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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者”的头什么时候变那么大?也许,那不是“沉思者”而是“烦忧者”因为烦恼过多,所以有一个与身体不协调的大头。
一辆福斯金龟车,车身彩绘着鲜丽的莲花,拆了车头盖的行李厢,这会儿露天放着奇怪艺术品,琉璃做的,样态像是仿大师“沉思者”失败后的别脚作,过大的透明头部中,一团乱的铁丝穿插着尖锐钢刺,带着强烈冲突感夕阳一洒,流染鲜血般的红,仿佛可以捕捉一种具体而微的恐怖那铁丝衍生的钢刺,像武器,冰冰冷冷地,要刺破琉璃脑袋。
罗悦撇撇唇,斜倚着车门,扒扒头发,双眼依然看着停在街角咖啡座前的金龟车。不知主人是谁那尊怪异的琉璃作品他真想让它放进神的便利屋。
“不行!”一阵急得跳脚的声音传来。“女生不行啦!快下来快下来啦!”
罗悦侧转脸庞,望向斜后方不远处。
这个文教社区,到处都有趣事发生。
一道高十七公尺左右、疙疙瘩痞的厚墙,像山崖险壁,耸立在小鲍园边。
“下来啦,子纯”一群男孩七嘴八舌地喊着像蜘蛛人般黏在墙上的女孩。“下来啦!子纯!我们都爬不上去了女生怎么行”
“闭嘴!”墙上的女孩吼道:“我以后是要登k2的,才跟你们蠢男生不同!”稳定清晰的嗓音饱满勇气。
所以我们可以放胆说:“主是帮助我的,我必不惧怕。人能把我怎么样呢?”
罗悦经过一个正在对路人谈圣经的传教士背后,长腿跨过矮小的扁柏树篱,进入小鲍园,走到男孩群里,站在攀岩练习墙下。
墙上的女孩往上爬时,遵循着“三定点一动点”原则,基本技巧扎实,显然受过相当训练。
“加油!纯子”嘈杂的男孩反对声中,女孩注意到不一样的成熟男性嗓音。
“加油啊!饱顶有奖励,纯子”
女孩转过头,垂眸往下搜寻,定住焦点,冷硬地开口。“子、纯”
男孩们这才发现有人“入侵”黑眸一起瞪向罗悦。
“我以为她和第一个登上圣母峰的女性同名。”罗悦对男孩们笑了笑,又昂首叫道:“加油!纯子!”
“子、纯!”女孩咬牙切齿,回头继续往上攀爬。
“go!子纯!”罗悦马上纠正过来。“子纯,加油!”
“你是谁啊?大叔”
大叔!“这是在称呼他罗悦吗!不会吧,罗悦僵硬地扯扯唇角,低头看着男孩们。“我很老吗?”他好歹使用过奶奶传授的驻颜秘方“大叔”两字怎生落到他头上!
“你看起来此我们老很多”男孩的回答,很不上道。
“也许他只是个未满十八岁、少年老成的大哥哥”甚至轮流感染无厘头
“对喔!否则他怎么会想‘把’子纯”
“不对喔我妈妈说那个叫‘恋童癖’,最近有很多这种变态大人我们还是小心点”
“喂喂!”罗悦打断男孩的小组讨论,表情哭笑不得。“大”好吧,大叔就大叔!“大叔我叫罗悦,可是正直人士。懂吗?小朋友们”
男孩们跳了下,一字排开。“我们不叫小朋友!”七八张嘴发出共识。“我们是十二岁的‘攀岩少年组’!”强调的声音好义愤填膺。
罗悦挑眉。“哦?”仰望墙上的女孩。“那攀岩少年组今天打算休兵吗?”
男孩们转头,叫了起来。“怎么可能!子纯她她她”
女孩已经接近顶端了。
“很好!纯子!”罗悦赞赏着。“你办得到的,纯子!”
一把滑石粉抛了下来。“子、纯!”树叶被傍晚的微风刮响。
当当当街尾的高中,放学了当当当女孩同时攻顶,站在上头睥睨他们。
男孩们兀自不相信,死命揉着眼睛。
“那不是幻影。”罗悦道:“别轻忽女孩的能力。她们很容易就能越过界线,把你们甩在后头”
男孩们肃然起敬凝望着神情悠远、说话充满哲理的男人。“大叔,你是今天来教我们的代教练吗?”
