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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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你的宿命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如果要用仇恨交换被奴役的离愁,那么我会双手奉上我的生命。

    六合,渡邪魔。七载,火珠现。

    颖桑历千年,战火不断,烽烟四起。九族大地上火焰不断蔓延着,焚烧着,黑暗之光随邪恶一直匍匐翻涌着,千秋万世。

    我在黑暗中,被错缀成了白色。

    九百多年前,我告诉若羽,我要主宰一切邪恶的力量,成为君王。魔焱花在我身边一直娇艳地盛开着,黑色的花瓣绽开,飘落到我白色的头发上,若羽的嘴角轻轻翘起,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她伸手拈起我头上的一片花瓣,轻轻印在她的唇上。她问我,哥,你可不可以放下这些?我告诉她说不能。她说,哥,这些在你心中难道比一切都重要吗?我说,是的,那时我就会拥有一切,一切,你知道吗?她没有说话,我指着正前方很远很远的那一座宫殿告诉她,若羽,看到了吗?将来我会把它送给你。那是燕殇族兽人部落的宫殿,在九族大地上居西而落,和颖桑族魔嫣罗宫殿一样的雄伟壮观。若羽看着我,只是笑,很勉强的笑容,我看得出来,她的笑容里藏有说不出的难过,若羽从小就是个忧伤的孩子。

    历时一二九年,九族一分为二,燕殇居西,颖桑居东。

    九族大地上,黑暗被断裂,西方黑暗界被燕殇兽人统治,东方黑暗界被颖桑邪魔统治,火光不断在九族大地上燃烧,冲突,然后被黑暗吞噬。

    颖桑,我在魔王腊邪之下,封地东南。

    白羿问我,决裔,你这次征战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说不知道。她说,决裔,我会在这里等你的。我转过身去告诉她,白羿,你要等的不该是我。白羿没有说话,阳光洒进她清澈透明的眼眸中,遮住了她看我时衰伤的目光。白羿伸手拉住我冰冷的左手,温度通过她的手心一点点传送过来,她说,决裔,带我离开。我挣开她紧握的右手,告诉她说,不,我要的不是这些。白羿苍白的脸上划上了一层风雪,她纤细的指尖顺着我的手臂一点一点往下滑落,我感到了一种撕裂般的疼痛,慢慢的慢慢的如锦幕般的包容了我。风吹过,白羿紫色的发丝如烟花般绽放开来,覆在了我苍白的头发上,我伸手擦去她流下的泪水,很温柔很温柔。我告诉她,白羿,此生你我无缘,来世我会亲手续上。说完我离开了她,难过从空气中一阵阵涌现出来,眼泪如罗纱般遮住了我离去的视线,我的长发在身后一直飘,一直飘,黑色无穷无尽地蔓延着,掩住了我脚下印在泥土上悲伤的痕迹。然后我听到白羿的声音,她说,决裔,白羿生生世世永不负你,生生世世

    四百年前,白羿告诉我说她爱我。我只是笑,我对她说,白羿,我要的不是这些。然后白羿嫁给了腊邪,颖桑族黑暗魔王。白羿告诉我说腊邪很久很久就爱她,我笑着告诉她,好啊,那我祝你们幸福。那一年魔焱花很早就凋落了,黑色的花瓣被我一片一片都染成了白色。

    历时九七六年,腊邪带领颖桑攻打燕殇。

    混战。黑色无边无际地蔓延着。

    时间被火光无情地烘干,邪风一阵阵吹过,带起我如烟般长长的头发。八百年金戈不断,我奏着无音的泪痕琴,一次次,等待着流光,毁灭着与日俱长的冰冷的思念。号角此起彼伏,一次又一次随黑夜割断黎明。退。退。腊邪再也没有了雄心,这是第三次进,也是第三次退。

    兽人首领角舞站在城楼上,望着我们一点一点退去,风吹起他黑色的战袍,高大威武的身影显得冷峻而孤独。我回过头,看着黑暗一点点模糊了雄伟的独角宫殿,我就会看见自己的影子,苍白得无以复加。

    角舞,燕殇的守护神。

    颖桑与燕殇的界河落泽深海,是九族大地上唯一不受黑暗遮蔽的空间,水面常年烟雾缭绕,阳光绰绰影影地伴着几座珊瑚岛,美丽如同仙境。在那里,我遇见了季穸。

    四月,我嗅到了初夏的第一缕阳光。光芒温柔地照在我苍白的头发上,刺得我眼睛微微发痛,我抬头久久地凝视天空,多少年没来这儿了?八百年了?不,我记不清了。风将我长长的衣襟吹起,我单溥的身子在风中不断飘飞,飘飞,一如空气中微茫的尘埃。我闭上眼睛,泪痕琴在指尖匍匐着游走,一层层冲破我身体上覆盖的黑暗,邪恶在光明之间不断破裂,颓毁。我告诉自己,决裔,你要

