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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宫的后殿因为要重建,人来人往的很不方便,姜皇后就拨了邻近的墨阳宫,让赵贤妃母女挪过去暂居。
这两天赵贤妃一边忙着移宫的事一边还要操心女儿的终身大事,忙得不可开交。
这会儿她本是在亲自指挥宫人按照她的喜好重置寝殿里的摆设,就见祁姑姑去而复返,脸上几乎是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一点也没有了平日里的镇定从容。
满殿的宫人都不由的停了手中活计,奇怪的回头看她。
赵贤妃立刻意识到是有事情发生,就将众人打发了出去:“你们都先出去。”
祁姑姑也知道自己刚才太过惊慌,所以失态了,可是她心绪不宁,这时候就只顾低着头,不知所措的不断搓着手。
一直到宫人们全部退出去,殿内就只剩下主仆两个,祁姑姑才连忙奔到赵贤妃面前,急切道:“娘娘,大事不好了,公主殿下她……”
话到一半,又觉得难以启齿,就又打住了,唉声叹气。
赵贤妃微微皱眉,只当是武家拒绝了她议亲的好意:“不是叫你去定远侯府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武家那边……”
“不是武家!”祁姑姑连忙澄清,可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觉得这事情不太好说出口,焦躁的目光四下里乱飘一通,最后这才不得不心一横道出了实情:“奴婢遵从娘娘的吩咐,本来是要去定远侯府的,可是走到半路,无意间听到大街上都在议论……”
怎么想这话也怎么不好说出口,最后她便干脆也不说了,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递过去:“娘娘自己看吧!”
祁姑姑平时办事都是雷厉风行,十分利落的,今天这个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样子已经是让赵贤妃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狐疑着接过那卷纸展开,大致看了眼:“淫词艳曲!你哪儿来的这些污秽的东西?而且又拿给本宫干什么?没得污了我的眼。”
祁姑姑急的都要哭了,连忙解释:“娘娘,前两天公主被人设计的那桩事,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就咱们被关在这深宫内帏之中毫不知情,外头街头巷尾可都传遍了。就这些诗词稿子都是誊写下来的,外面坊间都在盛传,说这些就是公主殿下和霍家那个混账东西之间互传情愫所写的情诗。”
“胡说八道!”赵贤妃听了这话,只觉得荒唐至极,狠狠的将手里那一叠纸张摔到桌上,就好像是怕脏了自己的手一样,连忙抽出帕子擦了擦指尖,一边怒骂道:“他们是疯了吗?这种舌根也敢嚼?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娘娘!”外面的情况祁姑姑亲眼见到了,她比赵贤妃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得不打断她的话,焦躁道:“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不是奴婢危言耸听,奴婢已经打听过了,这件事现在传得沸沸扬扬,戏班子里还有人编了才子佳人的故事,拿这当做戏词来唱,而那些教坊和青楼里的妓子们更是以誊写这些诗词为荣,借此作为噱头卖弄揽客。虽说是流言,咱们也都知道没有那回事,可是众口铄金,公主的名声全被他们败坏了,您得赶紧想个法子澄清解决啊。”
“什……什么?你说青楼?”毕竟不是她亲眼所见,前面赵贤妃还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现在听了“戏文”“青楼”一类的字眼,才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怒骂道:“那些贱民!他们是疯了吗?谁给他们的胆子,敢拿临安来开这样的玩笑?他们是不要命了吗?”
她脚下一个趔趄,身子晃了晃。
祁姑姑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抚着胸口给她顺气,无奈道:“法不责众啊!就因为这样,这件事才最麻烦。”
满京城那么多人,大家口口相传,都在拿这桩风流韵事做茶余饭后的笑柄,总不能全都拖出去斩了吧?
赵贤妃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女儿的名声怎么办?
她是想不到有什么方法能挽回了,最后左右无计可施,便是愤然的一拍桌子:“凡事都有个起因吧?当时知道那件事的就没几个人,是谁?到底是谁在害临安?”
祁姑姑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在想这件事了,闻言就道:“左右也无外乎就是那个霍家了吧?”
