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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摇了摇头,心中只想抽回手来。哪知宝玉却自己将迎春的衣袖又放下来,道:“二姐姐,你且等等,我去去就来。”说着便匆匆出去了。
迎春呆呆坐着,想方才宝玉的动作,似是觉得有些不妥,却又知道宝玉自小就是这般疼爱其他姐妹,如此想来又没什么不妥之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宝玉又回至紫菱洲,拿出一个小瓶子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放在桌上道:“这是头些年老爷打我的那回宝钗姐姐给我的创伤药。”说着将盒子打开,果然里面有几粒龙眼大小的药丸。宝玉捻起一颗放在一空茶杯中道:“这药丸需要用酒化开。
然后涂抹在创口处就是了,那会子老爷打得我那样狠,涂了这个果然就不大疼了。我想着你这里一定没有酒,就拿了一瓶来。我这就帮你弄药。”
迎春只小声道:“宝玉,多谢费心,只放在那里一会儿叫丫头们弄就是了。”宝玉却手上不停,头也不抬的道:“我是用过的,自然知道怎么弄,要让他们来倒又要费一番口舌。”说着便用一根调羹细细的将药丸研碎了,挨着迎春坐了,握住她的一只手,将衣袖轻轻挽好了,便掏出一块纱布,沾了药酒,在那一道道鞭痕上轻轻擦拭起来。
“二姐姐,开始可能有点刺痒,一会儿就好多了。”宝玉一面擦一面道。迎春果然觉得胳膊上的创口刚被擦到有些刺痛,渐渐就淡了起来,有些微微发痒。待到小臂上的擦完了,宝玉又见那上臂也有伤痕,便问道:“二姐姐,这畜生到底是怎么将你打成这样的?”
迎春含泪道:“有事没事就用藤条抽上几下子。”宝玉又问道:“身子上也有么?”迎春点了点头,自行抽回手将两袖整理好了道:“宝玉,多谢你的药了,你且放在那里吧。
一会儿我让小丫头帮我擦就是了。夜了,你也该回去了,免得你那边的人四处找。”宝玉只得又安抚迎春几句,悻悻的退了出去,回到怡红院便闷闷不乐,心中只恨那禽兽不如的孙绍祖。
闲言少叙,只说这几日迎春同众姐妹等更加亲热异常,每日都和姐妹在一处,宝玉也便没有了喝迎春独处的机会。
一连住了三日,才往邢夫人那边去。先辞过贾母及王夫人,然后与众姐妹分别,更皆悲伤不舍。还是王夫人薛姨妈等安慰劝释,方止住了过那边去。
又在邢夫人处住了两日,就有孙绍祖派的人来接去。迎春虽不愿去,无奈惧孙绍祖之恶,只得勉强忍情作辞了。邢夫人本不在意,也不问其夫妻和睦,家务烦难,只面情塞责而已。
却说凤姐将养了几个月,渐渐好了起来,脸上也稍有了些血色,身子上也有了些力气,已能下炕走动了,只是仍有些懒懒的没有力气,又见探春将府中闲杂事处理的也得当,自然乐得清闲,每日只捡那大事略过问几句罢了。
旺儿也打平安州返了回来,将诸多细节一一和凤姐回明了,凤姐又细细问过了这才稍稍安了点心。
这日凤姐随王夫人往贾母处请安,哪知贾母因昨夜贪嘴吃了大半个果子,晚上便有些腹泻,一晚上起了几回,这会子还未起身,王夫人便和凤姐在外间坐了闲话。
正说起前日迎春一事,不免又唏嘘一番,娘俩正说着,有丫鬟扶着邢夫人来了。凤姐见了礼,邢夫人也坐了笑道:“老太太还没起?方才你们娘儿说什么?”
