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清·江左谁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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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春风八卷八回,今存清啸花轩刊本,原为马隅卿藏书,现藏北京大学图书馆。扉页题“自作孽醉春风”卷前署“江左谁庵述”无序跋,亦无目录。

    江左谁奄的真实姓名与生平事迹无考,从书中多吴歌,又对苏州风俗民情相当熟悉看,作者很可能是苏州人士。

    啸花轩为清初书坊,故知此书约刊于康熙年间。

    书叙明万历年间,苏州娄门外富翁顾外郎生有二子一女,大儿子叫大郎,女儿唤作顾大姐。大姐从小立志贞节,大郎买得秀才名号,进学那天喝得大醉,竟然闯进妹妹闺房,要强奸妹妹,顾大姐坚决不从,大声呼喊,方得幸兔。

    顾大姐嫁给张财主第三子张监生为妻,张监生好色贪淫,常留连花柳丛中,未婚前即与京师徐监生的大小娘子通奸,还奸污了徐的女儿,张家的教书先生杨某帮闲隐瞒。

    婚后,张监生仍借口到宾馆读书,与徐家诸女往来,张财主听到风声,将帮闲的杨先生辞退,杨便唆使张监生躲进虎丘铁佛寺,张财主思子心切,只得请人召回。顾大姐劝改邪归正,张监生根本不听,反而嘲笑她不解风情,没人喜欢,气得顾大姐伤心不已。

    张财主死后,张监生更是肆无忌惮,公然在虎丘包下名妓张三,整月不归。

    顾大姐让小厮阿龙领自己到虎丘寻夫,恰逢张监生出游不见踪影。阿龙乘机怂恿大姐游虎丘山,游山时,在阿龙挑逗下,不甘寂寞的大姐迈出了第一步,与阿龙苟合。

    回家后,大姐提拔阿龙当管账的,并让阿龙到处寻找标致男子,日夜宣淫,甚至招三个男子同睡,还倒贴银两给姘夫。结果张家门庭若市,顾大姐丑名远扬,远近都知道苏州有个“百花张三娘?”

    张在南京当监生,不时出入风月场中。不久,听到了顾大姐的风流韵事,气愤回家。但转眼一想,是自己将她丢在空房独守,故有此事,不如大家互赔不是,重新和好。

    所以到了家中,他只是劝大姐改过从善,便随业师到石湖治平寺读书去了。大姐见丈夫宽容自己,仍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利,更为放纵。

    一日,大姐与一帮浮浪子弟在游船上公然淫荡,恰被张监生撞见。张监生不露声色,收拾家当,将儿子接到治平寺,同赴京师,从此他下定决心,发奋攻读。

    大姐全不知情,等到有人从镇江捎来张监生的休书,方知自己已被扫地出门。

    回到娘家,她生活没有着落,干脆当了妓女。一直到年近四十,才想到要嫁入,便嫁给黄六秀才为妾,为另一小妾所嫉,被黄六安置到朋友邹四家寄住。

    大姐又看中邹四,舆之通奸,引起黄邹两人争讼公堂,被判官卖为妓。大姐当官妓受尽侮辱,回过头思念张监生,就和阿龙一齐进京寻找。这时,张监主已娶从良妓女赵玉娘为妻,并升任南京经历,正欲南下。阿龙求见,张监生以顾曾义断恩绝,不肯收留。

    顾大姐只得在京师以学戏为生,最后沦落街头,腹痛而死。后张监生因病亡故,赵玉娘甘愿独守空帏,受到人们称赞。

    这是一部十分矛盾、复杂的小说,顾大姐原本是个好姑娘,她生得如花似玉,真正赛过西施。从小儿见哥哥读书,她也要读,就识了满腹的字。看些戏文小说,见了偷情的事,她就骂道:“不长进的淫妇,做这般没廉耻的勾当。”

