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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时正刻,田府宴客大厅,晚宴正待开席。
在右侧一条长几上,和别的长几前只是坐了一人不同。这“挤”了两人,正是荆吒、掸儿。在他们身侧,这时突走来一风度翩翩俊逸中年,正是云梦君邹衍。
邹衍落座,笑看一眼正襟危坐的两小童,道:“怎只有你们两人来?”
两小童看见来人是认识的,眼中立马露出兴奋精光,忙喊道:“大师父!大师父!”
这是他们此前跟在邹衍身边时对他的称呼。
邹衍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解释。按照他的想法,本来这两小童应该由迎春陪同来赴宴的,但他没瞧见迎春现身。
掸儿道:“大师父,对,就我们两个,春娘病啦,她来不了啦。”
邹衍“哦”一声,小皱了下眉头,他有点不大相信迎春好端端就病了。他瞬间想到,难道迎春在跟田劈疆闹别扭?这完全可以想象,田劈疆来到田府,还没去看望过迎春,一来田劈疆确实没空,二来,齐王在这,田劈疆就算有儿女私情之意,也要自重,免叫齐王闻了风声,错看其人品,损了太子之德。
这时,他听荆吒补充道:“春娘不知怎的咳嗽不止……所以她不能来参加这晚宴了。”
邹衍这才恍然,心道,看来这迎春八成因着凉真病了。
他安抚两小童一阵,两小童一时安定下来。
这时,门口一声诺唱响起。
“大王驾到!”
霎时,厅内各个长几前所有人起立,离开席位,在大厅寻了位置跪地,恭迎齐王驾到。
在一众大臣、随行人员的簇拥之下,一个五六十岁,体态臃肿,面庞宽大的汉子走了进来——正是田齐君主齐威王。
此君龙袍加身,头戴象征王权的长形冕板,前后垂了一条条珠玉链子,只寻常走动着,亦自带一股君主的威严。
他入了主席之后,身后各随行人站定,众星拱月似的环绕了他。
唤起众人,他抬眸朝下方候着的田瀹方位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田瀹懂了他意思,点头回应,摇臂一点身后,启动了开席的仪式。
霎时,整间大厅铜钟呜呜,一时间歌舞升平起来。
此间宴客大厅足十丈方圆,中间空出来诺大一片,灯火惶惶中,正载歌载舞的歌姬们旋动着身上轻纱似的薄薄衣衫,将美妙的身体尽情展现给宴会的宾客们看。当然,在此晚宴上,最主要的观众自然是大厅上方主席位置的齐王。
一曲毕,歌姬们暂退下。
齐王举一盏酒对众人道:“这一杯,诸卿家同饮,今夜不醉不归。”
“谢大王。”
下方一片饮酒声响起。
齐王饮毕杯中酒,游目扫视大厅一眼,看看身边,突的小皱起眉头:“寡人一人独坐,稍显寂寞,太子何在?”
“父王,儿臣在此。”田劈疆在下方第一席坐着,听唤后立刻站起应答。
“何不作陪寡人身侧,与寡人父子同饮几杯。”
“儿臣遵命!”言着,他起身朝齐王身侧行去。
旁边的侍婢赶紧帮忙搬弄酒盏、餐具。
齐王点点头,一面看着田劈疆走来,又道:“虎贲特使何在?”
在下方一个不起眼位置上,钟无艳言笑晏晏站起,拱手道:“大王,臣钟无艳在此!”
在她来此高唐前,就于象笏山庄受命天子手信而获得虎贲特使职位。她能得来此职位,归功于她师父邹衍力荐。说起来,今夜是她第一遭受齐王召见,乃头回面见天子。不过,以“君前臣名”礼仪,按理,齐王该直呼钟无艳本名,此番特意唤她“虎贲特使”,确是大有深意,乃故意让她出风头,立威信。
今夜晚宴,作陪的除开高唐大夫,还有齐王随行的各部官员,地方太守等众多大臣。
此“口舌之误”一役,齐王虽是戏谑口气,但大大为钟无艳长了脸。
齐王微笑着点点头,“戏谑”完,立马恢复了正常称呼:“无艳果然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见我田齐江山代有人才出,寡人深感欣慰,无艳何不同来与寡人齐座,寡人正要唠叨你几句嘞。”
钟无艳受宠若惊道:“臣钟无艳惶恐,谢大王。”
言着,也朝上席行去,同样,她身边侍婢赶忙帮着搬弄餐具、酒盏。
一时间,在齐王身边,除开后面保护他的一众护卫,这刻左右分别环绕了田劈疆和钟无艳,他三人同坐一排,三张长几并行而立。齐王的那张稍突出半步,田劈疆、钟无艳面前的长几紧傍其后。
经此一番打岔,席间气氛霎时热络不少。
而齐王得以近距离观看到钟无艳样貌,一时连连点头。看得钟无艳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齐王又举起一盏酒,摇臂一点,指向了席间左侧第二个席位,正是那邹衍在座。
齐王道:“邹真人,得亏卿家举荐无艳辅助辟疆,破此大羿射日古战场之劫。寡人田齐江山,得此助手,如虎添翼,这一杯,寡人敬邹真人。”
邹衍哈哈笑:“哈哈,恭喜大王!无艳能得到大王青睐,实是她命中注定有此大福。这一杯,臣不敢独饮,叫无艳同臣一起敬大王才好啊。”
“诶,邹真人何必自谦,先饮了罢。”
邹衍于是笑笑,当即饮了。
齐王亦饮毕杯中酒,吃口菜,他又道:“今夜难得一聚,得想个节目才好,诸卿家可有建议?”