“霍家”赵贤妃受到的冲击太大,脑子里一直是乱糟糟的一片,确实是反应迟钝。
祁姑姑分析道:“当时除了皇上皇后,知道那件事的就只有霍家、武家和庆阳长公主了,可是除了霍家的人,谁还能再拿出那样的情信来?”
“霍家?”赵贤妃心思烦乱,捏着帕子左思右想,“他们敢吗?以他们家现在的处境,霍芸婳的这场造化得来不易,这个时候他们不是应该夹起尾巴做人吗?即使没算计到临安会让他们怀恨在心,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敢吗?为了报复,就葬送掉全家人可以拿来翻身的唯一机会?”
“这……娘娘分析得也有道理。”被她这么一说,祁姑姑就也不很肯定之前的猜测了。
赵贤妃想了想,就吩咐她道:“本宫人在宫里,这事儿处理起来不太方便,你赶紧回一趟伯府,让母亲和哥哥帮着查一下。外面既然传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的……他们能誊出这些词句来,总应该有流传出去的诗词原本吧?尽量替本宫找到,顺着这条线索,看能不能查出东西是从哪里流传出去的。”
即使临安公主的名声已经无法挽回,那也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千刀万剐。
赵贤妃出身长宁伯府,长宁伯虽然只是个三等伯爵,手中也无实权,但到底也是在京城里有根有底的世家,人脉和手段都是不缺的。
“是!”祁姑姑赶紧答应了一声,正待要出去,赵贤妃就又连忙嘱咐:“这事儿千万别说漏了嘴,可别让临安听了去。”
“奴婢明白。”祁姑姑再次应诺,就赶着出宫办事去了。
赵贤妃孤身坐在若大的宫殿之中,只觉得愤怒,一颗心狂跳不止,就是将整杯的冷茶都灌下去也无济于事。
她使劲的抚了两下胸口,强自定了定神,便就起身往外走:“来人,摆驾,本宫要去面圣。”
虽然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暗算的临安公主,可是恶劣的影响已经造成,她必须马上去求皇帝想办法,不想人去到御书房被陶任之留在那里值守的小太监提醒了才想起来,今天是今年科举殿试的日子,皇帝去保和殿亲自主持去了。
皇帝在位这几年,对科举一事算是比较上心的,一时半会儿的显然是不能得空了。
不得已,赵贤妃就只能先回了墨阳宫。
这时候也无心再整理布置寝殿了,本以为赵家方面起码要隔个一两天才能有消息,不想祁姑姑这一趟出宫一直呆到下午才回,回来的时候还顺道带了长宁伯府的老夫人郑氏进宫。
赵贤妃仍是遣散了宫人,单独将自己的母亲让进了寝殿,也没心思寒暄客套,直接就问:“母亲这时候赶着进宫来,可是本宫托您和哥哥办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郑氏也没顾得上行礼,直接跟她一起挨着坐在了榻上,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些纸来一边道:“公主殿下的事昨儿个你嫂子出门应酬的时候就有耳闻,赶紧就回去告诉了我们,你哥哥气坏了,但是此事关乎公主的名节,就算是子虚乌有的事也不方便沸沸扬扬的闹到官府里叫他们去查的,你哥哥就叫了人去暗中查访,顺着那些诗词流传的出处查到一家教坊,拿到了这两张底稿。”
郑氏先将单独放着的两张信纸抽出来,递给了赵贤妃。
赵贤妃拧眉展开,其中一封是诉衷情的信件,另一封上面两首缠绵悱恻的情诗,正是上午祁姑姑拿回来的那三首诗词之二。
她看过之后,就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死咬着压根控制情绪,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氏道:“东西是一个青楼女子收着的,一共三封,有一封在抢夺的时候被她给吞了。不过人是被你哥哥绑回府邸里去了的,我也亲自审问过,据她交代是前两天一个过去喝花酒的客人落下的,她觉得文采不错,原是想誊写下来卖弄的,本来这几首诗词也就只是在她们楼子里的姑娘和客人之间互相传阅的,可是不知怎的,后来就被传成了是公主和……哎!真的是冤孽啊!”
事关外孙女的名声,郑氏也不想亲口说出来。
赵贤妃已经越听越怒,理智不是很清醒了。
却是旁边的祁姑姑捕捉到了重点:“所以,这就是说,是有人故意落下这些信件,利用青楼女子散播,然后又从背后催动,将公主殿下拖下水了?”
