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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时震远一脸忧心忡仲,从沙发上站起又坐下,来回踱步,手里拿着几份文件,口里喃喃念着。
“张衡隆真的愈来愈过分了,不甘于只任总经理职位,一心想把我这个董事长拉下来,要不是股东那里有我的人在,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解彦廷坐在一旁,手里不断翻著文件,却似乎没有读进脑子里。
“这一次趁着我到国外出差,乘机召开股东会议,说我这个董事长不务正业,只想拓展自己的事业,影响到公司发展,还说有好几个董事都已经对我很不满,这些事你怎么没通知我?”
时震远转头看着解彦廷,等了半天,却没有听到解彦廷的答覆。
“彦廷、彦廷!”终于,时震远不满的对着他大吼。“解彦廷,你最近在搞什么?!”
解彦廷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又出神了,迎着时震远指责的目光,他选择不发一语,知道解释是不被接受的。
“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总这样魂不守舍的。”时震远十分不满。“身为我的特助,你一向都是我的得力助手,可是这一个礼拜来,你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对不起,董事长。”解彦廷咬了咬牙,知道错在自己。
“最近正值多事之秋,张衡隆的野心愈来愈大,你得多帮我留意他,我只有一双眼、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注意那么多事。”时震远叨念着。
“是的,董事长,我会改进,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解彦廷知道他的确该收收心,不能老把注意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时震远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事务繁多,但对于解彦廷与宝贝女儿之间的纠葛却也了然于心。
“这几天,靖仪的心情不好。”时震远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下。“我常常忙到晚上八、九点,回到家总见不着她的人。”
解彦廷沉默。
自从他透露自己与别人交往的消息后,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鲍事上,两人还是不免有接触,但是他铁了心的回避她眼神、拒绝她的关心,几天后,她也不再主动,除了公事之外,他们几乎没多做交谈。
一直以为她已经接受这种情况,不会再对自己有多余的心思,甚至会慢慢的把他忘记,没想到她却开始晚归。
因此几天前,在下班以后,他跟踪她,想知道她究竟在忙什么。
然而在那荒废的小鲍园里,在那个水塔天台上,看到了她伤心无奈的背影。
鲍园的草长了,大树却干枯了,再也不能成功地遮住她身影,反让她无助的样子更清楚地映在他眼里。
看着她将小脸埋在双膝中,长发垂落,抽动的肩膀更让他清楚知道,她正哭得多么伤心。
她从来不爱哭,就算哭了,也不让人知道。
所以,她的泪总是无声,只有颤抖。
但该死的,她无声的泪水却不停地重重敲在他心口上,感觉像是胸口被人踹了一脚。
她颤抖得如此厉害,哭得无声无息,更让他觉得肝肠寸断。
解彦廷心痛得几乎想冲过去,将她拥在怀中,但他明白,这么做只会让事情再回到原点。
她的心伤、他的心疼,只会更深,不会减缓。
所以只能忍着,只要过了这段阵痛期,她就能浴火重生,成为展翅的凤凰,她一定能成功忘记他的。
握紧了拳,燃起了菸,隔着一段距离,他看着她、守着她,遵守他一开始的承诺,却没让她知道。