    我睁开眼,然后我看到了季穸。一龚白衣,那样的纯净,那样的一尘不染。阳光稀稀疏疏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如落花般好看。她笑,嘴角轻轻浮起,她说,决裔,决裔,这是你的名字么?我说是的。她问我,你是什么人?我告诉她我是颖桑邪魔。她说她的名字叫季穸。我看着她,没有说话。风吹过,她长长的头发如烟花般散开,褶皱碎丝的裙摆轻轻荡起,一如仙女般的美丽。我问她,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她笑,她说,决裔,你看,我是珊瑚幻化而成的,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还是。嫁给我吧。我打断她。她静静地看着我,说,决裔,你是好人么?我笑,我说,我是邪魔,不是好人,嫁给我,我会一生一世保护你,用我所有的生命,季穸。她勾起嘴角,一抹浅浅的笑容浮现了脸上,安静得如同深夜弯弯的月牙儿。漫长,漫长,时光像是无穷无尽地蔓延着,伸展着,一瞬间却发白了我飘起的双鬓,我听到阳光静静舒展的声音,慢慢的慢慢的包容了我。她俯下身,轻轻亲吻了一下我的左手,很温柔很温柔。她说,决裔,你会等我么?我点头告诉她说会。她说,决裔,决裔,你要记得。说完她便如同珊瑚一样绽放开来,很美很美,然后她湮没在了珊瑚岛上。我眼前只剩下她很远很远的声音,决裔,决裔。那天我就那样的一直站着,一直站着。然后我看到了黄昏,珊瑚岛夏天的黄昏,温柔的如同橘红色的琉璃灯,暖暖的包容着我。泪痕琴,一直奏着,奏着,迎着我飘起的衣角。滚烫的眼泪从面颊上滑下,打在了最后一根弦上,竟是那么的炽热,艳丽。我笑了,看着千万年满身的孤独,那么轻快,那么固执。

    九族,历八荒。七载重现,六合浴火珠。

    七载,伴随着冰冻的思念,无言的拉上。流光一次次划过我苍白的面容,孤独如同前世的回忆。火珠重现,带着我日夜的离愁。那一刻,我看着自己发白的双鬓,流下了眼泪。

    七载重现,带着千万年古老的传说。光明照亮了整个九族大地,颖桑和燕殇的呼喊和朝拜之声响彻云霄。每一个人都知道火珠的力量,每一个人都感到了火珠的力量,一如传说中它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但谁也不知道它将会出现在哪里,会被谁所有。颖桑由腊邪把持着,燕殇由角舞守护着,他们都在祈祷,寻找着神的力量,因为他们都要守护一切,因为他们都要攻占一切,所以他们想要得到力量,神的力量。腊邪分派东枭,南麟,西魇,北觖四将守候着颖桑,感应着光明的气息。而我却一直站立在风中,看着自己身上的黑暗一点点消散,然后汇聚。我在等待,等待着流光,千万年一逝即过,我却一直在等待,我知道它会是属干我的,一切都会是属干我的。然后我看到了魔焱花,黑色的花瓣展开,轻轻的亲吻了一下我的左手,邪恶从花瓣中汹涌着穿进了我的身体,很温柔很温柔。我告诉它,只有你才懂我,千万年,只有你一直在陪着我,只有你,你知道吗?我俯下身,轻轻亲吻了一下黑色妖异的花瓣,然后我看到它缠绕的枝条轻轻伸开,如同绸缎般缠绕着牵起了我的手。我随它一直走着,走着。然后我看到了落泽深海,九族大地上的界河。我感到了很强很强的光明,如锦幕般塞满了我的胸膛。千万年我身上铺满了寂寞的伤痕,在这一刻全部都进了开来,如火花一样一直蔓延着,蔓延着。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碎裂,火焰在光明中不断碰撞,冲突,摧毁着一切弱小的力量。我睁开眼,然后我看到分散在九族大地上的光明瞬间纠结到了一起,刺眼的光芒消散,融化了一切。烈火从落泽深海底不断升起,升起,然后我看到了火珠,我等待几世的火珠,如同太阳般温暧,美丽。火珠沿着我的手臂缓缓滑入我的手心,我告诉它,为了你,我苍老了我的年岁千万年,千万年,你知道吗?然后我把它吞入了腹中。邪风从我旁边一阵阵吹过,带起我白色的长发,冰冷的如同寂寞的烟花。我的身体开始像撕裂般疼痛,邪恶如烟雾般慢慢吞噬了我,千年,万年,黑暗,无边无际。我回过头,然后我看到我的身后长出了一双透明的翅膀,很大很大,一瞬间我感到无穷的力量包容了我,像一层薄薄的罗纱,遮住了我千万年等待的忧伤。那一刻,我看到了自己的笑容,那么温柔,那么残忍。

