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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过纤纤曲曲小径,穿林过野,芝麻不断。一直追寻到大别山下,见山中有个洞口,芝麻一路从此进去。蒋生晓得有些诧异,捏着一把汗,轻巧地往洞口走进去。
越是走进去,鼻中嗅着了几许熟悉的狐媚气味,走到气味最浓之处,果然见着一只雌玄狐,身边放着一个芝麻布袋儿,倒头在那里鼾睡。
果然是:
几转雌雄坎与离,皮囊改换使人迷。
此时正作阳台梦,还是为云为雨时。
蒋生一见大惊,不觉喊道:“夜夜来魅惑吾的,居然是这个妖物呵!”
那狐性原本极灵敏,虽然在睡卧之间,也是甚为警觉。一听闻有人声,立刻把身子变过人形,仍然是那马小姐娇俏艳丽的模样。蒋生气那妖狐欺瞒,愤愤说道:“汝已被吾识破,再变作人身也骗不了人!”
那狐女走向前来,俏脸上满是歉容,执着蒋生手道:“郎君勿怪!我被你看破了行藏,也是我俩缘分尽了。”
蒋生听她这么说,又见她变成了马小姐的旧形,突然感到一阵失落,心里老大不舍。
那狐女轻轻偎进蒋生怀中,道:“好教郎君得知,我在此山中修道,将有千年。专门与人配合雌雄,以炼成内丹。先前于郊途见到郎君韶丽,正思量着要借取元阳,只可惜无门可入。”
原来这狐狸精早就看上了蒋生,只是先前蒋生对于寻常女子都看不上眼,因此狐精也拿他无法。
说到此处,像是想到有趣之事,狐女不禁吃吃笑着续道:“不料天假其便,暗中窥得郎君钟情于马家那妮子,那思慕之情十分真切,故尔效仿其形,特来配合。一来助君之欢,二来成我之事。”
说到这儿,似乎想起十余日两人水乳交融、交欢缠绵之乐,双颊浮现红云,目中出现那迷离向往神态。
接着语气一转,略带哀凄不舍地说道:“如今,我形迹已败露,注定缘份已尽,不可再来相陪,从此就要永别了。但是我俩往来已久,我对君不能说是无情无爱。想君身为我而得病憔悴,我自应当为君治疗。”
蒋生听她如此一说,脸上表情早已从原先的气愤转为不舍,接着又转为迷恋的模样。唉!狐媚就是狐媚,明知其为狐,仍是执迷不悟!狐女见他一往情深模样,心中也有感触,只是这狐女深知两人不可再生纠葛,否则不生天劫也会启人祸,于是继续说道:
“而那马家女子,君既心中极为爱慕,而我又假托其容貌,得以邀君之恩赐宠爱多时,我也不能就此不顾。因此,我当为君谋取那马小姐,使其成为君之妻室,以了君之心愿,此乃我所以报君对我宠爱、助我修练也。”
交待过一番原委,狐女就在洞中手撷取一些稀奇的草来,束成了三束,念了一段咒语、喷了一口真气,然后对着蒋生道:“我已对这三束草施了术,君可将这头一束,煎水后沐浴之,当可使你精完气足,壮健如故”
说到这儿,脸儿一红,又加了句:“或可更胜从前。”
接着,满脸神秘说道:“这第二束,你那去悄悄地撒在马家门口暗处,这马家妮子即时就会害起癞病来。而这第三束正是救这癞病的方子,煎水与她洗濯之后,癞病自会好了,善用此草之功效,这妮子也就归你了。”
说到此处,那狐女慧黠地嫣然一笑道:“届时新人相好时节,莫忘我做媒的旧情也。”
说罢,遂把三束草一一交付蒋生,要蒋生收藏好。那狐又吩咐道:“慎之!
