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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洮砚?”孟君役低念了一句,拧眉想了想,才“哦”了一声,带着点点欣喜地说道,“看来殿下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零落提着心追问:“有什么来历吗?”
孟君役没有回答,而是朝她伸出双手,说道:“这边地上潮湿,你现在受伤容易生病,我带姑娘过去那边坐着,可好?”
零落怔了怔,点头说好,就伸手想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却不料孟君役直接将她的手臂拉止身后,自己双手一个用力,轻易将她横抱起来。
再重新将她放到那堆枯叶上坐着,零落只觉鼻息间都是来自他身上的好闻的青竹味道,双颊又开始隐隐发烫,心里也猛的出现了丝丝慌乱。一向镇定自若的她,只低头抚弄有些凌乱的头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过。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山谷里安静极了,就好像彼此的心跳声都惊天动地。
零落急忙闭目沉思,恢复了心静清明,才说道:“公子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
孟君役也在不远处坐下来,慢慢说道:“殿下的那方洮砚,已经珍藏了十五年,以往他都是小心翼翼的收藏,从不展示人前。现在姑娘既然已经看到了,那这其中之事,可能说说也无妨。”
零落的心又提起来,睁着水盈盈的大眼睛,屏息以待。
孟君役看了她一眼,才缓声说道:“大越有一位才华横溢的风老先生,乃当世大儒,曾是两朝帝师,后来告老回乡也是修桥铺路,颇受乡民爱戴。”
零落暗暗吸了口气,眼睛紧紧盯着他,追问道:“这个风老先生,跟平亲王有何关系?”
孟君役没发觉她的不妥,说道:“十五年前,平亲王殿下拜在风老先生门下,君役也有幸曾当面聆听过老先生的教诲。”
“所以,公子与平亲王的情谊,就是因为风老先生的关系?”零落心下震动,问道。
孟君役点点头,“不瞒姑娘,我跟殿下年纪差不多,当年风太傅奉命进宫的时候,我已经拜在先生门下一年有余。”
零落微垂着脸,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她沉默着,好像神思被什么拉走了,孟君役敏感的觉察到她的异样。
“零落姑娘……零落姑娘……”连唤两声。
“啊?”零落仰起头,脸色过于苍白,那双黑漆漆的眼睛还带着惊异的光。
这让孟君役也惊了一下,身体都不由向前探过来,关切地问:“姑娘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零落扯动嘴角,摇头说道,“我只是在想,那方洮砚,不会就是那位风老先生送给平亲王的吧!”
“对!”孟君役点头答道,还是不放心地上下审视了她好一阵,见她果真没有什么不适,才又回身坐好,继续说道。
“其实,我想要扶殿下上位,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老师曾经说过,当今太子资质平平又太过狠戾,背后外戚太过强盛容易动摇国之根本,而平亲王聪慧过人又有爱民之心,实具储君之姿。”
零落缓缓点头,“原来如此,这位风太傅我也曾听卢嬷嬷说起过,说他是一位很有才华的长者。我幼时曾偷跑进去藏书阁,却没有找到与风太傅有关的只字片语。”
说着,她抬头看向孟君役,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孟君役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点点哀伤,“姑娘大概也知道十二年前宋家的叛国案吧,那一年,但凡是与宋家有点关系的人,全部都被处以极刑。”
“风太傅也在其中?”零落惊问,幽黑的眸子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哀痛。
“是!”孟君役的情绪越发的失落。
“可他不是帝师吗?德高望重的帝师,怎会与叛国扯上关系?”零落紧追不放。
孟君役讥讽一笑,说道:“你不知道,那一年的秋试,是太傅时隔十年之后再次主持秋试,听说是因为陛下亲自去请,他才答应前往。当时负责副考的就是前一年的主考大人袁国舅,那时,朝廷上下已经在传,袁国舅利用职务之便,不仅大肆提拔自己的门生,还趁机买卖官职,打压下一大批才华横溢的考生。
太傅生性刚直不阿,自然挡了他们的道,后来据说,宋家被弹劾通敌卖国之时,也是他老人家第一个站出来为宋家鸣不平。