就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牵挂她、担心她的状况,所以这个“特助”才会做得这么失职。
解彦廷回忆这些天来搁在心里的事,不禁脸色一沉,但他随即扬起头,不让自己表现出沮丧的模样。
“董事长,您放心,张衡隆那边我会特别注意的。”解彦廷对他保证道:“至于靖仪那里”解彦廷顿了顿。“您也可以不用担心她,我说过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时震远读出解彦廷眼中的坚持,安慰的点点头。
收养他,原本只是基于对好友遗孤的照顾,自认多一个人吃不倒他,庆幸的是解彦廷的表现远远超过他所预期,只是
时靖仪对解彦廷的好感与依赖,也超过他这个做父亲的预期。
几年前,他当时身体正差,急于将宝贝女儿托付给身家相当的男人,而将解彦廷排除在外,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才慢慢发现,或许解彦廷才是唯一可以照顾她、呵护她的最佳人选。
“彦廷,关于靖仪”时震远先起了头。
“董事长,您放心吧,我说会保护她,就一定会做到,直到另一个能照顾她的男人出现为止,我不会忘了董事长的交代。”解彦廷一直记得时震远曾经说过,时靖仪值得更好的男人。
时震远正欲开口解释,秘书却来敲门,告知董事长有重要客户来访,中止了他们的谈话。
“这样吧,我有些事想跟你谈,明天你跟我到高雄一趟,我在车上跟你说。”时震远对解彦廷如此交代。
“知道了。”解彦廷点头,看着时震远离开办公室,他无奈一叹,心知自己与时靖仪的距离是愈来愈远了。
才回到办公室,还没有时间稍作喘息,时靖仪就出现了。
“你要和我爸去高雄吗?”时靖仪在压抑了好几天之后,终于爆发出所有的情绪。
解彦廷先是怔楞,看她一眼之后,很快的垂下眼睫,回避她指责的眼神。
“董事长说有事情要交代,叫我陪他去一趟。”
“骗人!”时靖仪忍不住大吼。“这两天在高雄的会议又不是很重要,不需要你们两个人都去,我跟在爸爸身边也已经有一段日子,不会不知道最近公司的情况不稳,张衡隆对他很有意见,他必须留个人盯住张衡隆,所以他不会开口叫你去,一定是因为你要躲我,所以才说要去高雄的,对不对?”
时靖仪不明白其实这一趟高雄出差,时父想交代的并不是公事,而是关于她的事,她一心认定解彦廷只是为了想躲她,所以才会自动请缨。
“我没有必要躲你。”解彦廷先是口是心非的道,然后又补了句真心话。“何况你最近的状况很好,有你在公司里,董事长也很放心。”
时靖仪只是摇头,压根儿不相信他说的话。
“我已经尽量不来打搅你,离你远远的,除了公事,我不再来吵你、闹你,这样还不够吗?你还要躲到哪里去?”她几乎用尽全力大喊,没有料到这一段感情,她竟爱得这么没有尊严。
一直以来,她总是坚持自己想要的,总是勇往直前,从不肯轻言放弃,但是这一次,她很明显察觉到解彦廷是故意逃避她的,她知道,如果她继续步步进逼,只会将他推得更远,所以她收敛她的倔强、撒娇与任性,只希望他不要一下子走得太远但他为什么还是这么做?
“我做的还不够吗?!”时靖仪紧咬着唇,全身一颤,垂下眼睫不敢看着他,就怕眼泪会一下子溃堤。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浓眉深锁着,答案在心里缭绕
她离得再远都不够
因为她的人已经刻在他心里,甚至都融入了骨血里,她退得再远都不够。
“靖仪,我没有要躲你的意思。”他只是重复这句话。
他愿意守在她身边,就算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都愿意守着她一生一世,又怎么会想要躲她?
只可惜这种心情她一辈子都不会懂,而他更不能让她懂。
她的死心眼,一如他的,他们只能是两条平行线,再也没有交集的可能。
虽然不忍心见她难受,但听闻她这一番话,解彦廷知道她只是表面上收敛了情感,并没有对他完全死心。
“你之前不是提到想学习国贸方面的事务,我已经跟之毓说好了,她很欢迎你随时到公司去。”
“算了。”时靖仪喉头一哽,水汪汪的眼睛泛着泪光。
她不笨,当然知道他的用心,只是这却将她伤得更深。
明知道她难受,他却一迳把她推走,甚至还要她直接面对他口中所谓的“女朋友”?!
