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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外又渐渐走出了一抹拄着拐杖的人影,银发华衣,慈眉善目,正是那日在青丘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凤族老祖。
她一看到我,显然是从未料想到,满面吃惊,又一瞬神色如常,淡淡望向上尧君,心思难猜,也不拿出当家主人的威风样子,质问我为何会出现在机密阁中。
我正忖度这凤族老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失神之际,只觉得身子虚虚一飘,再回眸只见上尧君已将我拦腰抱起,四目相对,见他眸波中万里平静,嘴角似有似无的弯了弯,竟多了抹云淡风轻的轻松笑意。
“烦请老祖带个路,找个房间让她好生休息一下。”他侧开眸,淡淡道。
凤族老祖双眸深深,似有透过漫天风雪时才有的模模糊糊,在我身上定格着,忽又一瞬回神,移开目光,朝上尧君微微颔了颔首,道:“跟我来吧。”
自机密阁出来,一路上三人寂静,凤族老祖自前引路,我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看得到她微微佝偻的背影时有时无的几下蹒跚,像是背负着难以承受的往事般。上尧君两臂微弯,将我稳稳的拢在怀中,步履是如一惯的平稳,淡淡平眸望着前方,也不知那双墨眸中究竟装下了多少东西,还是什么都没装下。
三人行,心思各异。
我一路猜测,一路忖度,本就缠乱的脑子更是一刻也没舍得停下来。
我本来是要去机密阁中盗取万凤心,却不甚跌进了心火之镜中,之后醒来却发现正在一条莲花船里,又莫名其妙的被一个长相温婉的女人给救了,且她又在我脖颈间系了条红锦囊,后再一醒来却发现还是在机密阁的第一层塔底。
莫不是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我身上一阵恶寒,手紧紧一攥胸前衣裳,指尖正触到脖颈间的一物凉滑,便沿着摸索过去,在指尖摩挲来去,低头一望,脖中挂着的物件正是那只小小的红锦囊。
我心中震惊的久久难以平息,神思仿佛一瞬冻结,不知该作何感想,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
上尧君似是察觉到我在他怀中的弱弱动作声响,垂眸望了望我,见我两目睁睁却无神采,只一手紧紧攥着自脖上那一线红丝垂下的锦囊,也未多言,脚下的步子却有几分加快。
凤族老祖将上尧君引入了一所凤宫中清净的偏殿,留了几个侍女在外等候差遣,便有些慌急的告辞了。
上尧君将我轻轻放在床榻边,顺手扯来了条锦被盖于我身上,坐于床沿边,却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像是在检查自家东西有没有缺胳膊少腿般,将我从头到尾的淡淡望了一望,后手指一挑,轻轻掀开一角被子,身子一歪,就要躺下来。
我稍微一错眼,就看到那一袭玄影如黑云,自眼皮外压下来,这才将我神游到九霄云外的思绪猛得一拉回来。我眼疾手快的将那一角被掀开的被子慌慌得盖正,两手紧紧扯着被角往里挪了几挪,万分紧张问道:“你?你干什么?”
他停下了正要躺下床的动作,侧目望我,墨眸如夜,湛湛有神,似有似无的一弯,如有千盏灯火忽明,轻轻张唇,语气中却好像有几分不容人拒绝的弱弱乞求,“我从灵界马不停蹄的赶来这里,很累,能躺下来歇一会吗?”
这话说的真是老谋深算,竟让我一时无话反驳。人家千里迢迢的从大老远赶来救你,难免疲劳,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我连躺一躺休息这么简单不过的小事也不允,是不是显得这不辞劳苦赶来救的人太过蛇蝎心肠?
尽管是与我躺在一张床上,且又无楚汉河界之分,还是与我共盖一床被褥。
我正在心中仔细分析着利害关系,还并未开口同意,只见玄影一侧,朝我扇来几翦扑面的清风,再回头上尧君已然正正的躺在了外围的床榻上,面色发白,已然闭上了双眼,眼缝狭长,如一只落于花枝上歇息停留的蝶。
我无奈叹了叹气,才意识到此事并不是我究竟要不要应不应允,而是他到底想不想躺,嗯,果然州官比百姓的权利要大些。
因着我身子上下如散了架般,劳累非常,实在没有精力再拘谨着坐上一夜,况我已经决定亲自去找凤族老祖求取万凤心,只待养足了精神。便暗暗向床里挪了挪,小心翼翼的自被子中向下滑了滑身子,待躺正,轻手轻脚的一侧身,对着墙壁打起盹儿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后似有一声声温热的呼吸颇有频率的轻轻扑来,吹得我脖间痒痒。我缩了缩脖子,轻轻一翻身,只觉那缕气息复又热热地扑到了唇边,忙不迭的一睁眼,眼前正对上一双漆黑墨眸。我双眼越睁越大,全身血液似乎都在一瞬凝结,瞳孔中渐而倒映出他那一双含着深深笑意的眉眼,以及那一直都在轻轻挑勾起的唇角。
天啊!
我全身一瞬回温,心如锣鼓,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自我耳边哐哐的敲起,更是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他那颇有频率的气息一串串的撩在我的脸间,如空谷幽兰,含着傍晚的袅袅雾气,裹着山月的缠绵柔光。
我猛得一闭眼,正要起身,只觉腰间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紧紧一锢,半丝也动弹不得,又倏得一睁眼,又对上他那双笑意更深的眸子。
我两边脸颊皆是滚滚的烫意燃烧,又羞又恼,气急败坏的高高一扬手,就要扇到他身上去。谁知手刚刚扬到半空中,周身之间突有一点金光闪闪而绕,我全身上下一丝一毫也难动弹。
他漫不经心的自我腰间收回手,又轻轻往我身上拉了拉滑落的被子,眸光淡淡,却又有藏不住的笑意泛滥。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皱起眉头,瞪大双眼,怒气冲冲的望着他,低声沉问道。
他微微动了动胳膊,姿势优雅的垫枕在脑后,撑起头居高临下的望着我,眸间风轻云淡,又有一抹得意神色泛滥成灾,轻轻扬起手,把我高高上扬还没来得及击中敌人的那只手慢慢地掰放下来,嗓音沉沉,却又有岁月赋予的沧桑柔情,淡淡却似有宠溺的道:“别担心,看你如此不听话,我只是给你掐了个定身咒,快些安心的睡吧,睡完了再去救你想救的人。”
听他这话的意思,莫不是重涧有救了?我双目转转朝他满是疑惑的溜了一圈,但见他神情淡淡,笑意深深,一手揉了揉额角,想来是并不打算与我多言。
“什么意思?难道是重涧有救了?万凤心有下落了?”我十分着急的追问道。
他手骨节修长,如一杆杆雨后的挺拔翠竹,五指自我眼前一遮,轻轻覆盖上我的双眼,语气间确是不容置疑,“什么都别再问了,快睡吧。”
我心中焦虑万千,偏又得不到释放,亦得不到解答,着实是在心中膨胀郁结,待他五指一从我眼前移开,我双睫颤颤,便要迫不及待的再度睁开眼。
他似是早会料到我会如此心急,非得问出个三七二十一般,在我双眼要睁的刹那,声音便在我耳边淡淡的扑起,却威严满满,出口只一字,“睡。”
果然我是胆小如鼠的一个人,这短的不能再短的一个字,虽说是颇有气场,也断断没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却也生生将我唬得心惊胆战,双眼闭得紧紧,竟真的不敢再微微的开上一开了。
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他说一个字,我都觉得天地似乎都在气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