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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
大堂里,范阳卢氏做东,以诗会友。同为五姓七宗的其余几家,自然也都赶来捧场。
五姓七家世代联姻,互为姻亲,一荣俱荣一损共损,这次卢氏科举全军覆没,引以为耻,其它几家也不免兔死狐悲。堂堂五姓七家,在秦琅主持的这科科举中,可谓是大败亏输,脸都丢尽了。
这次卢氏愿意出头,大家自然是争相响应。
尤其是清河崔与博陵崔,那更是与卢氏联姻最久最密切,崔卢的关系也是最好的。
楼上。
秦琅和承乾、李泰几个倚栏而立,瞧着下面这满堂衣冠,却也只是有几分不屑,旁边的程处默一群勋贵子弟们表面不屑,实则又带有几分艳羡。
这士族风流,却必然与他们无关的。
“这些就是五姓七家吧!”承乾望着下面这些峨冠博带的士族娇子,语气里居然也有几分艳羡之色。
“嗯,就是他们。”李泰答道。
秦琅看这皇家子弟居然还一个个羡慕起别人来,也是无奈,自隋朝废除九品中正制以来,上品无寒门的制度土壤其实就已经是消失了,兼之隋是承袭西魏北周,是以关陇集团为核心,所以山东士族其实是处于中落状态的。
到如今,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历史上唐朝是士族门阀的兴盛时期,但士族门阀在唐朝真正兴盛时期,其实是在初唐以后,关陇贵族的衰败,加之国家统一太平后的偃武修文,让文官地位不断上升,而随之科举制度的全面兴起,让科举取士成为国家正途后,士族门阀凭着家学底蕴,迅速的进入科举争夺之中。
他们一改唐初时对科举的排斥态度,最终在科举中占据了绝对优势,以此完成了对国初关陇集团掌握朝廷的绝地反击,从此士族门阀就一直延续到了唐亡,在黄巢的绞杀下消亡。
因此站在此时代,做为皇子皇太子的承乾他们,实在没有理由去过分追捧山东士族的。
“越王殿下,臣就考考你,你知道这五姓七家,那你知不知道五姓士望四十四人?”
小胖子兴奋的道,“孤知道,当然知道,五姓士望四十四家,其实指的是五姓里的四十四个家族,他们分别是北魏陇西李宝的六个儿子,太原王琼的四个儿子,荥阳郑温的三子,范阳卢度世的四子、卢辅的六子、卢溥的五子,然后是清河崔宗伯的二子,崔元孙的二子,前燕博陵崔懿的八子,西晋赵郡李楷的四子,共称士望四十四人。”
这四十四人,便是士望的四十四个家族族长,最终形成五姓七家。
因此五姓七家到现在,其实指的是五姓的四十四个名士的后人家族,这四十四人,其实又可归为十个家族,故又有五姓十家之称。
而这四十四家中,卢氏就据有十五家。
“殿下可知,这五姓最昌盛时在北魏,其昌盛之原因之一便是他们与北魏的联姻,北魏本是鲜卑族,入主中原北方后,一心想要胡汉融合,以维持长久统治,于是在魏帝的主张下,鲜卑八姓和汉人四姓联姻,后来汉四姓又添为五姓。”
“将相多尚公主,王侯亦娶后族。”
“在北魏末年,五姓凭借着其做为汉族代表,在北魏朝堂的深度参与,让他们最终跃升为北方第一流的门阀。他们的政治权势、经济实力,也与其它的北方士族全面拉开。”
“但是!”
秦琅着重了但是这两个字。
“六镇起义动摇了北魏根基,随之是东西分裂,周齐并起。当年不可一世的五姓也失去了在北魏时维持奕世显贵的根基政治特权,而在北朝末年的东西拉据战中,五姓七族的经济与政治地位,与其它士族一样开始破落。”
“到隋朝重新一统天下时,他们剩下的其实只是其拥有的深厚家学底蕴,悠久的文化传统,以及崇高的社会声望,还有他们强大的宗族势力和广泛的社会基础了。长期的战争,让他们其实已经远离权力中心,他们也只能自矜地望,偃仰自高,在隋朝时五姓并未恢复北魏时的强盛,到如今我大唐时,其实也不过是冢中枯骨之余烈。”
“现如今,五姓七族,并不比裴薛柳,杨韦杜、萧王谢强到哪去。他们也只能挟家学礼法之清,鄙视他族之浊,恃其族望,越发的强调五姓内部通婚,以此标新立异,傲视他族。”
“陛下就曾与臣言过,顾其世衰,不复冠冕也!”
秦琅说了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他们,不要跟皇帝的态度相背。皇帝都瞧不起这些人,你们也就不要瞎捧他们臭脚了。
要站稳立场!