“我不学了。”她绝望地闭上眼,身体僵硬,双手握拳。
“你无非是要我认清楚,这些年来的迷恋都是多余的。”时靖仪抬起头来看着他,咬着唇,凝视他冷然的俊脸,她的心仍有几分撼动。
她从没有那么在乎过一个男人,所以她用尽全力将他留在身边,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
但眼前的情况却似乎不再是她所脑控制的,她别无选择,只能转身离开。
不看,或许就能不痛。
只是这真的很难。
她曾经那么真心以为,那些甜蜜的纠缠将会持续一辈子。
“所以,现在让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意识到自己已经太过在乎他,她紧紧握住拳,直挺的身子几乎无法呼吸。
“该懂的我都懂了,你想要的女人不是我,这一点我也接受了,这样够了吗?能不能对我宽容些,让我有时间去适应你的改变。”时靖仪再次重重地叹一口气,她的胸口实在窒闷得难受。
“过去我太在乎你了,无法接受其他女人站在你身边。”时靖仪悲哀的承认,再也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故作坚强。
“我会试着收回我的感情。”她吞吞吐吐道,不安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
看着她那样楚楚可怜的表情,解彦廷怎么舍得逼迫她?
看出他的心软,时靖仪咬了咬唇,像是在挣扎什么,几秒钟之后,她才移步向前,澄眸中有着渴求。
“既然你要去高雄,正好让我有时间好好沉淀,你可以允诺我最后一个任性的请求吗?”
解彦廷沉默以对,知道自己绝对不忍心拒绝她。
“今天下班后,我会到水塔天台那里等你,你可以再陪我一次吗?最后一次,从今以后,绝对不再打搅你。”时靖仪强调说道。
解彦廷的眉皱得更紧,她的要求果然教他无法接受。
“我不会去。”解彦廷马上拒绝,甚至连想都不用想。
一双美丽大眼垂了下来,她就知道会得到这个答案。
“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来为止。”时靖仪说着,声音隐隐哽咽,背过身去,不愿让他看见她的脆弱。
“靖仪,不要任性。”解彦廷黯然,伸出手去,却没有立即给予抚慰,只凝视着她寂寥的背影,迟迟无法给她一记拥抱。
“你就不能允许我最后再任性一次吗?我都说了会放手,给我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这样你都不肯?”
字字句句,全是她不容错辨的怨怼,他不是不懂,只是他们之间的事不是自己能作主,时震远不但是长辈更是恩人,解彦廷无能为力,只能退让,将她拱手让给其他更好的男人。
“我是不会去的。”解彦廷再次重申。
时靖仪瞪着他,满脸哀怨,解彦廷只能装作没看到。
“你去也好,不去也好,反正今天晚上,我就在那里等你,如果你来了,我们之间会有完美的结束,如果你不来,我会恨你一辈子。”时靖仪不否认,面对解彦廷,她有时任性得紧,但她也只对他一个人任性啊!
沉默继续蔓延着,解彦廷依然不予回应。
时靖仪没想到她的执意相守,却只落个被推得更远的下场,他只想着父亲的恩情,不曾顾虑过她的感觉,她再迟钝也感受得出他的铁石心肠。
无所谓了,反正麻木的心,已经无法再更痛了。
“去也好,不去也好,都随便你了。”
解彦廷一怔,僵硬地别开脸。
“我已经说不会去,你别再浪费时间了。”他蹙眉,压抑地低吼。不再看她伤心欲绝的面容,他抛下她,转身离开,步伐踩得决绝,狼狈得像逃难一样,逃离他的办公室。
时针指着八点,离下班时间已经很久了。
解彦廷努力让自己忙碌,但一双眼却总是不经意地去注意腕表,心里想着她回家了没?
他准备好所有东西,甚至连不需要的物品都放进公事包里,即使已经没有事情可做了,却还是不敢回家。
他知道,只要他一回到家,发现她不在,他的一双脚铁定又要朝她飞奔而去。
所以他不走,甚至打算今天就睡在公司里,绝对不被动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点、十一点,他躺在沙发上,却了无睡意。
时靖仪是个很倔强的女孩,这一点他很清楚,她既然说不走,会不会真的留到天亮?