慎之!莫对他人说出实情,我亦从此别矣。”
话才说完,依然化为玄狐模样,一蹦一跳之间,就消失于山林之中,不知所往。
看倌此时见到这媚狐怎地如此好相与?与蒋生如此好聚好散?要知狐性最为机诈狡滑,自不会做赔本生意,这三束草都是有些意思的。
这灵狐在大别山中修道近千年,目的不外是修成正果、立地成仙,然以阴阳之道修练内丹,乃速成之道,若是不慎,乃会伤人性命,有亏阴德,届时恐会遭到天劫,因此也要十分小心,过去她也仅找合意之人交合数次,取过元阳后即分手,以免伤人性命。
然而这狐儿却与蒋生连连相交十余日,爱他那俊美模样,感受他那份温存,居然有些不舍,过度吸取他的元阳之后,却差点让他伤了身子。然而这狐儿也算有情,特别为他准备了三束草:
第一束草让蒋生复原,以免自己伤人失德。
第二束草虽是让小姐得癞病,但草是蒋生去放的,小姐生病是蒋生的责任,过不在己。
第三束草将小姐救回,又可做一个功德。
靠第二、三束草做出了蒋生与马小姐的姻缘,更是大功德一件,最后无论如何都不会伤了阴德,却可以做出许多功德,有助于自己修练得道,如此看来,您说这狐儿是否机灵巧变,占尽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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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生眼见那灵狐消失无踪后,看看手中那三束草,心中是又惊又喜,如今失去这假扮马小姐的娇媚狐女,却又有机会娶得真的马家千金小姐,可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好似失马又得马的塞翁。
谨慎收藏好三束草,便走回投旅居的店中来,叫店家烧了一锅水,悄悄地放下一束草,煎成药汤,就在这天夜里好好浸洗一番,果然令人神清气爽,精力陡健,洗后好好沉睡一宵。
到了次日,取来明镜一照,果然是容光焕发,原本脸上那些萎靡枯黄之色,一丝一毫也看不到了。方知这灵狐所交付仙草果然灵验,因此谨记其言,不向别人说起。
挚友夏良策过来问昨日踪迹,蒋生不敢说出实话,便推道:“我寻那芝麻至水边就没了,无法继续根究,想来是个怪物,如今被我看破,便不与她往来便是了。”
咦原来不是山中的媚狐吗,怎的推给了水中的蚌女了?这蒋生才扯了个小谎,却叫湘水中的蚌女打了个喷嚏,起了个波澜,还不知道被谁念着了哩。
夏良策见他容颜复旧,便道:“兄的心思一正,先前病容便已退去,可见原是个妖魅。如今你不被他迷了,身子便是好了,连我们也得放心。”
蒋生口里连连称谢,却不把真心实情说出来。只是一依狐精之言,暗地里秘密去干着自己的事。
他带着第二束草,等到黄昏人静后,便走去马少卿门前,向着户槛底下、墙角暗处,各各撒放草叶。然后就回到店中,等看看有何消息。
没过两日,来到店中的人纷纷传说,那原本极美的马家云容小姐,身子上生起癞疮来。初起时不过二、三处,虽然有些讨厌,但还不十分在心上。渐渐浑身发起癞疮来,但见:
腥臊遍体,臭味难当。
玉树亭亭,改做鱼鳞皴皴;花枝袅袅,变为蠹蚀累堆。
痒动处不住扒搔,满指甲霜飞雪落;痛来时岂胜啾唧,镇朝昏抹泪揉眼。
谁家女子恁般撑?闻道先儒以为癞。
马家小姐忽患癞疮,皮痒脓腥、痛不可忍。一个艳色绝伦的女子,却弄成了人间厌物,真让父母无计可施,小姐求死不得。
先请个外科先生来医,说得没啥大不了的,敷上药去就好。依他的方子敷治在疮上,才过了一会儿,却是浑身针刺,像在剥她的皮下来一般疼痛,就是片刻也熬不得,只得仍旧将药洗掉了。
接着内科医家前来处方,说是内里服药,调得血脉停当、风气开散,自然可以痊癒,若只以外用敷药,这叫做治标,是绝对不能除根的。听了他的方子,把药煎了,每日服上两、三剂,结果只落得把脾胃给烫坏了,对这癞疮全无功效。
又有外科争说是他专门,必竟要用擦洗之药;内科又说是肺经受风,必竟要吃消风散毒之剂,落得做病人尽是吃苦受罪,挨着疼痛、熬着苦水,今日换方、明日改药。医生在马府相遇时,互骂了几番,你说我无功,我说你没用,总归依旧不见好转。
于是马少卿大张告示在府外:有人能医得痊愈者,赠银百两。这些医生看了告示,看到这个好处,只好咽唾不已,若是说他们也真是孝顺郎中,算是竭尽平生之力,查尽秘藏之书,然而不曾见着可对症的小效处。小姐此时已是十死九生,卧于病榻,只多得一口气了。
马少卿束手无策,对夫人商量道:“女儿害着不治之症,已成废人。今出了重赏,再也无人能医得好。不如就舍了这宝贝女儿,待有能医此症者,就将女儿嫁他为妻,倒赔壮奁,招赘入室。”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续道:
“我女儿过去颇有美名,或者有人慕其名而来,献出奇方来救她也未可知。
就算是来人未必门当户对,也顾不来了。就当是女儿害病死了,来个死马做活马医,而且就是女儿不死,像这样一个癞女,也难嫁着好人家。如此一来,或许还有些机会。”
于是,大书告示于门首道:“小女云容染患癞疾,任何人等若能以奇方奏效者,不论其门户高下,地方远近,即以此女嫁之,赘入为婿。立此为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