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叶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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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空下,天边一记火光划过。

    摒去随身伺候的下人,长孙承音难得没有埋首案前瞧着暗卫们从全国捎回来的讯息,分析八王爷的计谋,他脑海中浮现一抹身影,让他乱了心神。

    放下公事,他起身踱至窗边,仰望天边明月缓缓被乌云掩去一角,就像他的心墙,也在他促不及防之际,悄然地塌了一块。

    她总是有本事掀起他心中滔天的巨浪。

    再瞥满天的星空一眼,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蛰回屋里,顽长的身子伫足在书房里最角落、最旧的一个柜子前。

    几番犹豫再犹豫,他仍是弯下腰然后拉开抽屉,里头是一卷又一卷的画轴。似是早己瞧过干百回似的,他几乎不需翻找便抽出其中一幅画,利落地解开绳结,摊开画像放在书案上。

    画中人有对柳叶眉、一双灵灿的眸子、小巧挺直的鼻梁,他的手轻轻抚过画中女子清丽的容颜,带着一股轻柔的依恋,仿佛即使是画,也怕碰痛了她。

    那时候的她巧笑倩兮,和现在很不同,他一直以为她是温柔可人的,可原来事实与想象真的有很大的差距。

    想到她今天那种大无畏挑战的模样,自信而神采飞扬,即使和画中的她个性判若两人,一点也不含羞带怯,他却觉得这样的她其实更吸引人。

    “丫头,你真的忘记我了吧?”对着画中人喃喃自语着,长孙承音面带苦笑,笑容不似平时的清冷,反而有着浓浓的眷恋。

    也难怪车元玉会认不出他来,多年前他们初见时,那时的她只怕早己吓坏了,哪还能在慌乱中记得他的面容。加上这几年他早褪去昔日的温雅,身上也多了些官场中人的气息,不复当年她所见时那样的磊落随和,她记不得、认不出是应该的。

    本以为自己与她只会是两个世界的人,此生再无相见的一天,没想到竟会因为弄儿再次重逢,他心情也很复杂。

    初见时,她还很青涩单纯,和如今这种盛气凌人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可他知道这并非她的本性,她会这样,是因为心中对他有辰亦有怨。

    有六年了吧?那时他被皇上和娘亲逼着成亲,他的妻子家室与他门当户对,不但温婉有礼,更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娶妻如此,他本该欣喜,可他却在拜堂的前半个月,意外为妻子以外的女人动了心。

    六年前在大街上,他瞧见车元玉为了救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差点被疾驶而过的马车给辗到,是他救了她,结果没多久,她又为一个小乞儿仗义执言,惹怒了人口贩子,对方在暗巷中捉到她,准备把她卖去青楼,甚至打算砧污她的清白,又是他救了她。

    那时他就觉得好奇,一个看来如此柔弱的小姑娘,怎会有这么大的勇气,而她

    眼中的熠熠光彩,就此烙在他心里。

    如今他知道了,她有勇气是因为她骨子里的那股善良和正义,一遇不平的事便一定要伸出援手或争出个是非对错,凡事她都只求无愧干心,完全不在意惹恼旁人,所以这才招来了灾祸。

    怎么就不懂转圜一下呢?

    他的心忍不住为她牵挂,甚至担心她会为了想要替爹报仇,而胆大妄为地伤了自己。

    “啧,真看不惯你这样心事重重的表情。”

    突然,一记调侃的嗓音打断了他回首往事的思绪,一听到这个声音,他连忙想将画轴给卷起来,却己经来不及了。

    “咦,这画中之人怎么有些眼熟?”怡然地步入书房,居夙升眼尖地看见

    好友急欲收起的画像,他一向过目不忘,所以只消一眼便察觉了画中女子自己有印象,偏偏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你来干什么?”无意之间被人撞见心事,长孙承音的心情自然不佳,尽管他努力维持一向波澜不兴的脸色,还迅速地收起画像,但恼怒还是稍稍从他那冷冽的阵光中显露出来。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让我瞧上一眼也要生气?”难得见好友这模样,居夙升识相的没有再追问,只是随意调侃两句就作罢。

    “这么晚了,你来干么?”仔仔细细地放好画轴,长孙承音这才将视线转向好友,没好气地问道。

    但他没好气,居夙升更没好气,横晚了他一眼,迁自步至桌边坐下,语气也同样透着不悦。

    “你真以为我舍得离开软玉温香的怀抱,没事来你这儿讨杯水喝吗?”这什么嫌弃的口吻,真当他屈夙升是闲闲没事做,所以才大半夜的跑来这儿不成?要不是为了他,他需要这么漏夜奔波吗?

    “有话快说。”不想浪费时间,长孙承音索性开口道,对干好友那老太婆般爱叨念的性子,他一点也不想再领教了。

    “我要说的事很简单,就是有人快要耐不住性子了。”居夙升道。

    先帝辞世六年,表面上看起来当今四海升平、商业繁盛,天下一派平静,可其实许多人都知道,朝廷之中正暗潮汹涌,几名亲王及大臣以八王爷为首兀自勾结串盟,准备来个颠倒乾坤,密谋纂位。

    本来谁当皇帝都与他无关,偏偏眼前这个好兄弟是皇上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兄弟,又受皇上倚重,既然兄弟一心要让皇上端坐龙椅,那他们这些做好友的自然得帮上一把,供他驱使了。

    “什么意思?”长孙承音肇眉。

    “康大人见你迟迟不肯再迎康柳云为妻,加上这些年你与他仅维持表面的情谊,并不亲近,也不肯给他什么好处,他以为拉拢不了你,所以决定转而与八王爷交好。”

