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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明堂主中毒的消息传出去,两日内,我要见到阎王医出现在唐门!”令人胆寒的嗓音回荡在厅堂内,接获命令的下属不敢有所延宕,立即动身将消息散于各堂口,就怕迟了半刻,无法承担其后果。
冷天-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她难道没想过,即便是有阎王令在身也只能救一人,要不,阎王便不是阎王,而是心怀慈悲的菩萨了。
又或者,她是想以自己的命换取克莱儿生存的机会?
纵然他不愿这么想,却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爵,若阎王只救一人,你会如何抉择?”
正当唐门上下对冷天-避之唯恐不及,靳该隐是少数敢在他面前出现的人,然并非他真的胆大过人,而是职责所在,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你说呢?”下颚的肌肉猛烈地抽动着,冷天-眸光迸出的火焰几乎能将人吞噬。
谋判能肯定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助长他的怒焰,绝非趋缓。“若我说,当然是先救克莱儿。”
“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离开!”没有提高音量,但他的语气却能令人为之颤抖。
“说完该说的话,我自然会退下。”尽管严峻的目光不断朝他射来,靳该隐不以为自己该就此退却。“自我成为唐门的谋判,冷爵给我的首件要务便是找出唐门的叛徒,眼看真相就要水落石出,我不认为该在这时放弃,再者,能救夜影的,虽然只有阎王一人,但不代表只能靠阎王令。”
神情不再那般严厉,他耐着性子“说下去。”
“除了阎王令,我想阎王更有兴趣的会是个能以身试毒的药娃。就我所知,黑苗蛊王的传人自小便得尝遍百毒,而这绝对会是最好的筹码。”话已说完,靳该隐低首等着他开口。
冷天-沉默半晌,踱步走向谋判“飓风呢?”
闻言,靳该隐微扬嘴角“在门外候着。”
“要他立即动身,倘若无法赶在夜衣命危前将那药娃带回,你们俩应当知道该怎么做。”他的意思很明白,倘若明夜衣有事,他俩也难辞其咎。
门外,早已听得一清二楚的步疾风回道:“属下即刻动身。”
不论今日夜影是否与冷爵有所暧昧,以他们堂主间多年如手足的情感,他也绝不会让夜影就此离开。
六堂一院是唐门的象征,岂可少去为首的明心堂堂主?
带着这样的信念,步疾风不多等待的赶往苗疆。
“夜衣,那是你父亲,快过去喊声爸爸,你不是一直想要见见自己的父母吗?那就是啊,快过去”身旁有个声音催促着。
楞站在原地,明夜衣迟迟不肯移动。
在她前方的男子一袭黑衫,双眼同时夹杂着寒冷与悲痛,憔悴的面容不减硬汉慑人的气魄。
这人,真是她的父亲?那为何他看自己的眼神中不见一丝的温暖?
“过来!”男子下着命令。
犹疑许久,带着踌躇的步伐,明夜衣慢慢走近那人。
她的话来不及说出,男子手中不知何时冒出把剪刀,不由分说的直接朝她乌秀的长发落下。每一刀都是那样的毫不留情,像是极度的厌恶般。
是啊!厌恶,她的父亲是厌恶她的吧?要不,为何将她送走?她的母亲呢?是不是也和父亲一样的想法?
不愿相信,也不愿接受,明夜衣不觉地红了眼。
“不许哭!你听清楚了,明家人不需要眼泪,更没有怯懦的子孙!”男子近咆哮的嗓音回荡在狭小的室内,屋内的摆设似也跟着震动。
终于,明夜衣按捺不住,鼓足勇气的大喊“我要见妈妈!”她要问她,既然不要她,为何又要生下她?
出人意外的,男子的怒气平息了下来。
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好半晌,猛地拽起她的手,犹如拎起小鸡般,大步的迈开步履朝外走去。
经过一道又一道的长廊,最后在翠绿的草坪上,一群穿着黑衫的人群中,他们停了下来。
指着前方,男人尽是哀恸“你母亲就在那儿”
望过去,明夜衣见着的是缓缓入土的棺木。
不曾见过母亲的容颜,更没有听过她的嗓音是柔、是细,她就这么离开了
空洞的双眼看着入敛仪式进行,软软的身子像是失去力量般跪落在地,直到人群散去,她仍是恍惚的跪在草地上。
而那个她该称为父亲的男人,神情木然地喃喃道:“总算,是团聚了”
眉心紧蹙,昏睡的明夜衣反复掉入过往的回忆中,无法挣脱。
守在她身边的冷天-,难以判定她究竟是醒着难受,还是睡时受折磨?
“夜衣,要怎么做,你才能不这么痛苦?”抚着她苍白的脸,他不比她来得好过。
为了怕她醒着得忍受毒性发作的疼痛,他选择施打药物让她沉睡着,但从她呓语的情况来看,似乎是让她跌进另一个磨难里,这让他觉得进退两难。
又是一阵呢喃,明夜衣眼睑跳动着,终于在毒性侵体后她首次睁开双眼,伴随意识清醒的则是蚀骨的疼痛。
紧握她颤抖的手,明了她在压抑身体的痛楚;不忍之中,冷天-别无他法的对外喊道:“来人!”