赵贤妃听得一愣。
郑氏点头,看着赵贤妃道:“你哥哥是这么推断的,而且据那个青楼女的描述,那个丢下信件的客人还是个生客,头次过去,还是呆了一会儿就走的。这些信件上的署名,她们怎么也不会知道正是公主殿下的闺名,看来真的是有人设计好的,一环扣一环,蓄意的栽赃陷害!”
“设计得这么周密?他们这是不让临安活了啊!”赵贤妃死死捏着拳头,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这到底是怎样的仇怨,会值得他们这样处心积虑!”
“这一点,我跟你哥哥也是百思不解,按理说你们母女深居在内宫之中,不该会得罪了什么人值得他们这样陷害的。”郑氏道,回头看了祁姑姑一眼:“不过上午祁芳过去将前些天发生的事情与我说了,说是你觉得霍家可疑,你哥哥就亲自跑了一趟霍家,原是打算着试探一下虚实,可据说霍文山知晓了此事之后也是暴跳如雷,扬言要将陷害霍家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千刀万剐。你哥哥说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在演戏,就让他把霍家那个小子叫过去,当面誊写了一遍书信上的内容以做比对。”
郑氏说着,又将另外一卷纸张展开了:“字迹乍一看很是相似,可是精通书法的行家不难看出这两封信上的字迹都有刻意模仿的痕迹。到底是不是霍家人做的,我不敢武断,但至少,这些信件并非霍家那个小子的亲笔,这一点毋庸置疑。”
赵贤妃拿过两张纸仔细比对。
祁姑姑也凑上前去查看。
两人细看之下,果然是如郑氏所言,那两封信并不是霍常宇的亲笔。
祁姑姑道:“这样说来,可能真的是与霍家无关的,只是知道那晚那件事的人利用了这个机会在兴风作浪?”
也不是说霍家就没可能叫别人模仿霍常宇的笔迹写信,而确实如赵贤妃之前的判断——
霍家现在正处于悬崖边上,自保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还不知死活的去做这种让他们讨不到任何好处的事?
赵贤妃心中也是思绪飞转:“除了霍家,知道那件事的就只有武家和庆阳母女了……”
赵家没有拿到霍常宇亲笔写的情信过去,就算霍常宇知道那些信件就是他之前霍芸婳让他写了好偷偷送进宫里去的,也不会不打自招的承认。
所以现在,赵贤妃和赵家人也只觉得是有人知道宫里曾经出过那样一件事,这才模仿霍常宇的笔迹伪造新的情信来败坏临安公主的名声的。
定远侯府和庆阳长公主——
定远侯府的门风向来很好,而且又跟她们没什么过节,至于庆阳长公主……
赵贤妃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原是已经忍不住的想要冲出去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止步回头问郑氏:“母亲,那个妓子呢?带过来了没有?”
祁姑姑连忙代为回答:“一并带来了,只不过因为到底是个外人,没有娘娘您的腰牌,不好随便往宫里带,现在就在宫外。”
“你马上带着本宫的腰牌过去把人领进来,本宫和母亲现在就去正阳宫拜见皇后娘娘,到时候你把人直接带到那里找我们就行。”赵贤妃道。
“奴婢遵命!”祁姑姑领命,屈膝福了一福就当先快步往外走。
郑氏也起身,和赵贤妃也正一前一后的往外走,不想前面祁姑姑一开殿门,却意外发现临安公主就站在门口。
她的脸色苍白,双目惶然,明显是听见方才里面赵贤妃她们说的话了。
“公主……”祁姑姑心下一个哆嗦,表情僵硬的回头去找赵贤妃求救。
赵贤妃也是始料未及她会在外面偷听,心里也跟着一个哆嗦,连忙快走两步迎上来,惊慌道:“临安?你怎么在这?你什么时候来的?”