那里是个废弃的公园,难保不会有流浪汉四处游荡,要是有个什么意外
解彦廷霍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不敢继续再想下去,也无法停止因惊恐所引起的颤抖。
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那里,至少今晚不行。
解彦廷随意套了件外衣,十万火急的赶到公园,车子才停下,就看到银白月光照耀下的倩影。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她。
深夜里,汽车引擎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终于转过头来,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
他看不见她眼里的眸光,却能想像得到她空寂落寞的神情。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僵持着,他不朝她靠近,而她也静静待在原地。
终于,时靖仪垂下了眸,似是知道他的决心。
他会来,只是因为他担心;刻意保持距离,是因为他仍坚持原来的想法。
他真的不要她了。
时靖仪唇边浮起淡淡苦笑,她吸吸鼻子,忍住心酸。
“好希望我们永远都不会长大。”时靖仪喃喃低语,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说着,多想再次重温童年无忧无虑的情怀。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时靖仪轻声说着,同时提醒自己,已经到了该放弃的时候。
时靖仪以极缓慢的速度站起来,走向梯子,双腿却因为坐太久而麻痹,一个脚步没踩好,整个人直往下坠,砰地一声落在地面上。
“靖仪。”
解彦廷赶忙从车内冲了出来,没几秒时间就来到她身边,一把抱起了她。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撞到头?”他惊慌问道,看到她的手臂与膝盖上都有一大片擦伤,他心疼得快死掉。“你为什么不小心一点?”
他口气很凶,动作却很温柔,轻手轻脚地拂去伤口上的灰上石粒,黑眸里满是担忧。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呢?”时靖仪觉得胸口好疼痛,堆叠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她红了眼眶,却没有流泪。
他的温柔教她好难受。
解彦廷沉默不语,但扶住她的大掌却不自觉收紧。
“你真的只把我当妹妹看吗?”时靖仪又问,为的是让自己死心。
他仍沉默,半晌后,才略微点头。
时靖仪扬起泪眸,神色怔仲。
“所以就这样结束吧!”
这一回,她不用等他回答,就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所以她一问完,就垂下了头,落下的眼泪没让他看见。
心真的很痛很痛。
解彦廷无言地将她拥入怀里,他静静拥抱,而她默默流泪,谁都没起身,月光照在他们紧贴的身上,流泄出无言的温柔。
“从高雄回来后,你就再也不会这样抱着我了。”时靖仪苦苦一笑,想她一路走来,这段感情她爱得很辛苦。
解彦廷没说话,慢慢站起身想扶她回车内。“回去擦点葯吧!”
时靖仪伸手,紧握住他的手掌,再看他一眼。
“背我,像小时候我的脚受伤一样,再背我一次。”她鼻头酸酸的,双手恋恋不舍的缠着他,怎么也不放开。
解彦廷无言了,默默看着她。
“再背我一次,拜托。”她用微弱的力道揪扯着他的衣服,因为怕他拒绝,所以心慌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几秒钟之后,他背对着她蹲了下来,让她的一双手臂紧紧揽住他,轻而易举将她背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的小脸随即枕上他宽厚的背,轻轻的摩赠,鼻尖依恋地轻赠他颈部,松了口气,脸上挤出虚弱的笑容。
记忆中熟悉的温暖与气息,一下子涌入时靖仪的鼻端,泪水在他看不到的身后一滴、一滴落下,沾湿了他的背。
“我有时好气我爸,你竟然为了他,不肯接受我。”时靖仪颤抖的说,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怨怼。
解彦廷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就连安慰她的话都说不出口。
恼怒与心疼充斥在胸臆间,杂乱的情绪教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能一再地矛盾挣扎。
但最后理性还是战胜了感情。
他这个人最不适合谈感情,理智和理性多得都能拿去卖了。
所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他一步一步背着她往车子的方向前进,将那些说不出口的纠葛心事再一次压回心底深处,永不开启。
他相信,她会找到更好、更适合她的人,而他会永远将她放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