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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美啦”许久之后,明子喃喃自语了一句。她的脸正对着我,视线却落在我身后的远处,好像陷入了深深的冥想。刚才她说话时,我几乎看到了她嘴里呼出的冰雾,当然,我根本不确定这是不是我自己的幻觉。她的嘴唇现在是浅紫色,仿佛在冰冷的大海里游了几个小时。
发现我在门外偷窥后,她居然一点儿也不羞愧,甚至一点儿也不惊讶。盯着她的眼睛,我不知道明子是不是还记得我是谁,还记得我们的友谊因为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温暖和善意。
“明子我你这样子有多长时间了?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我结结巴巴地问,一只脚慢慢迈进房间。我不敢走到房子中间去,害怕“那东西”还在她的身旁。不过,四周的一切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
明子没有理会绷在腿上的内裤,慢慢地从桌子上爬起来,坐在桌边,双脚垂在空中,轻轻摇荡着。她显得更加消瘦更加憔悴了,乱蓬蓬的头发遮住她的眼睛。
发觉我不敢走进房间,她咧嘴一笑。
“它们还在这里,你知道的”她边说,边转头扫视了一圈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
我顿时手足无措她是认真的吗?还是她的幻觉?她是不是在开玩笑?还是这房间里真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和我俩在一起?我稍微后退了一步,心中响起一个声音“快跑,妮珂,快跑!”但我的自尊,或是我的困惑,让我站在那里,没有转身就跑。
“他们就在我们身边他们就围在你身边。”她接着说,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明子,求求你,别说了。我害怕死了。这里真的有什么东西?你能看见它们吗?”我惊恐地望着四周。我的声音又干又涩,我真的被吓坏了。
“看到它们?不我看不见但我能听见。”她神秘的表情,好像在告诉我一个重大秘密。她跳下桌子,被长裙遮住、但还褪在腿上的那条内裤,让她的脚步有些踉跄。我却怕得要死,几乎要像只受惊的兔子那样逃掉。但我不愿丢下我的朋友。
一路蹒跚,她径直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她的手冰凉刺骨,我不禁向后一闪。
“听,妮珂使劲儿听我知道,只要你愿意,你也会听到它们的。”
她盯着我的眼睛,眼神那么冷酷,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不想听见它们,明子!我想离开这儿!”我几乎要哭了。
“那你走吧。”她轻蔑地挥了挥手。
“但是明子,你干吗不跟我一起走?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咱们走,去找人想想办法!”我终于哭了出来,羞愧让我觉得自己愈发脆弱。
“嘘”她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
她轻轻抓住我的手腕,温暖地微笑。她看着我的眼睛,眼神意外的温和,似乎一个大人在注视自己乖巧的婴儿。她的拇指轻轻地在我的手上打着拍子,她的头也随着同一节奏轻轻摇摆起来。
我根本不明白她在干什么。两个人默默地站在那里,我还在拼命琢磨:她会跟我一起走吗?还是我应该自己离开?我的心又“砰、砰”跳得厉害。
“嗯嗯嗯”她低语道“哦哦哦哦哦”我看着她的脸,诧异已极。她到底在干什么?听起来,她好像在模仿一对爱侣做ài时欲仙欲死的呻吟。
“哦哦哦哦!”“yessss!”
