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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日光蒙蒙胧地穿透窗框,看上去是深深浓浓的靛蓝色,鸟儿啾鸣声传来,清晨空湿凉。
盛渊已经起床着装准备出门,吉人从衣箱里挑了一件质地稍厚的袍子,张开为他换上。
“晚间有一场应酬,恐怕传得晚回来了。”盛渊交代。
“嗯。”她低头微笑,盈盈美眸始终落在他胸前的扣子上。及至最一颗也扣好了,便退开两步,纤手搭上丈夫肩头,仔细顺平袍子上的纹路皱摺。
盛渊低头看着娇妻,那未施脂粉的脸庞,有一种清丽透明的脱俗之美,唇瓣比梅花稍红一些,黛眉如柳,两丸灵眸像悠悠湖水笼罩一层溥雾似的,任谁都会情不自禁沉溺在她眼睛里。
“好了。”吉人抬起秀脸,温柔迎着他笑。
盛渊胸中柔倩一动,不禁伸臂将她揉进怀里,双手牢牢圈着她的腰,叹息一声。
“怎么啦?舍不得我啊?”侧脸倚着他胸膛,她盈盈窃笑。
“是啊,舍不得。”
“要不要替你带点什么回来?”
“比如呢?”吉人抬眸笑问。
盛渊瞥了她身后妆台一眼,不确定地说道:“比如一盒胭脂?”
“不用了,我多的是。”吉人双手抱着他腰,满足地轻喟一怕。如果事事皆能尽如人意,她便只有一个要求:我的好相公,你每天早一个时辰回来就好了。
盛渊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离真正天明还有一些时候,两人心中都有些不舍,静静的偎在一起,享受彼此的怀抱。
吉人心头酸酸甜甜的,想起盛渊和自己莫名的缘分,其中滋味更是难以言喻。
明明是儿时专门欺负他的玩伴,少年忽然变得陌生别扭,一别三年,又变成了英俊挺拔的大男人。
在她毫无防备之时,他却突然出现,在那座百花齐放,争奇斗研的花园里。
光是看着他,她心都快碎了,自己正等着媒人撮合,他却只是远远的驻足观望
花儿芬芳娇艳,只能静静盛开,其中道理,难道他不懂吗?
许多事,不是姑娘家能够开口表明的,难道他不明白吗?
为了救爹,落寞招亲,原本以为两人缘分已经断了,熟料天意弄人,她跌跌撞撞的姻缘路,居然莫名其妙的撞进他的怀里。
这,并不是她所憧憬的姻缘。
至少,她不希望盛渊是为了保全她的颜面,一时心软才娶她啊!
但那时候,她还能说什么呢?事已至此,事已至此
“我好像什么都有了”盛渊在她耳边嘎声道。
吉人心弦一震,鼻头酸楚,眼角不禁泛起一丝泪意。
低头埋进他怀里,埋得更深更深,口里却催促起不“你还不走啊?不是得出门了?”
“快了。”盛渊又叹了一声,依依不舍,根本动都不动一下。
结果盛渊一出门,吉人马上变成一块望夫石,整天傻愣愣的。
有时候低着头,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有时候手指绕着头发,在园子里轻飘飘的走来走去,眼睛像瞎了一样,面前飘过什么都没瞧见。
盛夫人左瞧右瞧,忍不住取笑“你们圆房了吧?”
“娘——”吉人脑中一轰,脸颊霎进如火烧般通红,羞愧的几乎把头垂到地板上。
盛夫人咯咯发笑,欣然点头说:“果然没错。”
吉人扭怩挣扎了半天,才揽着脸颊,娇娇怯怯的嚷道:“有这么明显?难道我把圆房两个字全写在脸上了吗?”
“天底下只有你是小姑娘,我就没当过小姑娘吗?”盛夫人闻之失笑,捏捏她的脸颊,又笑说:“前些天还闹到分房睡,一个晚上就变了样,说来说去,还不就是那回事儿吗?”
“娘——”吉人简直快昏倒了,如此羞人的话,竟然出自婆婆口中。
“好好好,这是好事,总算有点模样了。”
盛夫人欣悦非常,亲匿拉着媳妇的手,悠悠叹息“本来,我还在烦恼你们天天拌嘴,好像不是儿时兄妹那样,真不晓得你们究竟能不能成为夫妻,现在总算好了。”
“嗯。”吉人胡乱你应着,脸颊烧得厉害,浑身发烫不舒服,只盼这羞死人的谈话,还是快快结束为妙。
正说着,丫头忽然唤道:“吉祥小姐来了。”说着,只见丫鬟领着吉祥慢慢走近。
盛夫人自是无限欢迎,而最最开心的,当然就是吉人了。
“姨娘好,大姐。”吉祥一上来,先行了礼,才在吉人身边坐下。两姐妹近身坐在一块儿,左手自然牵起右手,显得十分亲匿。
吉人迫不及待,连声问了许多问题。
“家里还好吗?你怎么来了?吉蒂怎不一起过来?爹爹呢?”
