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情重是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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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份,在北京军区服役的战友给我通电话,不经意提到新兵三个月的训练已经结束,将要下分到各基层部队,他们正忙得一锅粥似的对营区进行大清扫,迎接新兵的到来。

    我,恍然一惊。可不是,每年的三月,正是新兵结束三个月的“魔鬼训练”下分到各部队的时刻。这是部队铁的规矩,只要是曾在军营呆过的人,没有人会不知道。

    想想,时间过得真是快。从我当初新兵下连到今天在地方上工作,仿若还是昨天的事情。其实,已是10年过去了,快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日子是一天一天怎么流逝的。

    回忆,是个挺折磨人的东西。但我却时时回忆着,一直到如今,我仍能回忆起10年前我新兵下连和班长分别的那一瞬。

    那是三月里最普通的一天,倘若要是说不普通的话,那就只能说当天碧空如洗,太阳照在人身上暖阳阳的,很是惬意。就当时我所服役的城市来说,绝对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天气。

    在这样一个好的出奇的天气里,我的心情却是灰蒙蒙的,直直地站在新兵队伍里,就那么静静地、动也不动地站着。

    看得出来,战友们的情绪也都是一样的,有的在像远方眺望,有的在低头凝思,还有的在悄然拭去眼角的泪水,落寞的心情均是一览无余,与天蓝蓝、云飘飘的好天气,显得是那般的不协调。

    是不是因为战友们都知道,今天的新兵下连意味着什么?当然是,没有人会不知道。大家虽然是愁眉不展,心中却如明镜般亮堂,清楚地晓知,现在这一刻,可能还都并肩站在同一队伍里,或许,顷刻间就将各分西东,很难再会上一面,甚或是一生都很难相见。

    想想也是,战友们当初怀着一样的心情,带着一样的向往,一起离开故土来到军营,又共同历经了三个月的“魔鬼训练”怎么能说离别就离别呢?其间,有过多少欢笑、多少泪水、多少感人的故事,都将只能在以后的记忆里闪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苦痛。

    就在我心情低落到冰点时,一个粗犷、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竟然还是在喊我的名字。难道是他,我在心里默然地对自己说。

    循声望去,青春的年华、崭新的军装、显眼的下士军衔,果真是他——班长陈志伟。

    “到”我以军人响亮的嗓音回答着,并齐步走过去,对他敬礼。

    他还礼后,眼睛定定地望着我。我也望向他。

    四目凝望。

    昔日的笑容仍散布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只是往日那沉稳、洒脱的神情中却多了一些说不出的依恋与凄楚。

    静寂了须臾,他缓慢地说:“道强,马上我就要随单位的车走了,只是。”说到这里,一种沮丧的神情猝然占据了班长的整张脸庞“只是,我不能带你一起去我所服役的部队了。”这些话语自他口中飘出的时候,班长又从嘴里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仿若是无可如何,又仿佛是感到惋惜异常。

    他的这些话,即刻将我脑中的神经线充分调动起来。方才记起,在即将新兵下连的那段日子里,班长曾不止一次地对我坦言,要把我带到他所服役的部队去。

    很多时候,我异常感谢他的好意,他却只是笑笑,并不放在心上。这兴许与我的性格有关,也或许是我看书较多有关。我一直认为,固执地认为“人这一生,有太多的事情是强勉不来的。该是你的,不必去寻觅,它也终会属于你。不该是你的,固然绞尽脑汁要得到,也未必如意”恰是因为心中素来有这个念头作崇,才导致了我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谢谢你能为我着想,班长。”我的脸上满溢着自信“无论分在哪个部队,我都会像在新兵连一样,脚踏实地干好本职工作的”

    “道强,我相信。”班长抓住了我的手“我当然相信。三个月的新训,你认真默默干工作的态度,时时也在激励着我,你肯定会比新兵连干得更出色。”他把我的手握得更紧,语音却已近哽咽。

    他一字字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种信任的目光自他那双炙热的眼睛里很真诚的流露出来,让我万分感动。

    是的,那天、那时、那刻,我真的感动,感动得想哭。甚而,我已经陶醉在了他那信任的目光里。

    这种强烈的感动包围了我,使我近乎不能自已的张开双臂抱住了班长。那是我们新兵训练三个月来,第一次相拥。一直到如今,10年过去了,也是唯一的一次。

    当时,我真正明了了军营中战友们常说的“军人情重是离别”这句话的内涵。是啊!无论你是羽毛未丰的年轻军官,还是经验丰富的高级将领,面对那依依惜别的瞬间,那“含情两相向,欲语泪两行”的场景,没有人心情会不苦痛,会不心酸。

    班长部队的车要先走了。

    我提了他的行李为他送行,一种“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莫名地袭上心头。

    一路上,我们时停时走,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缄口不语地走到了车前,站定。

    ——人生啊!有的时候就是这般奇怪,在一块的时候,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是那么的随意。然则,真正有一天要离别的时候,硬是什么话也说不来,固然在心中也酝酿着万语千言。

    在和班长行走的短暂的路途中,我心里反反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会沉默。直到很长一段时间过后,我才有了答案。我的理解是,我和班长均是被当时浓浓离别的氛围所感染了,心乱得早已找不到方向,故而才会默然无语。

    从我的手中,班长接过了行李,弯腰进入车中。

    汽车引擎声随之铺天盖地钻入耳膜,愈加急促。我的心也跟着愈飞愈远,仿然又回到了新兵连的日日夜夜。班长教我整理内务,给我讲解队列动作,向我借阅文学书籍,让我给他抄写书信刹那间,种种往事,阵阵酸甜,像演电影似的,不自禁涌上心头,使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潸然泪下。

    班长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对我凝眸深望,仿若要把我永久地烙印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又仿似要永远地摄下这离别的一幕。之后,他将右手伸出窗外,慢慢举起,缓缓地冲我左右摇摆。

    我也是双手伸出,拼命忘情地对他舞动着。泪眼朦胧中,眼前霍地变暗,一阵劲风从我的脸颊掠过,载乘班长的汽车已然经眼前驶过。

    望着渐行渐远,逐渐消失于视野的汽车,我紧追数步,双手也是一直在不停地舞摆着

    班长走后的一刻钟,我便被来自北京军区51244部队的杨元民连长带走,跟他去了连队。

    之后,在部队的两年里,我再没和班长陈志伟见过面或者取得联系。尽管我多次想方设法托战友打探他的消息,均无获而终,这成为了我军旅生涯中的唯一遗憾。

    在今天,当这篇文章结束的时候,我仍是没有得到班长的点滴消息。那么,在这里,我可以做的,只能是送上我最深情的问候“班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