接着她发出揉皱纸张的声音。接着是指甲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接着是倒水的声音。然后是更多的呻吟。然后是滴答声和尖细轻叫声。
然后,是我在尖叫。
我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发出这样刺耳的尖叫声。我的喉咙疼得像被砂纸打磨一样,火烧火燎。因为我突然明白了她在干什么她在帮我听到它们!这个念头闪电一般击中了我。我挣扎后退,惊恐地看着明子。我真的听到了它们!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秒钟,但我的的确确听到了它们,而明子也知道这一点!那声音和明子模仿的几乎一样呻吟声、尖叫声、刮风声、滴答声。
她得意地笑着,仿佛刚刚送了我一份昂贵的大礼。
就在那时我彻底崩溃了。我拔腿就跑,我跑得太快,楼梯上一脚踩空,一气跌到楼梯尽头,小腿一阵剧痛。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的皮肤一片惨白,毫无血色。我根本不管方向,只要能远远离开那工厂就好。我疯子一样跑过街道,冲进地铁站。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听到的声音它太缥缈、太古怪了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些声音既冰冷又残忍,还充满了饥渴和贪婪。就像冬天的寒风穿过小巷时发出的厉声呼啸。声音如此尖锐,就像粗糙的金属表面在相互研磨。
地铁进站前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几乎让我魂飞魄散。好容易才搞明白,那不是怪物的声音。那当然不是怪物的声音。怪物的声音更加冷酷那些声音是那么的孤独那些声音是活的,是有生命的。
还有其他的声音。
很多的声音。
女人的呻吟声,大海一般此起彼伏,永不停息,迟早会把你逼疯。
最可怖的是,我现在毫不怀疑,在明子教我怎么去听之前,我就一直在听这些声音!我不知道这些声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明子被强奸的那天晚上,也许从我一出生就一直在那儿。这就像你突然发现熟识多年的老邻居居然是个心狠手辣的杀人犯,而他平时看起来那么慈祥本分。
你并不知道,罪恶始终环绕在你的身边。
我只知道一件事,只要你听到它们一次,你就再也无法闭上自己的耳朵。那种声音突然间到处都是,阴险地包围着你,残忍地折磨着你。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恍恍惚惚,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那些声音缥缈不定,让人无从捉摸。我只有在不去想它们的时候,才会突然听到它们。我在忙别的事情时,比如捡起掉在地上的杂志,或者伸手去端一只杯子时,我会突然意识到,其实我一直都在听它们。我真的受够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听到了它们,还是这一切仅仅都是幻觉。
更糟糕的是,有几次我仿佛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触摸我的身体。我可能正在开门,或者刚刚入睡,就在精神恰好有些涣散的当口,什么东西开始轻轻抚摸我的身体。我吓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但可能什么东西也没有。我根本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真的碰过我的身体。我现在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觉。
有几次我以为被触碰过的皮肤,在几分钟后还有异样的感觉,但是我还是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如果你对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想得太多太久,那个部位就会出现幻觉。总之,那几天里,我片刻也无法安静。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去找妮莎她们。我无法冷静思考我总觉得他们会把我关进医院,在一个严加看护的单身病房终老一生,或者每天被灌下五颜六色的药水药片。我更担心如果告诉了凯蒂她们我听到的声音,她们也许会像我一样也听到那声音,并且无法自拔。这才真正我最担心的后果。我根本不愿把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拖下水。
三天后,在地铁上,我几乎肯定什么东西触摸了我的身体。就在我的大腿内侧,好像有人用湿海绵在那里来回擦拭了几下。这几天我已经受够了,当时只想尽快摆脱这种折磨,于是我竭力去忘掉大腿上的感觉。就在我终于成功的同时,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愈发真切。
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我挤在一辆塞满乘客的地铁里,正在城市的中心“那东西”怎么可能在这里、在这个时候出现呢?我觉得自己就要发疯了。我慌张地看看身边的乘客,没有任何异样。
我想搞明白“那东西”找上我,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还是因为我想了什么?
我想找出规律,但却徒劳无功。每次被触摸时,我倒总是在想别的事情。我猜也许是身体上的原因,比如两手摆放的姿势?但很显然不对。最终我断定,可能和心灵的状态有关也许只有大脑处于某种非常开放的状态,那种冷冰冰的触摸才会再次回到我的身上。
我努力恢复到几分钟前的状态。我试着什么也不想,但这真的很难。有那么一小会儿,我挣扎着想清空自己的脑子,但是怎么也不行。就在我无可奈何、只好放弃的当口,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一块冰冷的湿海绵钻进我的仔裤,贴在我小腿内侧,顺着大腿慢慢一路摸上来。它越来越接近我的下身,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好在几乎碰到我的内裤底端时,它忽然消失了,就像来时那样的突然。
又尝试过几次后,我越来越熟练。这是一种“入定”的把戏。如果我真的什么也不想,我就会发现它们到处都是。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但我知道那些东西在我的身边时而显现,时而消失。它们轻抚我的身体,在我耳边发出诱人的呻吟。它们那么真真切切,我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我坚信这样下去,自己很快就会被“那东西”在地铁里强奸。于是连忙挤出人群,来到连接两节车厢的窄小过道。在摇摇晃晃的过道里,我东倒西歪,努力保持平衡。
不过,在过道里什么也没有发生。我的精力不够集中,或者太过集中而且我也过于紧张,所以无法重现入定的状态。看来,在掌握这个窍门的同时,我又忘掉了它。
随后一切正常,直到那天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