虽然临安公主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却不得不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对方是刚来的,并没有听见什么。
“我听说外祖母来了……”临安公主本能的回答着她的问话,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事,说着,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赵贤妃见状,顿时心疼不已,上前一步就手忙脚乱的帮她擦眼泪:“你别哭!先别着急,你舅舅和外祖母已经查到线索了,母妃这就去见皇后娘娘,请她做主,揪出凶手来,替你做主,很快就能还你的清白了。”
话是拿来安慰临安公主的,可是她自己就很清楚——
事关名声的流言传出去,临安公主就已经沦为了笑柄,这并不是说最后找出了散播流言重伤她的幕后黑手就能当这件事是没有发生过的。
这个污点,会成为笼罩在临安公主头上一辈子的阴影。
这样的道理,赵贤妃懂,临安公主也懂。
“母妃!”她一头撞进赵贤妃怀里,放声痛哭。
本以为皇帝寿宴那天的晚上,她已经经历了这辈子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了,没想到现在的处境会比那时候更糟糕百倍千倍!
女儿逢此大劫,赵贤妃也是心痛不已,又怕她们在这里说话,再让宫人们听见了,就赶紧把临安公主让到屋子里,将她好一番的安抚之后,等到她的情绪没有那么激动了,方才给她擦干了眼泪道:“你在这好好呆着,我跟你外祖母先去见皇后娘娘,不管怎样也要尽快把这事儿解决了,还你公道。”
叹了口气,她便拍拍临安公主的手背,以眼神示意郑氏。
郑氏略一点头。
两人起身往外走,没想到走了两步,后面临安公主却是突然起身追了上来:“母妃,我跟你们一起去!”
“这……”赵贤妃和郑氏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度忧虑的神情。
即使是谣言,可宫外闹得那么大,她们去找姜皇后,肯定是要将此事从头到尾的陈情的,这些话如果让临安公主当场听见了,怕她受不了。
临安公主咬着嘴唇,却是下定了决心,坚持道:“我要去!既然这件事是针对我的,那么最起码我是有权利知道真相的,即使被人陷害,要死我也要死个明白,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
郑氏见她这般坚决,就对赵贤妃道:“公主殿下说的也有道理,就一起去吧。”
有些事,当面让她听明白了,总好过日后去听旁人的非议之声。
虽然风声暂时还没有传到宫里来,可是外面闹得那么大,宫里也盖不住几天了,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赵贤妃虽是不舍让女儿去直面这些伤害,最后权衡着到底也是妥协:“那……好吧!”
母女一行三人带着仪仗浩浩荡荡的去了正阳宫。
姜皇后看见赵贤妃倒是高兴的,立刻招呼:“这两天你移宫正忙,本宫还以为你得有些日子才能再过来坐呢……”
话没说完,就看见后面同来的还有郑氏。
赵贤妃带着临安公主来正阳宫串门是常来常往的事,可是带着郑氏一起来还挺稀奇的。
姜皇后的话茬不由的顿了一下:“长宁伯老夫人今儿个进宫来了?”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郑氏当即屈膝行礼。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儿臣见过母后!”
赵贤妃母女也一并行了礼,姜皇后就招招手:“都坐吧!”
她也是料想赵贤妃带着自己娘家的母亲一道儿过来,必定是有什么事的,就直言问道:“贤妃你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赵贤妃直接就没有落座,抽出帕子一边擦泪一边就跪下了,哭诉道:“娘娘,臣妾母女受了天大的委屈,特来请皇后娘娘做主的!”
她都没有坐,临安公主和郑氏自然也不能坐,就都也跟着跪下了。
这个阵仗,又让姜皇后吃惊不小:“怎么了这是?快扶贤妃起来!”
旁边的宫婢上前搀扶,赵贤妃因为和姜皇后一向相处和睦,关系不错,就也顺势起身,一边道:“娘娘,能不能让闲杂人等都先退出殿外,臣妾有事禀报。”
姜皇后见她哭得止不住,料想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就挥手赶了宫婢们出去,只留了一个方姑姑在身边服侍。
赵贤妃一边哭一边将事情的经过讲给她听了。
姜皇后听着,眉头就越皱越紧,一直到她说完,才是难以置信的倒抽一口凉气:“当真是有这样的事?”