    当今皇上还未登基之前,康宗年一直是先皇信赖的大臣,不但手掌大权呼风唤雨,更可谓红极一时,所以当现任皇帝龙紫渊登基后,他就倚老卖老,自比为辅国老臣,若非龙紫渊不好捉摸,他早就将女儿都往宫里头送进去,恨不得直接当皇上的岳丈了。

    在龙紫渊励精图治的这几年,康宗年的势力被明里暗里的愈削愈弱,令曾经尝过甜头的他几乎受不了,偏偏他的大女儿不争气,嫁进东勤王府未及一年便离世,只留下一个甫出世的外孙女,乐得长孙承音连与他虚与委蛇都不用。

    所以这两年,康宗年急了,巴巴的让二女儿赖在东勤王府,为的就是希望两家能再结秦晋之好,共享尊荣利益。

    “是吗?”长孙承音冷笑,那老人终究还是耐性不够啊。

    他为了捞到这条大鱼,己经撒了六年的网,比的就是谁较有耐性,原本他还觉得自己错看了康宗年,以为对方沉得住气,不会在事态未明朗前便轻举妄动,哪知也不过如此。

    反正他对康柳云那种以王府当家主母自居的模样也己不想再忍下去了,正想着该不该换个法子,这下倒好,康宗年给了他收网的理由,省得他得再花心思另布一局。

    “那很好,明儿个我就派人去康家说媒。”他冷冷地道。

    “为何要去说媒?”屈夙升不解。

    “自然是要松懈康宗年的戒心,让他以为自己可以两面讨好,我终干软化了能心度,更让他有筹码去巴着八王爷,这下还怕不能抓到他的把柄吗?”

    “呵,就知道你是个狠角色。”

    当年为了帮皇上稳住谤基,长孙承音先是迎娶康家的嫡出大女儿康柳吟为妻,让康宗年不至于太肆无忌惮地与八王爷连成一气,等到康柳吟难产而亡,他又任由小姨子康柳云以照顾弄儿为由,住进了王府,就是要让康宗年自以为是的怀抱一丝希望。

    那时,届夙升便觉得长孙承音的确够资格成就大事,为了皇上,竟连这男人自己的婚姻都可以出卖。而且他不单是卖,还一卖再卖,果真对皇上有着肝脑涂地的赤胆忠心,令人叹为观止。

    “要引来鱼儿入网,难道不用撒下大把的饵吗?”唇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弧,长孙承音轻声反问。

    他知道只要说成亲事,那行事总是小心谨慎的康宗年就会欣然入网,认为他终于愿意再次与自己交好,如此一来,康宗年便会更加快和八王爷秘谋纂位的动作,好让自己尽快重蒙圣宠。

    唯有让康宗年自以为胜券在握,八王爷一党才会掉以轻心,这样他也就能为皇上将谋逆的势力一网打尽。

    “有时我真好奇,皇上到底是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为他卖命?”瞧着好友那誓在必得的样子,居夙升不禁问道。明明就不是无情之人,偏偏为国家做尽冷血之事,不但对敌人毫不留情,对待自己也同样的严苛。

    “好处嘛”长孙承音沉吟着,脸上依旧是似笑非笑“没有。”

    他这么为皇上做牛做马,的确没有好处,唯一的报偿就是保住车家一家大大小小的性命。

    六年前当他查出车元玉亦是官家之女,同时发现车尚书犯下大错时,他就已决定用已身的自由来换取她的安好,也和皇上谈好了条件—他会用自己的婚姻诱得康宗年上钩,继而找出八王爷谋反的证据,只求未来车家父女免干获罪。

    事实上,那车耀东应该也知道自己罪有应得,天底下一心认为车家清白的人,可能就只剩下车元玉一个了。

    冷不防地,脑海里又窜出她那咬牙切齿的清丽脸庞,长孙承音摇了摇头,却不可否认有了她之后的王府,真的很“热闹”呵呵“既然没有好处,那你干么这样拚死拚活的?”只是单纯为了与皇上的兄弟之情吗?居夙升相信事情绝对不只这么简单。

    突然想起好友方才盯着画像瞧时的眷恋阵光,莫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眼熟的女人?

    可是,那女人究竟是谁?

    居夙升努力地想了又想,一时还是想不出来,但他不肯放弃,突然间,一张富有生气的清秀脸庞跳入了他的脑海。

    像像极了,难怪他觉得画中人眼熟,不是正巧几天前才见过吗?只不过画中之人气质娴静淡雅,而现实中的人则神采奕奕、一身傲骨。

    “你你”他不敢置信地伸手指着长孙承音,好半晌才缓过气来问:“你喜欢的是车元玉那个女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许多事或许就兜得起来了,他一直觉得好友对待车家小姐的态度总是特别包容,本来还以为是弄儿的关系,却没想到根本是因为好友自己情有独钟。

    “我没有。”对干居夙升的臆测,长孙承音想也没想的便否认,他明日就要去康家提亲,这个时候坦诚自己的感情,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只是这句否认来得又急又快,恐怕不单是居夙升不信,便是连他自己都有点心虚。

    敛下黑眸,他不再多说,只是冷静地走回书案后坐下,沉默地继续办公。居夙升很清楚,好友这举动是无言的逐客令,虽然还有满腔疑感想问,可是他也只能模摸鼻子转身走人。

    这其中究竟还有什么纠葛呢?他真是好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