席间一阵沉默。
一直没机会插话的田瀹从席位上起身,笑着拱手道:“大王,下臣有一建议。”
“讲。”
“大王,无艳姑娘大破七宝七合院迷阵,于此大羿射日古战场辅佐太子一役,日后必传为佳话!何不让无艳姑娘于此御前表演一番绝技,好叫大家也开开眼界。”实是他看出齐王十足欣赏钟无艳,趁机溜须拍马。一来,对付了齐王的口味。二来,日里和钟无艳在厨下一聚,他看出钟无艳有意在大王面前表现,更有意在太子田劈疆面前表现,他这也是推波助澜,为钟无艳制造机会。
齐王哈哈笑:“不错不错,田卿家这建议美妙。”扭头,他去看钟无艳,“无艳呐,你意下如何?”
钟无艳莞尔一笑,道:“谢大王有此兴致,不过,无艳也有个小建议哩。”
齐王“哦”一声:“讲!”
钟无艳道:“大王,无艳虽是习武之人,不过既不会什么剑术也不会什么棒法,所学的不过一些驱污去秽的术数神通,实在上不得台面。今夜嘛,无艳倒有一个小小的手艺可展示一番,若大王不嫌弃,还请允了无艳献丑。”
齐王来了兴趣:“哦?这样……那是什么手艺?”
钟无艳道:“大王,此手艺其实只是厨艺,无艳新近学了一道特别的菜,想献给大王。”
大王连连让她捧上来。
霎时,日里钟无艳在厨下学的那道“布袋鸡”就被捧了上来。
至此时,在众人所有的长几上,早就摆满了各色的精美酒食。齐王面前的长几,自然也不例外。等钟无艳的这道布袋鸡捧上来,齐王面前的长几就更显得丰盛了。
“这是?”看着眼前的菜,齐王诧异起来。
这刻,在他面前,这道钟无艳自制的布袋鸡,和寻常布袋鸡并无二致,依然是一只完整布袋鸡露出鸡布袋,里面琳琅满目,色彩斑斓,摆了各类山珍、肉段配菜,令人胃口大开。稍有点特别的是,在这道菜旁边配置了一小小薄竹片,不知做什么用。明显,这道菜原本不该有这奇怪工具的。
钟无艳虽然是给大王献菜,但,这刻不仅齐王一人面前有钟无艳这道布袋鸡。其余在座的所有人面前都摆放上了这道“钟无艳布袋鸡”。
大王未曾开动,其余人自然也保持观望,不敢开动。
钟无艳道:“大王,这是无艳新近跟田将军学来的一道菜,叫布袋鸡,乃高唐七绝之首,请大王品尝!”
齐王笑一声,摇摇头:“好你个小无艳,既是高唐七绝,何不让本王一并见识,如何只有一绝?纵然此菜乃七绝之首,到底单调了些啊。”
钟无艳笑:“大王何须心急,既是高唐七绝,一绝也不会少,即刻就会通通上来。不过,无艳担心,高唐七绝都上来后大王就没有口味品尝无艳这初学的笨拙菜肴了……”
“这么不自信么?”
“是哩,大王,所以,请先尝尝无艳的这道‘一绝’罢。”
齐王点点头,当即拾起箸子就要去夹。
忽的,钟无艳莞尔一笑,道:“诶,我忘了,大王,这道菜,无艳要助你一番,才能食用得当哩。”
齐王宠溺地看着她:“如此大费周章,看来,这道菜极不寻常。”
钟无艳嘿嘿笑,并不着急解释。而是取过这布袋鸡旁的那一片薄竹板。
她手持竹板,从此布袋鸡的鸡布袋一个口子处轻轻划拉去,顿时整个鸡布袋好似一片衣衫被撕开,露出里面全部的内容——乃是一小堆又一小堆特别的肉段和山珍配菜。
细细一数,竟有十数堆。
齐王看着这幕,诧异道:“这道菜,如此特别!古怪!难道是你自创的一绝?”他是看得这道菜被钟无艳如此用薄薄竹片一弄,卖相差了很多,不大相信高唐七绝之首会这样不堪!故才有此疑问。
钟无艳道:“非也,大王,这道布袋鸡虽然无艳略作了改良,但无艳不敢擅自更改食材,更不敢自创什么‘一绝’……它原先在此鸡布袋里就是配置了这些山珍、肉段已辅助的。不过,无艳对它略有改良,乃自作主张将配菜做了分类,每一堆既一类,这样设置,乃无艳一番小小心意,唔……大王您尝过就知,这每一堆,味道各异,可谓天渊之别,算是一个大胆创新罢,大王快尝尝就知了……”
齐王点点头,这才拾起箸子,在此鸡布袋里每一堆的山珍肉段上,各夹了几粒,入口品尝起来。
他一边吃,频频点头,一边看去身侧的田劈疆:“太子也一并尝尝罢。”
田劈疆点头,开动。
齐王又冲在场其他人点头:“众卿家也尝尝,一同欣赏欣赏无艳的巧手。”
众人拾箸子开吃。
奇异的人,所有人都吃得频频点头。
特别是那田劈疆,忍不住还偷瞄了钟无艳一眼,眸子里尽是赞许。
钟无艳喜不自禁,颇有些得意。
这可怪了,她明明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厨下新手,如何能调合众口,竟制作出这样一道皆大欢喜的神奇佳肴?她这样做,而今看来也远不止讨好田劈疆,在田劈疆面前展示女儿温柔那样单纯了,她究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其实,她自身也知,今时如此做作在这番场合“表现”,若没个值得说道的缘由,她之“古怪”之举,不但不能为她加分讨喜,恐还要给齐王留下不好印象,错看她人品,沦为笑谈……
但此刻她脸色笃定,显然胸有成竹。而在主席位下方,她之师父邹衍亦是对她频频点头。她亦看到这幕鼓励的眼神。霎时,她显得愈加信心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