“嗯?”罗悦疑问。
男孩代表解释。“那个武教练,我们原本的攀岩指导教练啦说什么心仪的对象有男朋友了,怎么也追不上人家,郁卒得不来上课,要闭关拼破碎的心”
“实在有够没责任感,为了女人丢下学员!”另一个男孩怕同伴说得不仔细,抢着补充道:“都已经追不上了呀”
罗悦一笑。“别这么说,也许他拼好破碎的心,会再接再厉。”他仿佛很了解人家。“他有这样的精神,就不会被甩在后头,难怪能当你们教练。”
“欸大叔说得有理!”男孩同意的点点头。
“大叔是不是来帮武教练上课的代教练?”
“不是!”一个声音替罗悦回答了问题。攻顶的女孩顺着绳索滑荡下来,威风凛凛站定在男孩群面前。
“嘿嘿”女孩拿着一个水蓝色的小象布偶,对男孩们晃了晃。“记得吗这是攻顶战利品!”
当当当清亮的钟声持续响着,敲进耳里、脑海底。
“啊!”男孩们齐声大叫。那个“小象帮帮”布偶
“嘿嘿嘿”女孩又笑了起来,神情得意不已。
她手里的“小象帮帮”武教练把它放上攀岩墙顶端那天,说谁第一个取下,谁就是他的代理人,只要是他不在,大家就得服从代理人。
“从今以后,武教练不在,你们都得听我的!”女孩宣布。
“是”男孩们嗓音虽苦,倒是没异议。再怎么说都已被甩在后头,还要挣扎、不服,就太难看了!
“那还不赶紧去攻顶!”女孩命令。
男孩们随即扣好装备,一一爬上墙。
女孩满意地看着。
“你很优秀!”罗悦出声。
女孩这才想起那个一直叫错她名字的大人还在。她转头,双手插腰,两腿三七步,昂着下巴,目光不太友善地瞅他。
罗悦微笑,对她竖起大拇指。“很不简单!这墙有十七公尺吧成人的规格。”
“你怎么知道?”他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女孩放下插腰的手,态度和善了一点。“你也攀岩吗?”
“偶尔。”罗悦左手横胸,右掌抚着下颊。
女孩看了他许久,唇角翘起。“你是个好人!大哥哥”
罗悦偏头看她。
“只有你会帮找加油,”女孩继续说:“我的家人都说女孩子爬高难看。我十一岁了,他们越来越给我限制东限制西的总之呢,他们都反对,只有你帮我加油,谢谢你,”
“你将来是要征服k2的女冒险家,能帮你加油,是我的荣幸。”罗悦笑着,诚恳的态度,完全不是在敷衍小孩。
“嘿嘿嘿大哥哥都听到啦?”女孩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自信地说:“我叫赵子纯,你要记得喔!”
“当然。”罗悦举掌承诺。
“对了!还有”趟子纯突然想起。“你刚刚说,攻顶有奖励”她极快地伸直臂膀,兜出小象布偶,一愣,将布偶夹在腋下,双手一起探出。“拿来!”要讨奖励。
罗悦笑了两声,爽快地掏皮夹,取出几张钞票大小的纸片。“祭家饭店贵宾招待券。”他签上自己的姓名后,放到赵子纯的掌心。
赵子纯看了看。“‘chai’家!这个字不是祭祀的祭吗?”她指着招待上的篆文“祭。”
“是祭祀的祭没错。”罗悦道。
“那你刚刚怎么念‘chai’。”她发出那个卷舌音。
“因为这个神秘的破音字当姓氏时,就读作‘chai’,不读‘chi’,”罗悦耐心地说明。“跟欠债的债同音,懂吗?”
“哦”赵子纯缓慢地点头,研究着招待券上的图形和文字。“原来如此!祭家啊!原来这才是正确的念法呀,祭家饭店我知道,就是那家叫‘神州’的,对不对?”她说了祭家饭店的标准名称。
罗悦颔首。没错!“神州”正是祭家饭店的名称,但他们内部人员从来只称祭家饭店,这是一种认同与尊敬。
“我今天真是大丰收,太有成就了!”赵子纯收下招待券,拿高小象布偶,仰天大笑。“好高兴喔!”