    然后我看到了季穸。她笑着问我,决裔,你身上怎么长了一双翅膀?我说,因为我要用它来保护你,季穸。她说,决裔以后要保护季穸么?我告诉她说,是的,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她看着我,只是笑,很单纯的笑容,像个孩子一样。我说,季穸,到时候我会来娶你,那时你就会拥有一切,一切,你知道吗?她低下头去,沉默。风吹过,她长长的头发如烟花般绽放开来。她抬头,她说,决裔,你会等我么?我告诉她说会。她说,决裔,季穸会记得,你也要记得。说完她便如同珊瑚一样绽放开来,很美很美,然后湮没在了珊瑚上。我听到她很远很远的声音,她叫我决裔,决裔。那一天我只感觉风很凉,很凉,吹干了我所有风化的思念。我纷乱的思绪在上空不断飘飞,飘飞,一如天空凋落的花瓣,那么缠绵,那么决绝。然后我看到我长长的翅膀张了开来,轻得如同透明的蝉翼,慢慢的慢慢的遮盖了一切。

    我告诉腊邪,你不应该做王,你更不应该。腊邪打断我,决裔,我为什么不应该做王,颖桑只有强者才能够统治,而我就是最强大的人,决裔,你知道吗?我告诉他说,是的,但你永远打败不了燕殇,腊邪,你知道吗?腊邪没有再说话,黑暗从他身上一点一点弥散开来,慢慢的遮住了我。我张开身后长长的翅膀,我说,腊邪,你己经不再是颖桑最强的了,知道吗?腊邪,其实你不应该做王,你更不应该娶白羿。然后我杀了腊邪,看着腊邪从我身后慢慢地倒下,我难过地流下了眼泪。腊邪,他不应该娶白羿,因为白羿太爱我了。

    历时一一六九年,我统领颖桑,自封魔君。

    那一年魔焱花开得特别的艳丽,黑色的花羝绽开,迎着我飘起的长发。邪恶在指尖不停缠绕,旋转,将埋在沙漏中的时光不断托起,托起。千万年,一逝即过,我终于换来了流光,我永恒的使命。黑暗在九族大地上狠狠地蔓延着,焚烧着,亲吻透明如蝉翼的花瓣。

    我说,若羽,看到了吗?哥现在可以拥有一切。若羽笑了,她的笑容在脸上弥漫开来,却是无尽的苍白。她说,哥,有些东西开始在得到中失去,你知道吗?我沉默,然后我看到若羽的长发在风中如烟花般四散开来,带着柔弱的伤痕,无穷无尽。我伸手指向正前方,告诉她,若羽,哥会把它送给你的。然后我离开了她,我看到有大片大片的忧伤从头顶微笑着飘下,如落花般好看。

    历时一一七九年,我率军直攻燕殇。

    混战。黑色无边无际地蔓延着。

    魔焱花在我身后一直盛开,一直盛开,我看到它邪恶的笑容,薄如蝉翼。

    独角宫殿,被黑暗一次又一次颠覆,吞没。

    破。破。破。

    角舞倒下了。他的战袍被风无情地吹起,突然间显得单薄而瘦弱。我看到他在黑暗中不断撕杀,撕杀,然后鲜血就如同烟花般绽放开来,妖异而艳丽。

    历时一九八四年,我一统九族。

    我想回去告诉若羽,看到了吗?这就是哥想要的,这就是哥要得到的,哥做到了。然后我想象若羽的笑容如罗花般漂亮,她对我说,哥,我在这里。

    若羽死了。她倒在地上,长长的头发如烟花般散了一地,鲜血在地上不断蔓延,蔓延。我突然感觉喉咙像被割断了一样难受,黑暗如封印般渐渐吞噬了我,一点一点。我闭上眼,泪水在没有冻结之前突然就流了下来。伤,无穷无尽的冰冷。若羽死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将独角宫殿送给她,甚至没来得及让她再见我一面。若羽,哥回来了。

