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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文丞佑起了大早,才开门,就看见莳香坐在阶梯前。
“你终于起来了。”莳香起身走到他面前。“太阳都晒**了。”
他瞄了眼青灰的天色。“太阳还没出来吧?”
她笑。“太阳没出来我怎么看得到你,还看得这么清楚?你应该说还没晒到**才对。”
他瞪她。“你来跟我抬杠的?”
“不是,我是想让你画张黄二少的画像给我。”
他挑眉。“何意?”
“解气还有激励。”她认真道。“过一阵子七姑娘定会懈怠,那时就得把画像拿出来刺激她。你过两天不是就得回去,到时我找谁帮我画。”
画张像不成问题,只是文丞佑迟疑道:“对七妹有用吗?万一刺激过大,她又消沉”
“不会,有我在。”她拍了下胸口。“你画就是了。”
“就为了这事,你一大早堵在这儿?”
“当然不是。”她微笑。“你不是想知道农事吗?”
他颔首,不难猜想是那对双生子说的。
“我带你去找一个人,你问他就对了,我爹还有一些农书能借你抄录,完了得还我。”
他怀疑地望着她。“你又打什么主意?突然如此热心?”
“你意思意思给我一点赏赐就行了。”她附加一句。“最好是银子,我得筹措去书院的费用。”
他不解。“母亲不是答应要帮你?”
“太太的恩情我永远都会记住,可我不能总想着有别人帮忙,自己什么也不做;再说钱哪有嫌少的,除了书院的花费,我还想攒一些钱给伯父,虽然能给的不多,可也是我一份心意。”
伯父养了他们几年,给点银子也是应该的,就算伯父不接受,偷偷塞给伯母也是行的,有时是心意问题。
文丞佑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没想到她瞧着目中无人、我行我素,却还有如此孝心,倒让他有些改观。或许真如母亲所说,她不过是性子直率,并无冒犯之意,若真是如此,自己也不该以小人之心席量她的言行。
“你要现在出门还是再晚点?”莳香将话题转回。七姑娘约莫再半个时辰后会起来,她得带着她活动筋骨。“我可以先带你去认识老爷子。”
反正一大清早也没事,文丞佑颔首道:“那就走吧。”
莳香笑咪咪地领着他往外走。“你对农事如此关心,以后一定是好县官。”
他微笑。“承你吉言。”
出了大门,莳香熟门熟路地领着他往远处的草坡走。“老爷子总是一大早带老田来附近散步。”
“老田是”
“是一只牛,快三十了,老爷子说如果算成人寿的话,快九十了。”她一脸赞吧。“你别看它只是条牛,老田很有灵性。”
“什么灵性?”他扬眉。
莳香笑而不答。“一会儿你就知道。”
“还卖关子?”他摇头。
“事先知道就不有趣了”她往前指。“瞧见没有?老田。”
远远的山丘上,果然瞧见一头黑牛慢慢地晃着,旁边站着一个驼背的老人,头上戴着斗笠,手上撑着拐杖。
“前两年老爷子摔了一跤,到现在还没全好。”话毕,莳香朝远处的老爷子挥手。
老爷子瞧着别处,并无回应。
莳香撩起裙子,对文丞佑说:“先跑到老田那儿的人赢。”
文丞佑还来不及拒绝,她一溜烟地就往前冲,回头见他还在原地,朗声道:“快啊你!”
“我不跑。”他才跟她瞎起哄。
“怕跑输给我啊?”她取笑。
“不是”
“我可是村子里跑最快的。”她叫嚷。“跑输我你也不丢脸的!”
简直是胡搅瞎缠。“激将法也没用。”他才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依旧徐步走着。
莳香回身绕着他跑。“你这样怎么给七姑娘以身作则?”她跑到他后头用力推他。
他没想到她竟敢对他动手动脚,一时没站稳,差点扑倒,踉跄的糗态引来她的笑声,他恼羞成怒。“你这疯丫头!”
“我回去告诉七姑娘说你要留下来陪她每天跑步。”她笑着往前跑。“做哥哥的以身作则,她定会高兴。”
“你别胡说八道!”好怒道。“我没说这样的话。”
她又折回来要推他,可把他惹火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喔”他惨叫一声,膝盖让她踢了一下。
见他脸色大变,铁青着一张脸,她哈哈大笑,故意学他。“喔喔喔,叫得跟女人一样。”她模仿他吃痛的表情。
他一下失去理智,火冒三丈地朝她跑去,怒道:“你给我站住!”
她边跑边叫。“抓到到、抓不到——”
见他暴冲过来,她加快脚步,欢畅地笑道:“是不是没吃早饭所以没力气?”
她像阵风似的,一下跑得老远,每次要追上,她又拉出一段距离,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老爷子、老田!”莳香朝着一人一牛喊叫。
老汉朝她的方向望来,高声喊了几句,伴随着身旁几声哞叫。
莳香根本没听清老爷子在叫什么,转头对一脸怒相的文丞佑喊道:“要不要我单脚跳让你啊?怎么跑得比七姑娘还慢?”