“如果不是证据确凿,臣妾又怎敢来惊扰娘娘?更何况事关临安的名声,要不是真的出了这样的事,臣妾又怎会乱说?”赵贤妃拿帕子按着眼角,然后又掏出袖子里的诗词信件:“这都是家兄搜罗到的物证,一份是外间传出的艳诗的原稿,一份是霍大人的公子照着誊写的,还有那个最初捡到信纸的妓子,臣妾也已经叫祁芳去提了,娘娘若是想要亲自盘问,一会儿也可以叫她进来当面对质。”
姜皇后拿起诗词对比,看过之后也是勃然变色。
赵贤妃继续道:“臣妾虽不知该不该相信霍家人这次是清白的,可陛下寿宴那天,事发之后多亏了娘娘顾念临安,及时封锁住了消息,知道那件事的本来也没几个人,现在却有人借由那个契机生事,这样的毁临安……皇后娘娘,臣妾母女在宫中向来安分守己,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会让他们心肠歹毒的下此毒手啊!”
出了这样的事,姜皇后当然也是愤怒的。
临安公主代表的也是整个皇族的脸面,外面和她有关的情诗在青楼楚馆之中广泛流传,甚至于她和霍常宇之间还被编排出了故事,做戏文在街头巷尾被人传唱品读……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姜皇后怒不可遏,当即狠拍了一下桌子。
临安公主自从进殿之后就一直在忍,咬紧了牙关,眼圈通红的却没有再落泪。
而赵贤妃,一则生气,二则更是为了做戏给姜皇后看,以便于引起她的同情和共鸣,所以眼泪就掉的分外汹涌,这时候就又哭起来:“臣妾知道,是臣妾母女无用,连累着皇上和娘娘您都要被人跟着看笑话,可臣妾幽居于这深宫之中,对于宫外种种实在是鞭长莫及,娘娘,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主持公道啊!”
姜皇后抿抿唇,面上神情也是分外凝重:“照你所言,你是怀疑这幕后黑手就是当日的知情人之一了?”
赵贤妃本就是有备而来,也不含糊,当即就又起身,跪在了她的脚边:“恕臣妾斗胆,也只能如此揣测了。”
姜皇后拧眉沉思,片刻之后才试着确认道:“贤妃,虽然你说那个青楼女子承诺再见到掉落信件的人她一定能认出来,本宫也确实可以派人带着她到三家府邸挨个认人,可是你也知道,如果真的就是有人处心积虑在做这件事,那么稍微谨慎些的做法——他们也不会用自己府里的人出面的。用这个法子,也未必就能找到人。”
霍府和庆阳长公主府也就算了,用这个理由去搜一搜就搜一搜了,横竖霍家是自己有错在先,而庆阳长公主又是皇族,有义务为了帮着皇家澄清颜面而让步,但是为了这种莫须有的事就叫人去搜定远侯府——
武勋父子可还在为国戍边呢!
一旦这样做,如果被有心人士略一歪曲,可就容易寒了所有戍边将士的心。
赵贤妃其实也懂得这个道理,可是现在她心里认定了的幕后黑手就是庆阳长公主母女,根本也没想让武家不痛快,见着姜皇后有所顾虑,也是正中下怀的,面上看着似是做了一番权衡之后才一咬牙道:“臣妾倒是相信定远侯府武家人的人品,也不想与他们为难,可是这件事不彻底追查一番,臣妾心中始终义愤难平,再者说来,发生了这样的事,临安以后可怎么办?她的亲事都还没有个着落……”
出了这样的差错,临安公主的婚事的确是变得非常棘手了。
就算皇帝可以圣旨赐婚,可是谁家娶了这样有污名的媳妇能痛快?总不能为了临安公主,再给皇帝戴上一顶用皇权压人的帽子吧?
可是流言这种东西,要追本溯源的查,确实难度很大。
姜皇后按了按太阳穴,斟酌了一下就转头问方姑姑:“皇上今日在做什么?”
方姑姑道:“今日殿试……”
姜皇后道:“你过去看看那边完事了没,如果皇上忙完了,就请他过来,如果殿试还没有结束,那就不要惊动了。”
“是!”方姑姑领命前去。
姜皇后就亲自伸手扶起了赵贤妃。
赵贤妃落座之后,就又期期艾艾的看向了姜皇后道:“娘娘,虽然臣妾也不想让您为难,可是就算没有证据,不能带人去搜他们各家的府邸,好歹您也叫人去把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都找过来,当面问一问,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吧?霍家我兄长已经去查问过了,长公主府和定远侯府那两边……”
“这……”姜皇后略有迟疑,转头看了临安公主一眼,“就算当面对质也用处不大,反而是……这本身就只是一起流言事件,如果再当面盘问的话……对临安也不太好。”
姜皇后说的是实情,临安公主也是赞同的——
既然明知道十有八九是当面问不出什么的,那又何必当面对质,让她难堪呢?