吉祥微笑眯起眼睛,逐一回覆道:“家里很好,二姐和爹爹有事,我是代她来的。”
“有事?”吉人皱起眉头。
“二姐和兰樕成亲了。大姐,你晓得吗?从前借住咱们破柴房里的书呆兰樕,他高中状元了!”吉祥笑如春花,兴高采烈的。
吉人惊愕地瞠大美眸。
盛夫人听闻吉蒂的婚事,立刻兴致勃勃问:“谁是兰樕?”
吉祥走后,吉人思前想后,仔细推敲,总觉得心绪不宁。
这椿亲事来得好突然,兰樕有了功名,却只身躲地惠家,说有重要的事需要思考。原以为他的私事与惠家毫不相干,却怎么生出这门婚事呢?
她想得入神,连盛渊回来了都没发觉。
盛渊蹑手蹑脚的来到她身后,将她抱个满怀,低头笑问:“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你回来了?”吉人确实吓了一跳,转头看是丈夫,才松了口气。
“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事?”盛渊一眼就看出她的忧愁,不禁疑惑。
吉人摇摇头,缓缓说道:“白天吉祥来过一趟,说吉蒂要和兰樕成亲了。”
“是吗?”盛渊愣住。
瞧吉人面有忧色,看来是被这消息吓坏了。他沉吟一会儿,立刻释然了。消息虽说突然,但那姓兰的小子不是在惠家住饼一年多,由此和吉蒂生出情愫,并不稀奇啊!
“你好像不大高兴?”
“不是不高兴,只是纳闷,他们应该不是那种关系啊!”“什么关系?”
“就是情投意合的关系。”吉人皱眉。这消息真令人担心啊!
盛渊闻言笑了起来,反问:“我们算是情投意合的关系吗?”
“不知道,”吉人横他一眼,气恼的故意说反话“当然不算啦!”
“这不就得了。”盛渊嘻皮笑脸的眯着眼睛,直呼“咱们就算‘情不投、意不合,’你还不是好好的?”
“又不一样。”吉人脸上一阵嫣红。
他们多秒年来累积的情分,跟吉蒂他们的情形怎么一样呢?
“别想了,我看不出这门亲事有哪里不妥?”
盛渊老实评论这椿亲事,平心直言“男方可是状元郎,将来想必前程不可限量,咱们吉蒂还算高攀了。至于感情,等他们成了夫妻,慢慢相处,自然会有的。”
话虽不错,吉人还是觉得奇怪。
“吉蒂最不喜欢那种白白净净、貌似女子的男人,她居然会答应这门婚事,实在太可疑了。”
其实,她烦恼的还有别的事。她怕,难道其中有什么内情?这婚事会不会和娘家目前的困境有关?
盛渊忽然双手捧起她的脸,挪到自己面前,目露凶光。
“怎么了?吉人眨巴着眼睛,大惑不解地瞧着他,霎时忘了心事。
“我整天都在想你”他凶神恶煞地近逼到她眼前,怫然怒道:“可你整天都在想别的男人,嗯?”
“什么嘛,根本不是那一回事——”吉人扳开他的手,咯咯笑了起来。
盛渊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正经八百,像在审问犯人似的。
“你太过分了,还想否认吗?”说着,十只指骨扳得咯咯作响,口中嘿嘿嘿地眯着眼睛冷笑“我盛某人定要讨回这个公道!”
“呀——”吉人笑着尖叫一声,反身便跑。
小小彪房里,两人绕着一张圆桌、几把椅子,就这么追过来、转过去,不时传出尖叫嬉闹。
吉人被追得喘兮兮,最后仍是虚软的倒在床幛里,桃花飞颊,云鬓乱洒,水眸氤氲地回头看,盛渊神情也变了,变得好认真,好严肃,手心伸过来捧着她的脸,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眼里尽是深厚的情意。
她难以承受地垂下眼睫。
盛渊忽然俯身抱住她的腰,侧脸贴上她的心房,喉间满足地发出阵阵咕哝,喃喃道:“舒服”
“是吗?”她微微一笑,低头看着丈夫,又摸摸他头发。
这么一个大男人,这样沉甸甸地压着她胸口,不知怎么,却让她心头暖洋洋的,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满足,既感甜蜜又温暖,很想多对他好一点,很想要好好的守着他,就这样抱着他,盼望他永远停在她的怀抱里。
“当初知道要嫁给我时,你心里怎么想的?”盛渊舒服枕着她的胸,忽然懒洋洋地问起。
吉人淘气地咬着唇,笑说:“我心想,你真是阴魂不散,啊——”腰间被他伸指一撮,立即敏感地扭起腰来,他好整以暇的逗她一阵,总算逼出实话“觉得实在太荒唐了,不敢相信,又很害怕。你呢?”
