神乃不灭之身,您一定还活在三界之中的某个地方,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一直在寻找着您。
——您若有灵,请给我启示,引领我方向,走出迷茫。
来自上古的祝祷词如歌声一般,苍凉而古朴,带着神圣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肃穆与虔诚。苏漓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漆黑的双眼直视祖龙的双眸。
不知道是不是当初雕刻石像的工匠来不及,没有为祖龙石像点上瞳孔的颜色,因此那巨大的龙眼之中呈现出白玉莹润的颜色,苏漓觉得,这应该不是祖龙双眼本来的颜色,祖龙的眼睛应该是什么颜色呢……
一双苍青色的瞳孔自脑海中掠过,她猛地一震,从地上站了起来。
“刚刚石像是不是动了?”苏漓失神地看着祖龙石像,“我觉得他好像在看着我。”
“是错觉吧。”容隽皱了下眉,细细看了看石像,“石像怎么会动呢?”
苏漓移动脚步,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召唤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朝着石像的方向走去。
伏倒在地的村民们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直到她的脚步越过了族长身侧,族长才恍然惊醒,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苏漓的手臂,大怒道:“你干什么!还不退下!”
苏漓手臂一震,竟将修为远高于自己的族长震退了三步,侧过头冷冷斥道:“让开!”
族长按捺住心口翻涌的气血,想要上前,却被苏漓眸中的傲然冷意震住了脚步,愣在原地。
为什么那样的眼神,竟让他感到由衷的敬畏……
明明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族长像被人定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苏漓走到了龙首之前,那巨大的龙首微低着脑袋,似乎正与她对视。苏漓微微拢起眉心,自言自语般地说:“是您在呼唤我吗?”
说着身子缓缓地浮空而起,直到与龙眼齐平。
心口的龙珠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地震荡起来,龙魂在龙珠之内疯狂地游走着,发出耀眼的光芒。苏漓心有所动,向着石像伸出了右手,小小的手掌贴在龙首的眉心之处,忽然,一股吸力擒住了她的手,全身的灵力都向掌心涌去,源源不绝被吸入石像之中,苏漓只觉掌心一痛,像是被尖锐之物刺破,鲜血猛地从伤口处流出,沁入白玉之中,消失无踪。
“地、地震了!”
脚底下传来剧烈的震荡感,村民们纷纷惊恐地站起身来,他们担心的不是山体震动会会有人受伤,而是害怕祖龙石像因此受损。但是很快,他们便震惊地发现,这震荡不是来自山体,而是来自石像自身。
“天啊!是石像在动!是祖龙显灵了!”族长望着祖龙石像,瞪大了双眼,摇摇欲坠。
沉寂了数千年的巨龙双眸,在不断的震荡中忽然爆射出青光,让人无法逼视,尽皆闭上双眼。容隽抬手掩住了双眼,担忧地望着苏漓的方向,他不知道苏漓在做什么,但隐隐有种感觉,自己不能在此时打断她。
苏漓浑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被耀眼的青光所吞噬,陷入了一片未知之地。掌心的触感消失了,她茫然地收回手,张望四周,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云端,四周一片白茫茫的,空旷无边。
这是哪里?
苏漓困惑地在云中穿行,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云雾散去,豁然开朗,一座白玉雕砌而成的宫殿在她面前呈现出了一角,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向那座宫殿奔去。不知名的宫殿中空荡荡的,一路上竟一个人也没有遇到,她穿过拱门与回廊,脚下弥漫着淡淡的仙雾,两旁种满了奇花异草,有许多竟是连她都叫不出名字的品种,但只一眼便知道绝非凡品。
苏漓更加心惊,她几乎走遍了三界,却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处宫殿,贵不可言,却难掩凄清与冷寂。
终于深入宫殿内廷,她放慢了脚步,忽然听到前方传来若有若无的琴声,她循着琴声的方向走去,琴声越来越清晰,她不知对方底细,于是收敛了气息,放慢了脚步。琴声幽幽,在这无人的偌大宫殿里显得分外的寂寥,一声一声的琴音轻颤,让苏漓的心神几乎失守,陷入奏琴者的情绪之中。
隔着重重纱幔,她站定了脚步,凝眸望着纱幔后若隐若现的人影,微风吹动纱幔,露出了那人的背影。那背影修长挺拔,长发如瀑披在身后,用白金发冠束于头顶,白色的衣袍让他几乎融入周围的环境之中,他盘膝随意地席地而坐,古琴横于膝上,十指拨弄着琴弦,琴音不急,缓缓而幽幽,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你来了。”那人的琴音戛然而止,低笑了一声,“这琴越发有灵性了,感应到你的气息,便急不可耐地颤动起来。”
苏漓一惊,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急忙想要运转灵力防备,却愕然发现灵池之内空荡荡的,提不起一丝灵力。
怎么回事!
没等她弄明白,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慵懒的轻笑声:“这琴再怎么有灵性,又怎及得上你,我还未踏入真煌宫,你便察觉到了吧。”
苏漓惊愕回头,只见一个银色身影极快地从自己身侧飘过,她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的模样,那人便已翩然而过,落在白衣身子的身畔。苏漓只看得到那人的背影,穿着一袭银色的衣袍,长发用一段细细的草叶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脑后,让人看着都担心随时会掉下来,可她却浑不在意似的,随意地拨了拨长发,倚着白衣男子身侧坐了下来。
苏漓眼尖地发现,那人竟是赤着白玉般的双足,只是随着坐下的动作,双足又隐没在长袍之下。
“你又去了淮苏山?”白衣男子侧过头看向来人,忽地朝那人脑后伸出手,修长的五指捏住了她系发的草叶子,轻轻一扯,那叶子便掉落下来,长发也如瀑布一般散落开来。男子唇角一勾,随手将草叶子扔进了云雾之中。
“诶,你这是做什么?”那人不满地咕哝了一声,“好不容易找了根系头发的带子,你又给我扔没了。”
“你头发散着便很好看。”白衣男子淡淡笑着,把玩着那人细软乌黑的长发,“那酥草太过普通,配不上你。”
“散着终究是麻烦了些,改日我去淮苏山再找怀苏要一些吧。”
“又去找他?”白衣男子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你近日去得似乎有些频繁了,那里有什么好的?”
“哈哈哈!”那人大笑了一会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葫芦,拔开了塞子,“那是因为,淮苏山有三界最好的酒,我也给你带了一些来,你尝尝。”
白衣男子勉为其难地就着那人的手喝了一口,淡淡道:“也就那样吧,我并不喜欢酒,你是知道的。”
“为什么会不喜欢呢,多好喝啊。”那人不解地灌了几口,发出满足的喟叹,“我平生两大好,美人与宝物,如今又添了一样美酒,喝酒之后,整个人轻飘飘的,舒服极了。”
“哦?”白衣男子凝眸望着那人微醺的嘴脸,“那个叫怀苏的男子,想必也是个美人,才会让你流连三百年。”
“唔……”那人侧头似乎认真想了一会,才笑着说道,“怀苏自然是极美的,不过这三界之内,论美貌,又有谁及得上你?”
白衣男子微微一怔,不禁笑道:“你这算是调戏吗?”
“这是事实。”那人笑眯眯地说。
“是事实么……”白衣男子轻轻撩起那人耳畔一缕碎发,置于唇畔,“那为何,你不能只看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