袁国舅就抓住这一点,联合朝中人,共同弹劾风太傅。又因太傅得陛下信任,一时陷入僵局,然后,就出现了当年的泄题大案,身为主考大人的太傅,自然首当其冲被下了刑部大狱。
再后面,在风家搜查泄题证据的时候,居然搜出十封西滇兵马大元帅写于风太傅的信,信中内容皆是感谢他帮忙联合宋老将军之事。
因为当时先生与宋老将军,虽一文一武,却无比投契,这事看起来就越发的像模像样。”
孟君役说到这里停下来,眸光里冷意乍现,他深深吸了两口气,似是在压抑着内心滔天的怒火。零落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视线却极快的撇了过去,孟君役只觉她眼内水光一晃,还未看仔细,她那纤长的睫毛已经低下来,遮住了一切心绪。
“然后呢?”零落低低问道,声音尽是浓浓的遗憾,好似还带着点点哭音。
孟君役冷嗤一声,低落地说道:“还能怎么样?太傅通敌的罪名就此定下来,和宋家一起,三司会审同判了诛九族的重刑。”
零落闭了闭眼,袍袖下的手指捏了又捏,才止住了剧烈地颤抖,过了好一阵,才勉强扯出个笑意。
说道:“风太傅为人如何零落不知,但宋家军确是保家卫国的精良所在,现在想来,这事若真是袁家在背后一手操纵,那他们可能并不单只是想扶太子上位。毕竟,比起断壁残垣的天下,一个国泰民安的国家,更适合新君,更何况,李承江早已经是太子了,只要他兢兢业业安分守己,皇位本就是手到擒来之事。”
“姑娘所言极是。”孟君役沉声说道,“这也就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零落再看向孟君役时,眼内已恢复了平静,“听公子这么说来,你与殿下也算师出同门。殿下突然愿意与我结盟,定是公子表明了身份,才让殿下坚定了夺嫡之心,还不惜拿出珍藏的洮砚来提醒自己。”
说着,她轻笑出声,“公子果真是比我高明多了。”
“哪里?”孟君役剑眉高挑,“我这只算投机取巧,倒是姑娘,怎么一眼就看出那方洮砚有来头呢?”
零落嫣然一笑,平静地回答:“我也算出入殿下书房多次,这一次书桌上突然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难免多看了两眼。更何况,把砚台拿紫檀木架起来的,更是见所未见。”
又自然地转开了话题,问道:“光顾着解惑,都忘记问你,有没有找到出路?”
孟君役摇头,“找到一条小溪算不算?”
零落失望地抬头望了望一直白雾茫茫的天,皱眉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大雾的原因,这天是越来越暗了,公子打算怎么办?”
孟君役也随着她望了望天,又起身望了望周围的山崖,说道:“我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要到午时了,经过这会子,大概申时就要过了。姑娘有伤在身,当然是越快上去越好,这山崖不算高,我背姑娘上去如何?”
零落想了想,抿嘴说道:“好像只有这样了,只是……你的脚也受了伤,没关系吗?”
孟君役不甚在意地一摆手,“一点小伤不碍事,姑娘还帮我止了血,更是没什么问题了。”
“那就有劳公子了,且试试看吧,不行的话,我们再想别的办法。”零落一点头,落落大方地向他张开了双臂。
这样一副小女孩的依赖样子,让孟君役心里为之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内心横冲直撞,让他的眸子都不由加深了几分。
其实,零落一伸手就后悔了,无论她是不是平亲王的侧妃,这样的举动无疑都是轻浮的。零落心里一阵乱跳,不知道孟君役会如何想她,但是手已经伸出去了,再收回来反而觉得太刻意,干脆就一直不动,只是无意识地咬下了唇,窘迫都显出几分纯净的娇憨。
她不知道自己无意识的小动作,已经在孟君役的心底烧起了一把火,尤其是被她轻咬过的唇,更加饱满樱红,让他喉头一紧,心里一阵荡漾,再不敢轻易走上前去。
“姑娘稍等,待我先去上面探探路。”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零落也随之长舒了口气,见他走远了,才拍了拍自己狂跳不安的心,暗暗谴责了自己一番。
孟君役再回来时,两人都已恢复到起先的镇定自若,他很自然的扶了零落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半蹲下来。
“姑娘扶着我的肩。”不知为何,又加了一句,让他差点咬掉舌头的话,“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好在零落没有让他为难,认真的回答:“好!”
柔软的身子覆上来,孟君役的身体有了一瞬间的僵直,但很快又镇静下来,他轻轻将人向上托了托,步伐沉稳的往前走去。
到了崖底,只温声提醒了一句,还不待零落回答,直接提气飞身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