“还不要”强忍着,明夜衣虚弱的阻止。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她害怕再次的阖眼,不知还会不会有醒来的可能?
他轻声诱哄“暂时的昏迷能让你除去疼痛的侵扰。”
“却也躲不过梦境带来的苦痛。”她摇着头似有许多无奈。
没有坚持,他顺着她的意思,或许也是他的自私,内心里,他多少是期望她能醒着,这能让他免于失去她的恐惧。
拂开她额前的发,吻着她的眼,冷天-禁不住地拉开毛毯,与她挤身在同一张床上,将她拥入怀中。“你都梦见些什么?”
伏靠在温热的胸膛中,她问:“你见过我母亲吗?”
不再是主仆有别的称呼,而是对等的关系。这是唯有两人独处时,他执意且霸道的要求。
“见过。”眯起双眸,他回想着幼时的记忆。
父母的意外早逝,年幼时的他多由明叔的妻子照顾着直至他长成青年,开始接受继承人的训练,明姨的身体也日渐消弱,但偶尔,他还是会去明心园看她。
“她是怎样的人?”难掩心中的激动,这一刻,明夜衣几乎因为期待而忘了毒发的疼痛。
“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从没听她说出过一句重话,只是,她的微笑总让人觉得哀伤,是因为牵挂着远处的孩子,沉重的思念所致。”说到这,他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却不是因为体内的剧毒所导致。
明白怀中的人儿,有多么渴望知道更多关于母亲的事,于是他轻抚她的发,并叙述他曾和明姨的一段谈话。他记得,当时曾问她——
“你要是这么想他,为何不让明叔将他接回明心园,而是让他只身在外?”挑着眉,冷天-不觉得事情有何复杂。
“身为一个母亲,我当然不愿与自己的骨肉分离,但如果可以,我宁愿忍受分离之苦,希望她能不回到我身边,只是,我知道你明叔终究是会让她回来的。”
听着她的话,尚属年少懵懂的冷天-仍是不明白。究竟明姨是想要孩子回来,还是不希望
“少爷,你能否答应明姨一件事?”
“你说。”
带着笑,她的嗓音既轻且柔——
“有天,要是你有机会见到她,请你替我给她一个拥抱,就像你小的时候,明姨抱你的那样,让她感觉到,尽管我没能陪在她身旁,对她的爱,却不会因为离开而消失,好吗?”
怀中的人颤抖得更厉害,冷天-不自觉地收紧臂弯“夜衣,现在你是否能感觉到你母亲对你的那份爱?”
枕在他胸前,明夜衣没有回答,冷天-却从胸前湿了的衣衫得到了答案。
在冷天-开出的两天期限内,人称阎王医的阎似狂果真现身于唐门之中。
由他匆促的身影隐约能让人察觉到,对于唐门,他不愿多待半刻,更不想有所瓜葛,会来到这,只是为了遵守他曾有的承诺。
把着明夜衣手中的脉搏半晌,他冷淡地开口“夜影身上所中之毒出至云南,按理来说,清初时,在朝廷的条令吓阻之下应已失传,能拿到这种毒的人,其出身与地域上必然脱不了干系。”
“你的意思是,下这毒的人出自云南?”靳该隐问。
“是不是出自云南,等你们找到凶手时就可得知了。”他站起身朝门边走去,俨然就是要离开的样子。
靳该隐立即挡住他的去路“你这样就想走?”
“如果你想夜影没药医命,我可以不走。”阎似狂不悦的睨了他一眼。
他是阎王,并非神仙,无法事先预知夜影所中何毒,亦无法随手就有药可解。
“需不需要帮手?”
“不来误事就算帮忙了。”说完,阎似狂便消失在门边。
看着昏睡中的明夜衣,靳该隐神色不觉凝重了起来。
他该怎么告诉冷爵,如今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一人,是他们最不愿相信的
“这下,我总算是真的能放心了。”餐桌上,威蒙-巴斯楚见爱女气色红润地坐在身旁,悬荡多时的心终于能放下。
称不上是大肆宴请,在场的人除他父女二人,不可独缺的当然是将女儿自鬼门关救回的冷天。若不是他为女儿取得解药,这会儿,宅第中只怕是还笼罩在低沉的气氛中,何来今日的欢宴?
“在想些什么?”相对而坐,冷天-发现克莱儿蹙起的眉似有所思。
克莱儿神色忧心的问:“夜衣是否仍无起色?”
醒来后,她从旁得知若非明夜衣,今日,她不会在此饮着酒,与自己最亲的人庆贺着。
半晌,他沉吟“夜衣会没事的。”
自那晚,已是第五日了,飓风仍是没有消息传来,夜衣的身子也愈渐冰凉,前日夜里甚至大量吐血,近黑的血液渲染在白色的毛毯上,格外撼人。
每晚,他总会到她房内,听着她微弱的呼吸声,确定她没离开自己,才能放下心来。冷天-心中明白,再这么拖下去,夜衣终将会离开,这让他不免怀疑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只是,眼前是对、是错都已无关,能否留住他的夜衣,才更是重要。
“那个称做阎王医的,真不肯再次出手救夜衣?医生的本职不正是救人吗?”
