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张月6

孤星诗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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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月被她奶奶带回去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张月是留守儿童,是她奶奶带大的。她坚持不要见家长的缘故就是怕同学嘲笑她有一个这么老这么丑的奶奶,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第二天她还是来上了课,只是双目再不见神采。我甚至觉得她是要死了。

    路过她座位的时候,我低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女生真的如此矮,她坐在凳子上,脚是沾不到地的。我在想,我究竟是做了多残忍的事情。

    黄露又申请换位,班主任这次是答应了。我自动要求换我过去,班主任想除了我也没人肯,很快就同意。

    到了张月旁边,我离常杉也很近了。他就找我说话,和我讨论题,我都无心无力的。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找我。张月的情况更糟了,她上课下课都不看黑板,只是埋着头,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发呆。没有老师再管她,她本来就是属于那种成绩很差的劣等生。只是时常有老师找我谈话,说你注意了,不要受她影响,把成绩给拖下来。

    我简直要被逼疯了。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老师眼里除了成绩外其余的都无关紧要?

    不久后,张月在学校出了事,从2教学楼的6楼跳了下来,脑浆和血溅了满地。我从别人那里了解她,因为她的事情,她的奶奶心力交瘁就过世了。她等了好几天,等爸爸妈妈回来给奶奶办丧事,等到奶奶的尸体都发臭了也没把他们盼回来。村里的人闻到她家里的恶臭知道死了人,乡里乡亲的也就凑了点钱把她奶奶火化了。她问那些人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有人对她说,你爸爸早死了,你妈妈也跟着别的男人了,他们不会回来了。

    原来奶奶骗了她十几年,这十几年的苦心,她却没有注意到,只是嫌弃她的老她的丑。

    张月是在晚上跳楼的,目击者只有沈落雪一个。她说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很强烈,好像有人要从天空中坠落。她就去看,果然看到有个人在楼上,但是光太暗,她看不清是谁。她没有喊叫,喊快来人救命,她只是静静地观看这场悲剧的落幕。

    我想,生命是如此脆弱的东西。她见到我的时候对我这样说,她还说,很高兴又在这楼下见到你。

    我深吸一口气说,沈落雪,你是个恶魔。

    她对我的话没多大反应,她附在我耳边,说,我还感觉到你是个不平凡的人,也许你不应该陪我在这里唠嗑,你更应该想想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我悲戚地笑,是谁呢?这个世界这么恐怖,而如果最恐怖的人就是自己,那当如何?

    我不能对自己做出任何惩罚。我不想死,我还有哥哥,我还有母亲,我还有那么多没有完成的旅行。

    然而这个事件的导火索却还安然无恙。沈落雪提醒了我,我想我必须做些什么。

    我又对黄露使用“入梦”,她的梦境如今也不再只有美食化妆品和帅哥,还有了一张张扭曲了脸,全都是患侏儒症的人的。我想她的良心终究还是过意不去,可是如果当初她对张月网开一面,那么现在一切就都是完全不同的场景。

    我在她的梦里无限扩大了张月的脸,覆盖了一切其他尘世的东西。我要她一辈子受良心的斥责。

    离开她的梦境,我从我的睡眠中醒来。常杉还照着灯在看书,而我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

    朦胧中我又看到了雪山之巅。大片衰败的卡萨布兰卡花。皮肤褶皱的老者。她说,你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个境地。每一个你所爱的人都会同你不欢而散,这便是宿命。

    究竟是我控制着这个超能力,还是这个超能力一步一步将我引领到宿命之渊?

    13班死了人,这成了全校的新闻。班上再没有了以往那种疯闹,上课也没什么人讲话了。不过老师们没有为此有多大的兴奋,没有表扬我们懂事了听话了。整个班上的气氛都怪怪的。

    现在大家都把焦点转移到黄露身上,多数都是指责。她以前那些所谓好朋友死党闺蜜,一下子统统消失不见。谁都怕和这种人扯上关系。墙倒众人推,这就是现实。

    常杉对我说,现在也觉得她蛮可怜的。

    我无言以对,只有低头不停地做作业,希望可以以此来麻痹自己。

    后来从文学社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在厕所外面听到她的声音,她在厕所里呕吐,吐得很惨,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似的。我在厕所外等她出来,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扶着墙,看了眼我。这次她没有对我打骂。

    她说,她也想死了。这个世界活着真没意思。

    我觉得这话是她发自内心的,所以也忍不住劝她说,可是这条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所以不要那么轻易否定。

    她向我抱怨了诸多人诸多事情,这次不再是以前那些错失了帅哥或者又长痘痘了怎样,而是她对于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看法。一个人的成长竟然可以如此迅速。她也只能感叹,世事无常罢了。

    她又跟我说起见吴望均的情形。她到网吧找他,想从爱情里获取安慰。无奈吴望均眼睛始终不曾离开过电脑屏幕,游戏里传出来的打打杀杀的声音也掩盖了她的哭求。她这才发现,原来一个男生的薄情可以到这种地步。于是终于转身离开。

    我不知道是应该赞成还是反对,想了想,还是说,也许只是你遇人不淑呢?

    她抬眼看我,冷笑,但还是没有发作,只是应承了句,也许吧。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黄露。她没有自杀,可能是怕死,可能是听了我的劝也可能是听了别人的,总之她的身体是没有损伤的。她被他父亲带走了,据说是得了心理上的疾病,也有人说就是精神病。我想她会出这些问题应当还是和我在她梦里做的手脚有关,她在现实和恐惧中游走,终于不堪重负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我难过,也后悔,但是如今都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