他的脸胀得通红,咬牙道:“别让我抓到你,你这个粗鲁低俗又没见识的村妇”
“哈跑不过人家就骂人了,你也不怎么样嘛!软脚虾!”她高傲地扬起下巴,卯足全力往老爷子那儿冲。
文丞佑想撕碎她的心都有了,他失去理智地正想扑倒她时,老爷子沙哑的声音传来——
“别跑前几天下雨,有个坑”
“啊——”
尖叫声才刚起,文丞佑就看到原本如同花鹿奔跑的莳香,突然倾向右侧,啪地一声扑倒在地,甚至溅起了一滩小泥水。
他本能地停住步伐,霎然而止,然后笑声从他口中迸出,根本无法压抑。
“哈再再跑啊你哈”趴在泥水里的人儿,动也不动。
“说了要小心。”齐老爷子想跑过来,无奈力不从心。“你这愣小子,光顾着笑,还不快把她扶起来。”
齐老爷子一声斥喝,文丞佑讪讪地闭了嘴,他是让莳香气得失去理性,才会在姑娘家摔倒时哈哈大笑,顿时觉得汗颜,赶紧上前去搀扶。
她四周的草地都是泥坑,深深浅浅的,因为杂草覆盖,很难察觉,鞋履很快陷在泥水里。
“你没事吧?”文丞佑忧心道。她从方才至今一直没动,不会摔晕了吧?
他在她身边蹲下,转过她的肩膀,让她面朝上,见她一脸污泥,他想笑又不好意思,只得尴尬地轻咳两声,以袖子帮她擦脸。
怎地有这样顽皮的姑娘,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想到她摔倒的样子,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怎么样?”他拍两下她的脸。
“死了。”她动也不动。
他笑出声。这野丫头,都摔进泥里了,还要捉弄人,他从没遇过这样的人,摔在泥泞里还能装死,真是开了眼界了,虽然方才被气得恨不得打她顿,现在却只感到好笑。
他笑骂道:“还不起来,真想躺在泥泞里?”
她睁开眼,怒目而视,仿佛她会成了泥人都是他的错。见状,他笑得更欢。
“起来。”他起身将她拉起。
她不发一语,任他扶起。
“没摔到哪儿吧?”见她衣上都是泥水,他关心问道。
“脚扭了。”她蹙眉地动了下脚。
“看吧,跑什么跑,弄成现在这样。”他忍不住训斥道。“又不是小孩子!”
她眯起眼。“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摔进泥坑里?”
见她要动手推人,他赶忙后退一步,沉脸喝道:“还闹!”
“你们吵什么呢?!”齐老爷子慢吞吞地现在才来到两人面前,他是个黑瘦的老汉,今年已七十有余,脸上满是皱纹,一只眼睛覆了层白翳。
“他欺负我”莳香假哭两声。
文丞佑瞠目结舌。“你——”
齐老爷子看看莳香又看看文丞佑一身上好的布料与色泽。“您是文府的少爷?”
“是。”文丞佑颔首。
“前两天就听说你们要到庄子来,老汉姓齐,村里人习惯叫我老爷子。”他微笑地转身莳香。“你这野丫头,才回来就弄成个泥人。”
莳香笑着正要回话,见老牛走过来,她立马跛着脚走到它面前,摸摸它的脸。“老田,还记得我吗?”
老牛嚼着青草,哞叫两声,莳香笑着又摸摸他的解,转身文承佑。“你输了,我先摸到老田。”
文丞佑怒道:“谁与你比赛了?”
莳香拍着老牛的角,故意说道:“快把他撞倒。”
文丞佑为之气结,直到她扮鬼脸吐舌头时,才幡然领悟又被她耍着玩,忽然间他又想笑,拼了命才忍下来。
老牛瞄了文丞佑一眼,继续吃草。
见文丞佑绷着一张脸,齐老汉笑道:“公子别与丫头计软,她啊就是爱玩,没坏心的。”
文丞佑不好驳斥老人,只得顺着他的话应诺一声。
一身泥实在难受,莳香也没了闹人的心思,直接切入正题。
“他以后是要当官的,所以来问老爷子农作的事,您就可怜怜他,跟他聊聊,我先回梳洗了。”
“你这小泥人是该回去梳洗梳洗。”老汉取笑。
见莳香跛着脚要走,文丞佑关心道:“还是我搀你回去?”虽然让她气得脑充血,可让她跛着脚回去不是他的作风。
“不用了,我还能走。”莳香挥手不要他帮忙。“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
“你”他升起疑惑,实在摸不透她的个性,明明就是个任性妄为的人,怎么受伤时又倔强得不肯让人帮忙。
“我走了。”她才不听他婆婆妈妈的话。
文丞佑观察了下她走路的姿势,见没大碍后,才放下心来。
“野丫头是个犟性子。”齐老汉说道:“虽然爱闹了些,却无恶意,公子别恼。”
“我不会与她计较。”明白她只顽皮爱玩后,他对莳香也不再有反感,毋宁说她就是好玩又喜竞争的性子,倒没恶意。
有些人顽皮就罢了,还有恶心,他认识几个纨绔子弟便是如此,走在街上也没人惹他,还是弄得鸡飞狗跳,没事找碴,一会儿嫌乞丐挡道打人,瞧见漂亮姑娘就出言调戏,见只狗都要踢两下才舒服。
思及她得意洋洋在前头奔跑,下一瞬就掉进泥坑里,他忍不住又笑了,一个姑娘竟还躺着装死,那么脏的水她也忍得住,不禁又佩服起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