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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天上的月亮在水里,水里的月亮在天上”偶尔重又听起这首醇美浑厚的歌,不由深深想起同窗阿敏。那时候,月亮很亮也很圆,每天晚上,阿敏还未回到宿舍,嘹亮的“天上月亮”就先钻进走廊里了,迎着歌声,推门一觑:准是一双可爱的蜂蜜眼,月牙牙一般细细的眼睛,洁白的牙齿,笑眯眯的与你对视。那段时间,阿敏练这首歌练到痴狂。
周末晚上,宿舍楼空荡荡的,大多成双成对的出去看电影吃鸭血粉丝汤去了。阿敏就在那楼道角落亮开嗓子反反复复的唱:“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天上的月亮在水里,水里的月亮在天上”这样的旋律时常溢满整个楼道,再飘散回旋出去,缭绕在整个欢悦的宿舍区。阿敏走到哪里,那月亮就跟她到哪里。睡醒了月亮,睡着了是月亮,吃饭时是月亮,打水时是月亮,走路时哼,骑车时唱。久了,本宿舍及其隔壁宿舍所有五音不全的,统统都能低声在心里哼唱,乃至于对其中微细的旋律流转,能像老中医把脉一样了然。阿敏练这歌没有一丁点目的,不为参加联欢会,也不为评选校园歌手,纯粹是为着唱。阿敏也带着这首歌参加过一些预选,每次都是匆匆被刷下去。阿敏低眉沉思一小会,就又仰起脸高声自在的唱她的月亮。
这种痴狂,对于那个年龄是常有的,一段时间里,迷上了什么,就会有那么一股树胶般的力量。还记得一入学那会儿,校园里张贴了吉他培训的海报,浪漫得令人心动。阿敏、阿露和黑眼睛阿彦就铁定了心参加吉他班,三个人一起报了名,买了吉他,抱着漂亮的棕黑色吉他,拜校园里的吉他王子为师,手把手儿的弹,弹到指尖儿缠满了胶布,开了裂口生了老茧,那段空白日子被填涂的全是跌宕飘浮起的断续音符。苦苦练了一个月。校园里又张贴了国画培训的海报,一起去美术系观赏了大幅的画展。惊叹之后,阿露、阿彦就搁下吉他,买了毛笔和宣纸。同去的还有我。此时,阿敏继续趴在她的上铺练她的六弦琴。
阿露阿彦,画了整整一个月的国画,枇杷梅兰竹菊葡萄蜜蜂虾米黑鱼尝了个遍,毛笔蘸着一得阁墨汁在素色的宣纸上一下笔就是晕染出的写意画。这时候,轮到我痴了。每个晚上,大桌子铺开,毡子和宣纸铺好,调上颜料,滴几许墨汁,就红红蓝蓝的点将开来。用吃饭的钱买画书,拿家教的钱买宣纸。寝室里熄了灯,就挪到楼梯底下的过道灯下,点画那成片的枯枝牡丹。这个时候,学校里又有艺术团的报名,我和阿露因为个子长得一般高,被推荐去,可惜,我肢体语言极其僵硬,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阿露天生丽质,自然被艺术团慧眼拾玉了。后来的她就天天起早,四五点钟起来就去艺术团练舞,一直练了两年。学校广播站也有了招聘,我和黑眼睛阿彦一起去录,我又被晒下来,阿彦天生夜莺嗓子就如孔雀般骄傲的留在了广播室。每个黄昏,都有她甜甜的播音。阿彦播了两年的音。真是迷倒了一片人马。
天天走在校园里听阿彦的黄莺嗓子;天天在礼堂里张圆了眼睛赏阿露的动人舞姿。
后来,阿敏说,这样的生活太单调了,不如去爬长城吧。于是,她带着一百元钱,在批发市场采购了整整一箱子方便面,只身出发了。她回来的时候,带来很多照片,有趴在长城上的,有端坐在护城河上的,有站在故宫庭院里的,张张都绽放着同样灿烂的笑容。那时候,我还是天天画我的牡丹,红牡丹白牡丹黄牡丹黑牡丹有一天,就画到了寸步难移的境地。阿敏就说,她的家乡有真牡丹。从未看过牡丹花的我,决定去她的家乡一趟。穿过九曲八弯的小巷,走迷宫般进入她家四合院。在阿敏妈妈和奶奶的甜蜜注视里,我平生第一次吃那么好吃的醉蟹和用大盆子盛的鲜红鲜红的辣龙虾。后来我们去了牡丹园:满院子芍药,虞美人也开了几朵,而牡丹早已凋谢了。
青春往事,想起来,历历在目。如今,阿敏已在她的家乡,阿露已留在了学校,阿彦已去了另一个地方的报社。我们彼此几乎断了联系。听不到阿敏的歌声,听不到阿彦的播音,也无法领略阿露的动人舞姿了。而我,也早已不再画牡丹花了。淡淡的忧愁时时萦绕,轻轻怀想,只道一声:你,在他乡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