罗悦揉揉她的头顶。
“罗先生好像对小女孩特别感兴趣?”一个柔软的虚声在笑他。
罗悦转身。贾志矜站在扁柏树篱外,微风吹着,夕光卷裹她全身。
祭始禧是对的,她拥有令人一见钟情的魅力。
罗悦朝她走去,隔着矮树篱,拉住她的手腕,嘴擦过她红艳的唇。“贾老师下班了?”四片唇维持着亲密的距离,他的气息带着一种植物香味缭绕她鼻端。
她没推开他,淡淡一笑。“你在这里做什么?寻找‘十年计划’对象?”美眸越过他肩线,凝着那名脸蛋甜美又强悍的女孩。她想起清晨出现在他起居室的美女也是个女孩没错,比眼前这个成熟一点的年轻大女孩!
“你也觉得我有‘恋童癖’!”罗悦笑了起来,跳过树篱,站在她身边,举手对攀岩墙那边的赵子纯挥了挥。
赵子纯回以同样的手势,清亮的嗓音说着再见。
道别结束,他动作自然地揽住贾志矜的肩,旋身离开小鲍园。
花莲的朋友临时来访,狐仙来不及连络贾志矜,只好请罗悦跑一趟,接她到妇女旅馆聚餐。
浓烈的香蒜味扑鼻而来。面包店门口,人们已大排长龙,等着抢购新出炉的招牌点心。本来就不宽的街道,挤满人。放学的女高中生们慢步徐行,嬉笑聊天,没人把交通安全当一回事。一个女孩甚至从正在行进的车辆前,横越到对街,抱着恋人撒娇起来。
“那热情的女孩是你的学生吗?”罗悦问。视线跟随着走过他车头的人影移动,望出车窗。
“不是。”贾志矜解开安全带,侧过身子,柔荑支颔,斜靠椅背,诱惑似地伸出藕臂,手心轻轻地将他的俊颜顺向自己。“你再这样,我不得不怀疑你有‘恋童癖’,我不希望我的伴侣要求我扮成女高中生”她娇媚的猫眼儿,警告地闪了闪。如果他们不再有默契,尽可另求更适合的伴侣她是不会配合男人低级的幻想趣味的!
罗悦哈哈大笑。“我是很想看你穿高中制服”他收住笑声,嗓音转沈,像夕阳一样还有热度。“我想知道什么样的女孩蜕变成今日的美人儿”我想知道你,我的贾姬
有些话不须说出,修长的指滑到她胸口,指着她的心。
她应当明白,情愫抓住她,一旦涌现,越来越不理性,界线无法明显。
贾志矜柔缓地推开他的手,绝美的笑容像是一张最精致的艺术面具。“你想被困住吗?”她回身端坐,系上安全带。“再不想想办法,何时能到妇女旅馆?”这是转移话题、还是逃避?
罗悦保持着一贯的笑脸,将手放回方向盘,语气轻松地道:“刚刚也有一辆金龟车停在咖啡座那边,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开出去的”他第一次来这儿,不知道原来下课时间,马路是人行步道!
“听到放学钟声,就开走,人家有先见之明。”贾志矜开口,声音很轻。
“我太没自觉嗯?”他频频换档、踩煞车,浪费了一辆高级跑车竞速性能,走走停停像是农耕用牵引机。
“你开错车了”她很有心情取笑他。
“下次,我会记得骑机车就好。”他回道。在街边相拥的那对年轻情侣,已坐上一台机车,钻出人群,加速驰骋,女孩的裙摆翻飞着,看不出是教会女校的学生。
春天傍晚的怪风,吹袭市郊这个半山腰地区,倦鸟窜进路树顶,振翅响逐渐消逝,只剩下空中大自然暴力扯断树干嫩枝的声音。
“叭”
陷在人潮里半小时后,罗悦的车终于开上宽敞大道,回到神的便利屋。车子停在路边白格子里,他和贾志矜下了车。
天色未见昏暗,神的便利屋招牌大亮,两道人影开门冲了出来。
罗悦皱起眉。他不记得,有托人看店。
“妖精!”一声大叫。贾志矜被人迎面抱住。
“好久不见了!我的大美人儿,”说话者,嗓音沙哑、略沈,头部包着习国旗图帜的布巾,身穿牛仔吊带裤,就像戏剧里的油漆工一样。
一旁的女性顶着夸张的爆炸头,双眼干瞪着罗悦。“你是谁?”不客气的质问;相信她的个性也跟她的发型一样。
罗悦笑着。“女士和这位先生”语气迟疑了一下,黑眸盯住那紧抱着贾志矜的不明家伙,他喃念“我的大美人儿”的声音,真刺耳;那一双不够强健的手臂,任何一个罗家男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它折断!