门阀的根基还是政治,一旦被驱逐出政治核心,那么其它再耀眼的光环,也支撑不了多久。五姓七望,当年能够真正甩开其它家族,靠的也正是政治上的得意,是政治上的地位,才让他们超越其它士族。
而五姓七望,已经被逐出政治核心层好几代了。
后来他们在初唐以后重又崛起,甚至实力更盛,也是因为他们后来靠着科举中的优势,代代高官宰相,重又占据了政治上层,这才有了后来五姓七望的再度辉煌。
说白了,五姓七家今天并不强,是他们祖宗很有名,如今都已经落魄了,靠着祖上那点余荫在混日子而已。
朝堂上最强的是关陇集团,西魏北周隋再到唐,他们建立了四个王朝。而在他们之后,本朝军功新贵们,也就是当年山东的豪强地主们,其实地位也远高于这些山东士族,只是说新贵乍富而已。
“可士族风流······”
李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琅驳斥,“风流个屁啊,他们真要风流了,那就又是魏晋时代了,哪还有我和殿下们的好日子?所以千万要认清敌我,不要搞错了。”
承乾倒是若有所思。
“老师言下之意,五姓七家是敌人?”
“现阶段可以利用,但绝不会是自己人。”
九岁的承乾对秦琅的话倒是深信不疑。
这时楼下。
所谓的五姓七家,或是四十四家之后齐聚,相互寒喧。
他们历代联姻,导致各家关系错综复杂,都是亲戚,而且很难论的清辈份关系。
不过大家倒是态度一致,今天卢氏打头,各家紧跟,都要让自己家的才俊上台,让长安人,尤其是那些军头武夫、土豪地主出身的勋戚贵族高官们知晓下,什么叫千年底蕴,士族名门。
“卢公。”
这时醉仙楼掌柜的带着几个人过来见礼。
“小店报一下今日宴席菜单,卢公听后确认一下可好?”
“报吧!”
“各位客官听好,今日宴席菜单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什蚂、烩鸭丝、烩鸭腰、烩鸭条、清拌鸭丝、黄心管儿········”
那年轻的伙计长的不怎么样,瘦高个儿,可这嘴一张,就如抹了油一样一长串停不下来了,一口气说了有小盏茶功夫才停下来。
“全席计有冷荤热肴一百九十六品,点心茶食一百二十四品,计肴馔三百二十品!”
掌柜的笑呵呵的递上一张单子,上面是宴席菜单,以及酒水等的费用总计。
“总共是一万零八百七十九贯五百二十钱,承惠抹个零,就一万零八百贯好了,卢公看下,是否先结下账?”
卢承宗原本听伙计报菜名,觉得这么多菜式,还挺有面子的。可现在一听这费用,火了。
“真欺吾没上过酒楼耶?寻常酒楼饮宴,也不过几千钱,若是菜品丰富些,那也顶多一二万钱,就算今天人多菜丰,可百贯亦足以。你们家这一顿饭就要一万多贯,千多万钱,你们讹人吗?”
“卢公,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我账单可都有明细呢,请您点菜时,你说不用挑,就点一本菜谱,全要了。还说今天要用最好的食材,用最好的酒水,还要了丝竹乐班,歌伎舞姬,又要清场包楼,我们可都紧着您的要求做呢。”
“你可别嫌贵,就这上面的这些海鲜,你知道多贵吗?”
“当我没吃过海味,能贵到哪去?这鲍鱼在幽州,挑最大个头的最新鲜的也不过一贯一只而已!”
“那是在幽州,幽州靠海啊,而长安可离海三千里呢,我们要把鲜鲍运来长安,用的可是八百里加急啊,日夜兼程,二十里一换人换马呢,所以这半头鲍在幽州确实一贯就能买一只,但在我们醉仙楼,那都是万钱起步!”
“咱们吃的就是这个新鲜,吃的就是这个万里挑一,别家没有。若是您嫌贵,就不要来我们醉仙楼啊,还说出那样的大话来啊!”
掌柜的那嘴比伙计还厉害,直接就把卢承宗气的满脸乌青。
“鲍鱼万钱起步?你们这是黑店,小心我们砸了!”有人喝道。
掌柜的丝毫不惧,“我们这个可都是明码标价的,菜谱上都写着有呢,可卢公依然还点了一本,现在又嫌贵,这就有意思了?说我们黑店、讹人?还想砸店?”
“当我们不敢乎?”
“我劝诸位还是先掂量掂量一下,三思而后行呢,今个我们东家翼国公正好也在店里,眼下正在楼上陪皇太子殿下、越王蜀王殿下等喝茶呢!”
卢承宗肠子都悔青了,先前怎么没注意这明码标价?
“既然皇太子殿下与秦学士在此,那么卢某当前往拜见!”
掌柜的不阴不阳的一摆头,“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