    白羿笑着对我说,决裔,你回来了。我告诉她,是啊,你还好吗?她低下头去没有说话。我拿出泪痕琴,说,白羿,还记得吗?这把琴是你当年亲手送给我的。白羿说,决裔,我不会忘记,永远都不会忘记,为了这把琴,我发白了我整整八百年的时光。我听得出来,她言语中有着说不出的衰伤。沉默,很久很久的沉默。我说,白羿,请允许我最后再为你弹奏一曲。我闭上眼睛,无数凄美的思念从指尖飘飞出来,伴随着离愁不断纠缠,纠缠,白色的乐章凋零下来,透明如蟑翼。乐停,弦断。我睁开眼,然后我看到白羿长长的头发如烟花般绽放开来,迎着嘴角一抹透明的嫣红,艳丽如画。她看着我,苍白的脸上不断有泪水滑下,渐渐的渐渐的模湖了我。我看着她从我身后慢慢的倒下,我突然听见自己心被撕裂的声音,脆弱得如同蜡纸。我转过身去,缓缓的离开,风吹起我长长的衣襟,温柔如同利刃。白羿,此生你我无缘,来世我会亲手续上。

    白羿死了。她杀死了我最爱的妹妹,若羽。

    千万年,一逝即过,我得到了一切,赢得了一切,却感觉适这一切离自己越来越遥远,遥远得不可触摸。我看到自己的笑容很陌生,很陌生,一如开在花瓣上的寥落。很多东西总是在得到中失去,很彻底的失去,我不可能会拥有一切,永远都不可能,所以这样的结局一开始就己经注定了,注定了我会输,输给自己。错。错。在错过的每一步都不可能再回去,哪怕是回头的机会都没有。看着千万年铺在自己身上的寂寞,我都会看到很多很多年以前,我站在若羽的身边伸手指向前方,然后告诉她,若羽,哥长大了会把它送给你的。若羽摇着小瓣子,告诉我说,哥,若羽不要那些,若羽只要在哥的身边,永远的看着哥。然后我看到悲伤会被拉得很长很长,直到泪水如罗纱般模糊了一切。

    我想我不会是一个人的,至少我还有季穸。

    珊瑚岛,还是一如从前的美丽,缭绕,只是感觉少了温暖,多了寂寞。我透明的翅膀张开,迎着飘起的发丝,薄如蝉翼。魔焱花在身后一直伴着我,黑色的花瓣绽开,轻轻亲吻一下我的左手,我说,季穸,这么多年了,你还好吗?风吹起季穸白色的裙角,温柔而固执。她说,决裔,这么多年了,你还好吗?我说,季穸,你看,我现在可以拥有一切,一切,你知道吗?季穸看着我笑,却是沾满了风霜,她说,决裔,你真的可以拥有一切么?我说,是的,我现在是九族最强大的人,嫁给我,你就可以拥有一切,季穸,没有人再可以伤害你,包括我自己,你知道吗?季穸说,决裔,我在这里也没有人伤害我,这样不是更好么?我说,季穸,我可以等你的。她说,不,决裔,一切都来不及了,你知道吗?风吹过,季穸的长发如烟花般四散开来,缠绵而决绝。她说,决裔,原谅我。然后她的唇如蟑翼般覆在了我的唇上,带着千万年的思念,凄凉和哀怨,一如锦幕般的包容了我。我听到她对我说。决裔,此生你我无缘,来世我会等你的,一直等你。然后我看到她的发丝化作了一把寒冰剑,缓缓地插入了我的胸口。瞬间,冰冷如罗纱般遮住了我,我滚烫的血不断的从胸口流出,流出,然后化作了一块块寒冰,艳丽如画。魔焱花在我身后狠狠地颓败,凋落,黑色的花瓣覆盖到我的身上,很温柔很温柔,邪恶一如烟花般消失殆尽。我张开翅膀,苍白的发丝被风无情的吹起,吹起,如落花般好看。季穸轻轻亲吻了一下我的眼睛,她笑,她说,决裔,你看,我是珊瑚幻化而成的,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还是燕殇的九公主,角舞的女儿。阳光如橘黄色的琉璃灯暖暖地照着,我的身体在半空缓缓地倒了下去,我看到季穸的泪水不断的落下,落下,狠狠地掉到了我的脸上,透明如珍珠。那一刻,我看到了自己脸上苍白的笑容,却是那么温暖,那么执着。然后无边无际的黑暗覆盖了我,我听到季穸很远很远的声音传来,她叫我,决裔,决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