“我高兴得几天睡不着,那时发生的事,对我来说好像作梦一样。”盛渊把玩着她身上的衣带,说着说着,大手一扬,便把衣带扯开,露出其中几许青光。“从你鼻孔里挂着两行鼻涕时,我就梦想娶你为妻”说到这里,便抬头冲她一笑。
“说什么浑话,我从出生到现在,鼻孔从来没曾挂着鼻涕——”吉人横了他一眼,不解反问:“那你怎么不来我家提亲?”
“当初我叫你等我的时候,你不是拒绝我了?”他大叹一声,忽把俊脸埋到她胸口上,大手抚弄一只浑圆,嘟嘟囔囔地抱怨“我脸皮薄嘛!”
“你是小姑娘吗?”吉人笑贫了气,笑得眼泪都溢出来了。“脸皮薄?亏你还好意思说出口。”爱怜地摸着他头发,可爱的家伙!
“对别人说不出口,但你不是别人。”他抬起脸,手指勾开肝兜,双手捧起雪嫩双锋,摩挲把玩,不一会儿便把娇妻逗得恍恍惚惚,酥软得动弹不得。
**居然来得如此迅速,令初尝云雨的吉人感到十分惊奇,明明前一刻还在对话谈心,一眨眼就沉沦在**里,喉咙深处不断发出细微的呻吟
其实我有盛渊终于进入她的身体充满她时,吉人法湿的前额,美眸涣散,却情不自禁涌起一阵念头。
其实我有等你,等得又急又怕,却没胆量告诉你他吻着她的锁骨,充满激情地在她身上探寻摸索,刀子不由自主地弓起身了,不停扭动腰肢,强烈的情感比激情还要炽热。
即使是现在,我也说不出口高潮释放的那一刻,他仍深深地吻着她,抚摸她汗湿的luo背,珍贵万分的将她拥在怀里,他们喘息不止,呼吸着彼此身上的气息,即至恢复了宁静,她仍伏在他身上,依然忸怩羞涩。
我脸皮薄嘛,和你不一样,我可是真真正正的小姑娘呀!
吉蒂这门婚事,吉人怎么想都觉得心中难安,于是捡了一日,亲自回娘家打探。
不料回到娘家,爹爹正巧不在,妹妹们均是异口同声地说:这门亲事很好,吉蒂确实是自己愿意的,没别的原因。
真是太奇怪了。
找账房问家里的情况,帐房伙计只说:“近日还算宽裕。”
问婚事怎么办?又说:“聘礼已经收下来了,办嫁妆没问题。”
问来问去,似乎事事都有了着落,太过顺利,反而古怪。
妹妹们好像有意排除她,不让她知道娘家真正的情形,吉人非常不安。
“我想见兰樕一面,请你们通知他。”离去前,她叮嘱道。
“为什么呢?”吉蒂首先开口,好像不大情愿似的。
“我亲妹妹要嫁给他,他能不来见我吗?”
“大姐”
吉人皱眉瞪着妹妹,疑云顿生。“长姐如母,我等于是你们的娘亲,想见妹媚叮咛一番,还需要理由?”
一番话说得吉蒂当场禁声,不敢推话托,随即遗人通知兰樕,务必前去盛家不定期趟。
向晚时分,兰樕依言而来,吉人便独自在花园里设茶招待。
兰樕换去一身落拓行装,梳头整面,穿上丝绸锦袍。
乍见之下,不免惊叹,此君清丽秀致,眸若秋水,丰采飘逸,宛若云中之人。举止顾盼,真是风流尔雅。
“大小姐。”一开口,吐息如兰,仍如昔日恭谨。
“几日不见,忽然就要变成姻亲了,感觉真奇怪。”吉人含笑点头,想起兰樕过去在惠家苦读的模样,士别三日,果然不可同日而语。
兰樕深深凝视她,闻言仅仅扯动嘴角,淡淡一笑。
这人实在太神秘了,不打破砂锅问到底,恐怕问不出什么东西。吉人心中早有计较,一见面,便单刀直入。
“请你来,只是感到很好奇,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向吉蒂求亲呢?我们吉蒂有什么地方吸引你吗?”