她看向了自己的母妃,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赵贤妃却是不依不饶的继续道:“外间传言已经闹成那样,并不是咱们在宫里捂住了耳朵就能当没有这回事的,娘娘……”
意思是,反正临安公主的名声已经败坏成这样,也不在乎什么了。
姜皇后是能够理解她这种满腔的愤懑的,再一想横竖皇帝寿宴那天这几家人都已经是揣着一件丑闻秘事回家了,也不在乎多知道一件。
权衡之后,姜皇后就冲殿外叫了人:“来人!”
她叫了两位有资历的嬷嬷进来,分别安排了二人往长公主府和定远侯府去传口谕。
临安公主却有些焦虑起来,几次想要跟赵贤妃说什么,又碍于姜皇后在场不能开口——
明明她母妃怀疑的只是庆阳长公主母女,她是不明白赵贤妃为什么还要让人去把武家的人也一并请来,本来发生了这种事她就已经够难堪的了,如果要当着武青林的面再把事情说一遍,她真的想想就会觉得无地自容。
可就算她再害怕,姜皇后人已经派出去了,她也只能是这样熬着了。
武家这边,老夫人接见了宫里来传话的嬷嬷也很是吃了一惊,可对方的口风很严,并不说是因为临安公主的事,只说是姜皇后请定远侯世子和二小姐进宫一趟。
“只请我们世子和二小姐么?”周妈妈也是不由的警觉。
那嬷嬷笑道:“老夫人别多心,就是前几日世子和二小姐救人有功,娘娘倍感欣慰,今日刚好得闲,就说请世子和二小姐过去说说话。”
皇帝寿辰的隔日之后,宫里姜皇后就有叫人送了一份赏赐过来,说是褒奖武青林的。
老夫人是觉得她没有必要再特意召见两个孩子了,可姜皇后的口谕,也不能抗旨啊,她便只得吩咐下去让丫鬟去请武青林和武昙过来。
武昙和武青林不敢怠慢,赶紧就换了衣裳过来了。
为了方便进出,姜皇后派了宫里的马车跟过来接人,老夫人忧心忡忡的送到大门口,看着两人上了车,却还是觉得不放心,就又对周妈妈道:“让管家备车,咱们去宫门外等着,要是有什么事,也好第一时间能知道。”
“是!”周妈妈赶紧就去马房安排准备。
这边武青林和武昙一起坐在进宫的马车上,那嬷嬷倒是很有眼力,没有跟着一起坐进来,只坐在外面的车辕上。
武昙看上去就像是要进宫游览一样,表情十分的轻松自然。
武青林就纳闷了:“你是不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武昙歪着脖子看他:“本来不知道的,可是看到皇后娘娘是传召的大哥和我一起进宫,我大概就差不多能猜出来了。”
武青林皱眉,等她继续。
武昙却是不答反问:“大哥你这两天是不是没出过门?”
定远侯府如今在朝中几乎是占了个中流砥柱一样的地位,十分敏感,所以就算再多的人想要结交他们家……女眷门互相应酬一下也就是了,武青林就算是人在京城,也不经常出去应酬走动的。但是如果没事的话,他是会勤跑着兵部的,以便于第一时间知道父兄在元洲城方面的消息。
可是这几天,因为发生了孟氏的那件事之后他一直有心事,便没有出去过。
“到底怎么了?”武青林问。
武昙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就也不卖关子了,直言道:“你没出去过就难怪不知道了,这两天京城里发生了一件轰动性的大事,就那天大哥你在华阳宫火场里捡到的那种情信,突然流传出来好几封,临川公主和霍常宇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的,听说都被写成戏本子在各大戏台班子里备受追捧。知道有那种情信存在的没几个人,咱俩就算其中的两个……”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武青林自然能够领会:“所以,我们这是被怀疑了?”
