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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怜生水出生时便长得一副乖巧模样,母子平安。本是顺利的好事,可杜瑶的肚子并没有小下去,仍在孕期。而且这孕期居然持续了六年有余。
开始她还能正常活动,后来行动越来越缓慢,最终卧病在床。这情况超越常识,加上村里本就有对她嫉妒不满之人。闲言碎语下,杜瑶渐渐被当作不祥妖魔之类看待。
惊诧旁观到冷眼冷语,再到指指点点,恶意欺压……以往围着她转的人皆绕道远行。
胡金石在与杜瑶共同做文书时,对这位漂泊到此的女子照顾有加。两人交情极好,杜瑶待他宛如父亲。
胡金石读过几年书,没有儿女。对杜瑶的才学欣赏,被她的仁孝感动,对她也如女儿般看待。怜生水出生后,更是喜爱如亲孙女般,当成掌上明珠。杜瑶被村人厌恶打压,饱受欺凌。却依靠着胡金石竭力维护,在村里继续留了下来。
一个烈烈冬日,雪花飘飞,杜瑶在孤寒的夜里又分娩了。
极为痛苦地生下怜生月后,她自知时日无多。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抱着孩儿拖着满身血雪,敲响了胡金石的门,交给他两块玉佩。
这两块玉佩,一块上刻虎豹云纹,与杜瑶身份有关。
原来她竟是天相国威名远播的杜太尉之孙。杜太尉共有三子,她便是那最小的儿子所生。十六岁时碧玉之年,杜瑶随着家母外出探亲,途中不幸遭遇劫匪。
劫匪劫财后杀尽家人仆佣,却单留下她想要劫色。就在她万念俱灰只求一死时,林间越出巨大声响,好似在咆哮呼喊,近乎癫狂。接着飞出一位身披道袍,浑身是血的仙师。虽面如冠玉气度非凡,但双眼发红表情可怖。
仙师抬手祭出令人窒息的灵压神威,将在场劫匪全部灭杀。杜瑶当时虽然害怕,可心里却如获大赦。对为她家人报仇,救她出魔爪的男子感激万分。
就在她上前想要拜谢时,被仙师挥袖带到一处山洞。羸弱凡女怎可敌高阶修士。恐惧万状与痛不欲生中,她竟被这位神色恍惚的救命恩人强行玷污。慌乱挣扎之时,她从那人身上扯下一枚玉佩。
这便是第二块,关系怜生水姐弟身世的玉佩。
事后仙师跌跌撞撞奔出山洞,再不见踪影。杜瑶在山间寻路数月有余,幸喜没有再遇灾祸。期间她惊恐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几欲寻死却因母性使然,强行克制住。
出山林后碾转行路。她尚未出阁遭遇此横祸,不愿回宁远面对亲族蒙羞。便沿着海岸奔走找到了胡家村,为孩子苟活到现在。
杜瑶面色惨然说完身世遭遇,磕头托付两个孩子给胡金石。她这生虽是温婉知书的将门贵女,却飘若浮舟,零若浮萍。在心事了却后,再无生恋,终于撒手人寰。
夜色下的宁远城,远星清辉罩在几个身影上。
胡金石诉说完往事,抬看了眼卫公背上,两个在睡梦边缘游荡的孩子。抬手抚平他们的衣皱,眼里闪烁泪花。他与那杜瑶相处六年,情同父女。此时回首她悲惨身世,禁不住黯然神伤。
云雁与南宫雅尔沉默不语,对那女子遭遇同情之余,皆觉得此事颇为诡异。南宫雅尔向胡金石讨要那修士玉佩一观。胡金石自怀里取出玉佩,两人抬眼望去。
那物蕴含宝光灵气,玉质材料也不是凡俗之物,但并非法器。玉佩一面刻着“怜生水月”四字,另一面则是“镜中无心”。字迹秀雅,古意盎然。
想来杜瑶不愿将祸事里诞生的孩子冠家族之姓,又不愿他们无源无根,就按照他们父亲玉佩上的文字为他们命名。她经历的这番劫难,却正如镜花水月幻梦先觉,无念无心。
实令人喟叹。
“怜生水月,镜中无心。”南宫雅尔将玉佩还给胡金石,喃喃念出这几个字,蹙眉思索:“怎么……”
云雁大奇:“你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有大能名字与这几字颇契合。”南宫雅尔捻了下垂鬓青丝,依旧眉头紧锁。
“难道……”云雁望了眼马背上的两个孩子:“是那个诡异男修?”
“不可能。”南宫雅尔摇摇头,似要将疑虑从脑袋里甩出:“魔俢大能是不会穿道袍的。”
“魔俢?”
“正是,而且是魔族长老。一位叫镜中水月,一位叫水月无心。对幻阵战斗预言卜算最为擅长,修为高深莫测,是魔族的两大尊贵祭祀。但他们行踪隐匿,近万年没听说现世了。”
南宫雅尔神色严肃,举头望着远星:“所以……”
“所以?”云雁对魔俢之事当然很感兴趣,那可是今后“圣斗士”持剑的主要职责。
南宫雅尔转头望向她,一字字吐出,冷然道:“他们只是个传说。”
“……”
异界的人们睡得较早。除了少许几间歌舞坊与富贵人家夜宴还透出亮光,宁远城的万家灯火都已熄灭。
打更人锣梆齐鸣,“咚!咚!”正是亥时二更天。一行人此刻已行至北市,朝下直行右拐便是道场。眼见目的地就要到达,云雁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此去问道坛,她对两个孩子的去留,怀有私心。
天相院是刺渊会根据地,最好不去那里。
天府院有种马男韦今驰,还有与自己是对头的小桃红等人。
天梁院的精英弟子邢晓景被自己得罪。虽然他说没事,那些师弟师妹却不好惹,说不定会进行为难。
至于天同院,那是惊魂组的地盘。张浮生虽霸气护短,可也不愿将两个孩子送他做“兄弟”,进入自己都极为抗拒的争斗……
只有天机院,是最亲近的。灵虚道人和善仁慈,也非常爱才,喜欢小孩。只是他现在尚在闭关,等他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要不先将孩子偷偷藏在仙迹崖……如果他们喜爱剑修这个苦逼生涯,也未尝不可……
这事还需征求怜生水姐弟意见。每个人道路不同,缘法也不一样,强行干涉他人的选择,云雁自问做不到。
思考完毕,她将目光落在卫公驮着的姐弟身上。
怜生水经过惊吓奔波,看起来疲累不堪,正抱着马脖子昏昏在打盹,她怀里的怜生月也睡得安详。
云雁瞳孔微缩!
她看见夜色笼罩间,那小男孩的脖颈背后,正丝丝飘出暗蓝的灵气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