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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满枝头，簌簌一地白。遥怜村口树，明月尚徘徊？”这便是记忆中的槐花了。
前天，突然发现，我家公寓楼后面，一地的槐花，幽幽清香，那是十几年前背阴处悄悄长大的默默无闻者的杰作。满树细碎的白花，一蓬蓬地绽放开来，若入冬积雪，层层叠叠，没有寒意，却让人在烦躁的夏日里瞬间清凉下来。风在树叶缝里钻来钻去，像个蜜蜂一样，全身都沾满了花粉，刚一扑棱翅膀，那花粉就下雪似的飘飘洒洒，均匀地铺满一地。槐花，你真的想清凉一夏吗？
槐花，中医认为，味苦、性微寒，归肝经、大肠经；入血敛降，体轻微散；具有凉血止血，清肝泻火的功效；主治肠风便血，吐血，肝火头痛，目赤肿痛，失音，痈疽疮疡等。对在村里劳作的人们来讲，槐花的这些作用，已经够个贫民药铺了。如果能酿得几勺槐花蜜，将蜂蜜直接涂擦在皮肤或伤口上，还有消炎、止痛、止血、减轻水肿、促进伤口愈合的作用。食用槐花蜜则可以缓解食物中毒，治疗胃肠溃疡和肚腹疼痛等。西医研究发现，槐花中含有芦丁成分，也叫芸香苷。芦丁能改善毛细血管的功能，保持毛细血管正常的抵抗力，防止因毛细血管脆性过大，渗透性过高引起的出血、高血压、糖尿病，服用槐花可以预防出血。所以槐花多用作治疗便血的常用药。看来，老辈头人偏爱种植槐树，食用槐花、槐花蜜是很有道理的。
遥记得，老家村口的老槐树下，午后歇凉，夜晚乘凉，一方小秧凳，村里人聚在一起，天南海北，古往今来，诸葛亮三气周瑜罗汉堂，薛平贵征西，乱说西游记，珍珠塔小方卿，九龙杯，盗御马多少故事，经久不衰。大人小孩，口口相传，簌簌槐花声，片片故园情。
公寓楼后面的这棵槐树，是造房子时建配电箱后意外出现的一个奇迹。配电箱外有一圈石楠，密密实实地围起老高，枯叶落下来多了，霉涂涂，湿糟糟，没人愿意去那阴暗潮湿的地方。不过，这倒成全了一株槐树小苗，从柔弱的细条，毫无阻力地挺拔起来，变成了一棵可以与周边高大的香樟点头致意的大树。槐树，一点都不含糊地复制着自己的基因，炎热的暑气中照样一身雪意。
我家这公寓楼地块，原来是小镇边的老旧城区改造区块，临河。之前，漕运发达时代，可以尽览对岸热闹的米市。农民粜米之后，往往撑船过河这边来，到向河那家简陋的茶馆、小点心店里再坐一坐，说说行情，扯扯家常，话话桑麻，聊聊旱涝。如今漕运式微，市河里早已禁航，驳船没有了，小船也难觅踪影，偶尔倒是有河道保洁船开过，但这已经不再是欸乃的桨声橹声了。清晨、傍晚，有五彩霓虹灯光倒影，只是，童年的粉墙黛瓦的记忆被华丽地，如钢筋混凝土一样硬实地改造了。河边的树，都是城市园林绿化指定树种，目录里没有槐树。
世说新语里记载，桓温北征，经金城，见年轻时所种之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抱抱槐树，拍拍槐树，落英缤纷。十五年了，我在这公寓楼顶层里住了十五年了，早已散尽了泥土味。没有了泥土味，这吊在半空中的日子，何以堪！
槐树啊，你是哪一颗地下的种子发育来的呀？你沉睡了多久了？你可知道，现在，你站立的地方，也是古久的一个老村口啊！那口井栏圈被勒出条条凹槽的老水井旁，简单的茶摊上，汩汩了多少乡音俚语，家长里短，童谣传说，市井故事，聊斋惊奇，柳词抑扬，昆曲咿呀如今，你轻轻地用一地的白雪，来铺平捋直我的乡愁吗？
槐花，你是止咳的，我知道，你能止住我将咳出来的心血；槐花蜜，我也知道，记忆中，你甜甜地温暖过我的愁肠苦结。那么，槐树啊，我，就这样靠在你的树下，靠成一片雪，一片白雪，好吗？
2015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