王夫人道:“正和凤丫头说迎丫头呢。唉,可怜这娇弱的孩子,就摊上了这么个混账东西。”
邢夫人却不以为意,又觉王夫人是在拐着弯的责怪自己,心中不快,便道:“新过门的媳妇,拌拌嘴吵吵架总是有的,时日一长,生养了子嗣也就好了。”
王夫人听了心中不受用,便不答话,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凤姐见邢王二人言语不和,忙圆场道:“大太太是过来人了,自然是有见识的,想必说的也有些道理。二太太是看着迎春长大的,自然会多心疼一些。过些日子看吧。”
却说这邢夫人本乃续弦,贾赦正妻只生了贾琏一人便病故了。迎春生母乃贾赦的妾,贾琏之母殁了之后便将迎春生母扶正了。
哪知迎春生母没几年也殁了,贾赦这才又续弦娶了邢夫人。邢夫人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过门后又没有生下子嗣。
而王夫人乃是贾府世交王府的小姐出身,又有元春在宫中尊为贵妃,府中宝玉也是人人疼爱,邢夫人本就觉得低了王夫人一头,而贾琏王熙凤又在王夫人这边住着,帮着王夫人打理内务,她这个大太太却是被冷在一旁,更是有些怀恨。
如今又听王夫人和凤姐说迎春,那凤姐虽是在打圆场,在邢夫人听了也如同火上浇油,因冷笑道:“是了,自然是二太太多疼迎丫头一些,我这做娘的倒是没心没肺的了。”
凤姐听了不敢言语。王夫人刚要说话,里面帘子一挑,鸳鸯扶着贾母出来了。众人忙起身请安。贾母道:“我方才在里面听你们说迎丫头,怎么?可是迎丫头在那边受了什么委屈?前些日子我看那丫头竟是消瘦了些,精神也不大好。”
王夫人忙赔笑道:“小两口刚在一处,拌拌嘴也是有的。”贾母见邢夫人在,也不便深问,又闲话了几句,众人便散了。邢夫人也就往园内散散心来。刚至园门前,只见贾母房内的小丫头子名唤傻大姐的笑嘻嘻走来,手内拿着个花红柳绿的东西,低头一壁瞧着,一壁只管走,不防迎头撞见邢夫人,抬头看见,邢夫人因说:“这痴丫头,又得了个什么狗不识儿这么欢喜?拿来我瞧瞧。”
原来这傻大姐年方十四五岁,是新挑上来的与贾母这边提水桶扫院子专作粗活的一个丫头。只因他生得体肥面阔,两只大脚作粗活简捷爽利,且心性愚顽,一无知识,行事出言,常在规矩之外。贾母因喜欢他爽利便捷,又喜他出言可以发笑,便起名为“呆大姐”常闷来便引他取笑一回,毫无避忌,因此又叫他作“痴丫头”
他纵有失礼之处,见贾母喜欢他,众人也就不去苛责。这丫头也得了这个力,若贾母不唤他时,便入园内来顽耍。
今日正在园内掏促织,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其华丽精致,固是可爱,但上面绣的并非花鸟等物,一面却是两个人赤条条的盘踞相抱,一面是几个字。
这痴丫头原不认得是春意,便心下盘算:“敢是两个妖精打架?不然必是两口子相打。”左右猜解不来,正要拿去与贾母看,是以笑嘻嘻的一壁看,一壁走。忽见了邢夫人如此说,便笑道:“太太真个说的巧,真个是狗不识呢。太太请瞧一瞧。”说着,便送过去。
邢夫人接来一看,吓得连忙死紧攥住,忙问:“你是那里得的?”傻大姐道:“我掏促织儿在山石上拣的。”邢夫人道:“快休告诉一人。这不是好东西,连你也要打死。皆因你素日是傻子,以后再别提起了。”
这傻大姐听了,反吓的黄了脸,说:“再不敢了。”磕了个头,呆呆而去。邢夫人回头看时,都是些女孩儿,不便递与,自己便塞在袖内,心内十分罕异,揣摩此物从何而至,且不形于声色,一转念便有了主意。
却说宝玉自打迎春被孙家的接了回去,更是不放心,天天只挂念着迎春在那边是否又被虐打了,且晴雯这几日病又重了些,竟是时不时的要咳嗽几声。
宝玉便请了王太医来诊脉抓药,一面叮嘱袭人好生照顾,不在话下。宝玉看着晴雯那西子般的憔悴模样,心中又疼又急,又想起迎春手臂上累累伤痕,不由心中挂念,胡思乱想着这几日迎春可又挨打了,遂心中一动想到:“这世间怎么会有这等不知怜香惜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