始终在旁默不出声的阙命战,心中不禁冷嗤她可笑的问题,失去了唯一的一道阎王令,怎有可能再让阎王出手相救?
阎王眼看就要离开,无论他私下曾与他交涉多次,软硬兼施可谓无所不用,阎王就是不为所动。
一片寂静下,克莱儿难掩失落“都是我的错,要不,夜衣也不会如此。”
“这是什么话!她既然奉命陪同-外出,自然是得让你安然无恙地回来,如今她拿自个儿的命将你换回,也是不理所当然的,我没因为你这几日所受的折磨要她给我个交代,已算是大量,你这傻孩子竟还把责任往自个身上揽?”眼见女儿自责的模样,威蒙-巴斯楚勃然大怒道。
闻言,冷天-眸光微敛,而在一旁的阙命战却已难以抑制。
“夜影这会儿性命攸关、意识难清,不知议员还要她给你什么样的交代?”目光如炬,他出口的语气亦冲得很。
威蒙。巴斯楚恼羞成怒的瞪大眼“你”“战臣,没人让你出口多言!”冷天-厉声道。“还不快跟巴斯楚议员道歉?”
“爵?!”
克莱儿见状连忙出声打圆场“不用了,我想战臣也是担心夜衣才出此言的,何况,我父亲的话也重了些”
冷天-伸出手阻止她没说完的话,冷凝着脸“你是想让唐门遭人笑话,还是想让人说我这做主子的管教无方?”
“战臣不敢。”纵然心中有怒,阙命战亦不敢违背他的命令。“请议员原谅战臣方才的触犯,也请别放在心上。”
既已道歉,威蒙-巴斯楚也不便再多说什么,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话。
清了清嗓子,他神色转为严肃。“其实,今日我请冷爵来,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看了看冷天-的反应,他继续说道:“这几日,我看着你为小女身负剧毒之苦而进出敝宅频繁,看得出是对小女极其关怀,虽然,我这么说是快了点,但能把女儿交到你手上,我想我可以安心了。”
即使没有明白的说出其用意,但在场的人也都心知肚明。
“爸爸”是娇羞也是窘然,克莱儿低首藉以掩盖羞红的双颊。
“有什么好害羞的,难不成你想永远赖在爸爸怀里啊?”威蒙-巴斯楚呵呵大笑,见冷天-没有回话,又问:“怎么,难道冷爵已有意中人?还是看不上小女?”
克莱儿生得娇美,他不相信有人能拒绝得了,除非冷天-已有其他女子难道那个本以为是男子的明夜衣,会是其关键?
他似乎能感觉到冷天-对她过度关切,会是他多心吗?
当威蒙。巴斯楚仍在思忖,冷天-已抿起笑意。
“议员这般放心将女儿交予我照顾,冷某自然再高兴不过,原先我还担心您不肯将女儿嫁入唐门,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了。”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看这婚期就快些安排,也能了去我一桩心愿。”点着头,威蒙。巴斯楚爽朗地大笑。“克莱儿,你能有这样的夫婿,我也算能对你母亲交代了。”
喜事将近的欢笑声中,冷天-的笑带有难解的含意。
驱车返回唐门的途中,车内异常的宁静,空气间的弥漫着令人窒碍的沉默,令操作方向盘的君战堂下属觉得难以喘息。
驾驶座旁,阙命战脸色沉闷,似有话难吐,忍在心里难受。
六堂中,就数夜影与战臣的性子最为冷静、不多言,情绪起伏亦是难有波涛,而今他有此表现,身为主子的冷天-不难看出其心中所想何事。
“战臣,你有话想说。”这句话不是询问,他直截了当的点破。
他既已开口,阙命战便不多假思索地道:“身为下属,战臣或许不该多言,但,夜影在爵的心中是否真无关紧要?”眼看夜影正为体内的毒素而逐渐虚弱,他很难相信冷爵竟还有心在此刻论及婚事。
多年来,夜影爱得苦,皆看在他眼里。
当然,他没冀望冷爵能回以相同的爱,因为,连夜影都无心奢望,身为旁观者的他,也就更无话可说,然夜影十多年来为唐门所做的,应当不至于让身为主子的冷爵如此薄情寡性的对待。
“你很关心她?”冷天-淡然的问。
阙命战不见半点考虑“经年累月的相处,战臣待她自是如同手足般,如今手足命危,战臣做不到视若无睹。”
忽地,冷天-抛出了句“战臣,你是否相信飓风?”
他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战臣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待回答,冷天-眼神带着笃定“我相信。对于夜衣,我相信飓风与你有相同的意念,凭借这点,我相信他绝对会为夜衣带回生机的。”
他相信,因为此刻的他唯有信任这条路可走了。
不灭的希望与虔诚的祈祷,全为了与他生命紧紧相系的夜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