“或者是有人想要我们被怀疑吧。”武昙强调,见她大哥皱眉,就赶紧的又补充,“反正不管怎样,大哥,一会进了宫,你懒得搭理她们就少说话即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肯定是动不着手的,吵架骂街的活儿我都拿手,我来应付就行。”
话是这么闲聊着说的,武青林看她这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却是眼皮直跳——
怎么觉得这丫头已经是一副撸袖子准备跟人开练的架势了?
以前她年纪小些的时候,除了鬼话连篇的跟老夫人卖乖讨好,他都还没觉得这妹妹有什么别的特长,后来他去了军营三年,再回来妹妹就一窜这么大了,最近这个把月在京城呆着,跟她一起行动的机会多了才蓦然发现——
这丫头怎么就半点不上道呢?
“武昙……”他张了张嘴,原是提醒她两句以后得尽量收敛一下性子,不想武昙眸子亮晶晶的就直接迎上了他的目光。
她眉目间的神情,明媚且张扬,充满了活力。
武青林突然就觉得,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大家闺秀都没有她这样叫人一看就会眼前一亮甚至是心生欢喜的。
是了!她这个样子,就已经是她这一生里最好的样子了,何必非要让她克制改变呢?
她想怎样就怎样吧……
武青林这时候是真的开始认真考虑将来要不要招赘一个妹婿入府了。
诚然,如果赵贤妃知道他在进宫的路上考虑的居然是这件事,恐怕是要当场就无地自容的怄死了。
马车走的很快,因为得了姜皇后的特许,只在宫门外打开车门让侍卫检查过就直接放行,一直将武青林兄妹送到了后宫最后的一道门禁处才停下来。
那嬷嬷请了二人下车,在前面引路,直接带着他们去正阳宫。
长公主府离着皇宫较近些,所以庆阳长公主母女是早到一步的。
当时皇帝也是刚过来坐下,赵贤妃正跪在他面前扯着他的袍子哭诉:“皇上,临安是您的女儿,有人这样欺负她也就是欺负您,无论如何,您都要替他做主啊!”
皇帝听说了临安公主的事就立刻赶过来了,也就说明他对此事也是十分重视和愤怒的,进门之后也是一直沉着脸,面色都没有放晴。
姜皇后被赵贤妃哭得已经腻歪了,就耐着性子劝:“贤妃,本宫都按照你的要求给你传庆阳母女和武家兄妹来当面对质了,你就稍安勿躁,等着他们来了……”
赵贤妃还没说话,皇帝却是突然皱了眉头:“武家兄妹?你传了武家兄妹进宫?”
“哦!”姜皇后刚要解释,赵贤妃已经抢白道:“皇上,臣妾并非怀疑武家会对临安做什么,毕竟无冤无仇的……”
话没说完,外面刚好庆阳长公主母女赶到,她听了这话,就一边快步进门一边已经扬声冷笑:“不怀疑武家?那你莫不如直接说是要借皇后娘娘的手骗了本宫过来治罪的!”
庆阳长公主气势汹汹,果然是一如往常那般一点亏也不吃的。
赵贤妃的话被她打断,胸口就跟着堵了一下。
然后,她飞快的定了定神,也不跪了,爬起来就和庆阳长公主直接对上,也是寸步不让的反唇相讥:“这么说你倒是承认了是吗?就因为武家没有应你女儿的婚事,你便怀恨在心,这么见不得临安好?”
彼时武昙和武青林也刚走到殿外。
虽然正阳宫的正殿很大,可这两个女人争执起来却也是铆足了劲,互相之间半点情面也不留的,所有的叫骂声都能听得分明。
本来赵贤妃和庆阳长公主之间互相掐架,武昙兄妹都不想理会的,却没想到赵贤妃开口居然就迫不及待的把话题往议亲的事情上引。
这分明就是刻意要搅和着拉他们武家下水的。
兄妹两个互相对望一眼,彼此都心领神会——
表面上看赵贤妃是要指摘庆阳长公主构陷临安公主的,实际上却分明是别有居心。
这个女人这是想趁火打劫呢?当真无耻!
------题外话------
临安公主虽然很无辜很倒霉,可是贤妃你不抓坏人却算计我宝贝们的林哥哥是不对滴~
SO,大哥这是又要砍一波烂桃花的节奏了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