“嗯”兰樕沉吟着,俊眉紧拢。
吉人等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他微微开口,又顿了一会儿,才平淡的回答一句“她很好相处。”
“什么?”吉人怔住“好相处?这算什么?”
她怒眸瞠着兰樕,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心头更是气愤,觉得没什么好问了。
事实果然被她料中,他对吉蒂根本没有半点男女之情,那为何还来求亲?
算了,他的私事,她根本不需要知道。
吉人心中狂怒“这门亲事到此为止,我不答应,我不能把吉蒂交给你。”爹爹若是明白兰樕的心态,爹爹也不会答应的。
“恐怕来不及了。”兰樕苦涩地扬起嘴角,直言道:“老爷子已经签应,婚期也已经订好了。承蒙皇上恩宠,为庆贺这场婚礼,已御赐黄金千两,装元府第一座,此刻反悔,便是欺君。”
“你——”吉人当场气结地说不出话来,顿了好半晌,才骂道:“我们惠家是如何待你的?你怎么可以恩将分报,玩弄吉蒂?”
兰樕默默微垂眼睑,丝毫不为所动。
“可恶!”吉人气愤地举手停在半空中,想好好赏他一巴掌,无奈教养使然。再怎么气恼,却始终打不下手。
明知蛮力解决不了问题,可心中这股闷气,怎么发泄才好?
兰樕停立在她面前,姿态倒是坦然,深如秋水的黑眸幽幽落在她身上,明明是只唇紧闭,萧瑟不语,却掩不住抑郁愁苦的情意——
吉人顿时吓得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去。他喜欢她?!却要娶吉蒂?!
兰樕见了,只得黯然垂下目光。
“大小姐无需担心,兰樕既娶二小姐为妻,今后自会好好善待她的。即便是看在大小姐的面上,也一定会竭尽所能,令二小姐”
“你住口!”吉人打断他的话。
“在你面前,我真的不想欺骗你。”兰樕苦涩地承诺。“今后我一定会对吉蒂很好,一生只有她这个女人,我”
“你住口,别说了!”吉人摇头不想再听。
不可能的,他能怎么做?要怎么对她好?怎么照顾她?
难道供应吉蒂华屋美食,一生一世荣华富贵,心中却恋慕她的亲姐姐,这就是对她好?
绝对不行!如果吉蒂知道了会怎么想?
她会恨死她,她一辈子都会很辛苦的。
吉蒂怎么这么糊涂,兰樕根本不是她心仪的对像,她为什么要答应这门婚事?
娘家真出了问题,难道她和盛渊真会撒手不管吗?
如今连皇上都惊动了,根本连退婚的机会也没有,这要如何是好?
兰樕落寞的告辞而去,吉人根本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她的头好痛,简直快裂成两半了。
向晚日光逐渐隐没,恶寒冷风升起,如可怖魔爪丝丝扣住了她,吉人站在风里却毫无知觉,直到有人来到她身边。
“天冷了,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盛渊才搂住她,吉人双腿一软,整个人差点软倒在地上,吓得盛渊赶紧稳住她。
她脸色惨白,幽幽看他一眼,几乎快晕厥过去。
盛渊心头错愕,立刻横抱起她,匆匆回到房里。
“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
吉人双唇颤动忽然想到兰樕说的:“此刻反悔,便是欺君。”
完了,来不及了,君无戏言,惠家怎么承担得起欺君之罪?
“你快说啊!”盛渊心急不已,他从未看过吉人这种神情,今天定是出了大事。
吉人忧郁地看着丈夫,张开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得。
不能说,连盛渊也不能说——吉蒂的丈夫居然爱慕他的妻子,这对盛渊怎么说得过去?他们将来可是连襟的关系,此事若是说破,将来怎么相处?
“我好像受风寒了,头好痛,身子一直发冷。”她虚弱地握着盛渊的手。
盛渊低头吻着她的唇,只好先顾着她。“那好吧,你睡一会儿,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吉人闭上眼睛,眼角却滑出一行泪水,盛渊震撼地凝视着它,妻子如此憔悴,为何缘由?他竟然摸不着半点头绪。
焦虑的陪在她身边,守着她,照顾她,吉人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翻来覆去,额头时时冒出冷汗。
“吉蒂,不要嫁”她忽然喃喃呓语,紧锁双眉,如哭泣般低语“兰樕不许你娶吉蒂,我不准兰樕”
盛渊悚然一惊,俊脸发白望着爱妻。
“兰樕,不可以”吉人在睡梦中啜泣起来。
盛渊却茫茫然地对着一室黑暗,自己也仿佛坠入无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