    这样一个纯真、美丽又知书达理的女子,如果嫁给一个好丈夫,自然会成为贤妻良母。可惜她所嫁非人,丈夫是个流氓、淫棍,而且屡劝无效、屡说不改,把老爸气死,也将贤慧的妻子逼向绝境。

    顾大姐毕竟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少妇,情欲的需要无法抑制,报复心理也越来越强烈。于是,在失望之余,一个偶然的契机,使她尝到了性的滋味,饥渴的大姐便如痴如醉地走向深渊。

    犹如一根小小的导火索,引爆了她心中的欲火,将她投入了肉欲的火坑,欲念燃烧、恨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

    可以说,顾大姐堕落的主要原因不在于她,而在于那个无情无义、毫无责任心的浪荡公子张监生。对顾大姐的堕落与变化,作者在字里行间似乎也有所同情。

    然而,在本书的后半段,作者却对这位弱女子横加谴责,给她安排了辗转倒卖、沦落风尘、最终死于非命的悲惨下场。在这一基础上,作者推出了“自作孽”

    的题旨,暗示顾大姐的不可救药。与此同时,作者又给张监生安排了一个从良妓女赵玉娘为妻,赵玉娘孤身独居,肉欲难熬,但她宁可用手淫,或以淫具助淫的办法来解决性的需要,而不去重操旧业。作者的用意很明显,但将赵、顾二人作对比,以进一步突出顾大姐的淫荡,说明她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为了表示公允,作者在第一回中说:大凡天地间的人,偏有裙带下的这件事再不明理。一样阴阳二物,夫有妇,妇有夫,尽可取乐。男子波波急急,镇日想偷婆娘;女人波波急急,镇夜想偷汉子。男子们,人说他淫人老婆,就欢喜了;人说他老婆淫人,就恼怒了。女人们,真实做淫妇,便忻忻以为乐,人骂声淫妇,便悻悻以为恨。

    这里,作者对男女间伦情的当事人,各打五十大板,都以为是“自作孽”的丑事。本书的前半部分对张监生的纵情声色、抛妻离子、夫纲不正等荒唐行为也是颇为不满的。

    可是,随着情节的发展,那张监生不知怎么搞的,幡然醒悟,先是将宝贝儿子带到身边作为重点保护对象,然后写休书、上京师、发奋读书、博取功名、进官加爵、再娶贤妻,直至死了以后,还有大活人替他守寡,让他在阴世也过得心理平衡,老婆终究没再让他人交合。一句话,给这个大淫棍安排了一个绝好的出路。

    于是,本书的所谓报应,成了不公平的、对女子的单向惩罚。这种惩罚非但无补于事,而且只能使天下男子更为无所顾忌、大胆妄为;使天下女子更为愤慨,以至试图报复、走向极端;或者放弃任何抗争,做丈夫俯首贴耳的奴才、性宣泄的工具。这就是“夫权社会”

    的真理,也是作者的写作宗旨、思想底蕴。

    相对上述不合理的思想宗旨而言,本书有处描写倒有点道理。顾大姐规劝丈夫时,书中有这样一番对话。

    顾大姐说:“你偷了婆娘,不要我管;假若我也偷了汉子,你管也不管?”

    张监生遣:“羞羞羞!你面庞虽好,又不会骚,只怕也没人喜欢你。”

    只这一句话,便伤了老婆的心,嚷起来道:“你偷了婆娘,又躲去了许多时,你还说我不会骚,没人要我,看我有人要没人要!”

    不久,顾大姐以实际行动实践了这番话。尽管“以淫抗淫”的做法,并不合理、也不高明,尽管这种实践付出的代价很大,但是我们也从中看到了顾大姐鲜明的个性、她所承受的大山般的压力,以及其中闪烁着的某种反传统、反压迫的可贵的火花。

    道光十八年(一八三八)江苏按察使设局查禁淫词小说,道光二十四年(一八四四)浙江巡抚、学政设局查禁淫词小说,同治七年(一八六八)江苏巡抚丁日昌查禁淫词小说时,本书均在应禁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