“你干么这样看睿睿?”
罗悦猛然回神。爆炸头女子双手环胸,红唇似笑非笑,弯成一个耐人寻味的美弧。
“你到底是谁?”
罗悦回答:“你们刚刚从我店里出来”手指向神的便利屋。
爆炸头女子眨眨眼。“你”顶着两排扇子似,浓密睫毛的凤眸缓缓瞠大。
她想起什么吗!罗悦偏着头瞧她。
“你就是那个有眼不识‘夫人’的倒楣罗悦呀!哈哈哈”爆炸头女子抱腰大笑,一只脚“叩叩叩”直跺,尖锐的六吋细鞋跟快把地板踩出洞来。
罗悦额头一瓒。“这位女”
“哈哈哈我是高珉摩”爆炸头女子伸手拍打罗悦的臂膀,笑得直不起身子。“跟你们家的‘夫人’是好姐妹,你叫我魔女就好!炳”
魔女!狐仙、妖精喔!神的便利屋的三位招牌熟客,终于聚齐了!罗悦揉揉额角,笑了笑。“原来女士就是魔女小姐,失敬、失敬!”嗓音亲切,礼貌地欠欠身。“在下听夫人提过你”“你说则云呀!”魔女揩去眼角的泪滴,竭力中止过分的笑声。“我也是从她那儿知道你这个‘被放逐的护卫’的,呵呵。”偶尔喷出一、两声滞留在喉咙的闷笑。
“喔,是吗!”罗悦望着天,大掌覆额拍了拍。“我以为夫人不是个擅长讲笑话的人吧!”
“是我自己觉得好笑,”魔女接道:“你这男人太可怜了嘛!听说你再也不能回故乡?你那个过俊的主子是变态呀,则云在那儿过得会好吗?有没有被他虐待”
“夫人很好”罗悦插话。“魔女小姐别担心。冠礼少爷很疼惜夫人。”
“是喔!”魔女似乎不以为然,一连又问了几个问题。
罗悦看似认真地答问,视线却关注着一旁的贾志矜。
不知道那人要抱她到几时早上和祭始禧的对练,精力犹存,他随时可以大干一场,拆了任何人的骨头!
“欸!你真是个善良的男人耶”魔女这次拍了拍他的肩。“你主子把你放逐到这儿,你还帮他说好话。心胸真宽大”
罗悦撇撇唇。“魔女小姐过奖了。要不要进店里坐着聊”这“邀请”不只发给魔女,更针对了“某人。”
“啊,我们煮了咖啡呢!”抱着贾志矜的那个“某人”终于松了手,露出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庞,看向罗悦。“你好。你就是神的便利屋的新老板吗?”嗓音跟长相很不搭轧,虎口的肤触够粗糙的了。
罗悦意外极了。
“我是丁睿睿,花莲来的。我喉咙痛,声音很好笑,像侏儸纪的恐龙以后还请你多指教。”丁睿睿热情地握着罗悦的手。
这只瘦弱的手,罗悦握得有点不自然。“呵”他笑了起来,低垂脸庞,摇着头:“对不起,女士!我真的很抱歉”他刚刚喝了什么干醋实在是太莫名其妙呵!
“罗悦!”贾志矜抬眸看他。
“没事。”他道:“我太失礼了,竟让远道而来的客人自己煮咖啡。”态度友善又绅士。
“美丽的女士们,请进吧”他推开店门,诚心恭候着。
三名女子微笑着,走进神的便利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