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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一桃左右张望了一下,揽着包袱快速的走开。
穿灰蓝布衣的男子背地里唾了一口,也满脸厌恶的离开树后。
金小楼抱着麟儿尾随而去,一路走到八里巷口,眼见那人径直进了家门,这才作罢,稍作停留,便回了鹿儿巷。
周书礼正好从井口村回来,手里头宝贝似的捏着个小檀木匣子,一见金小楼忙两步追了上去,把匣子往小楼的身前递。
麟儿倒先一个扭身,胖嘟嘟的小手一把抓住了匣子,举起来便欲往口中送。
金小楼噗嗤一笑,从淌着涎液的粉嫩小口中夺下了匣子,看着周书礼一脸紧张的模样,故意打趣问道:“这匣子是你这个做姨父的送给外甥的过年礼么?”
周书礼这人心里想什么全都呈在脸上,半分遮掩也没有。
金小楼一看便知道那匣子定是送给桂枝的,却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不不不。”周书礼慌忙解释,“这是我娘特意让我给桂枝送来的。”
“那你递与我做什么?”金小楼笑眯眯的望着周书礼。
周书礼羞赧的挠挠头:“你帮我放桂枝枕头底下罢。”
金小楼摇头:“这事我可不能帮你。”
话说着,将匣子重新交到周书礼手头,一推门便进了屋。
扬眉冲屋子里喊道:“桂枝,周书礼有事同你讲。”
黄桂枝正在里屋里洗衣服,刚放了皂角搓了满手的泡泡,滑腻腻的却也顾不得擦,赶紧跑了出来。
一看周书礼红着脸站在大门口,便迎了上去,昂起脸来,扑闪着眸子:“怎么,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周书礼一璧把匣子往桂枝身前递,一璧慢吞吞道:“我娘说她别无长物,只得这样东西是打小带着的,如今给了你,只愿……只愿我们俩一生平安顺遂。”
桂枝伸出胳膊,弯起手肘来将匣子夹住了,甜甜一笑,便要回屋去接着洗衣。
“桂枝,等一等。”周书礼出声叫住了桂枝,又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白布帕子来,轻轻展开,里边是三块累起来的柿饼。
周书礼拿出来一块柿饼,递到桂枝口边,眼中是满满的期待与喜悦。
桂枝一咬下去,浓郁的桂花香气溢满口中,紧接着才是柿子厚重的甘甜。
“这是我娘入秋时做的桂花柿饼,采了雨前桂花腌新鲜大红柿子做成的,今年雨水多,柿饼不好做,大多霉坏了,只有这三块,都给你。”
桂枝心头比柿饼还甜,伸手在自己衣裙上擦净后,拿起一块喂到周书礼嘴里。
“有甜一同吃。”说罢这才接过最后一块柿饼进了屋子。
刚一进去,便将最后一块柿饼递给了金小楼。
金小楼拿过来切成了六份,一人送去一小块尝尝鲜。
剩下最后的一丁点塞进麟儿的口中,甜得麟儿一个劲笑个不停。
金小楼和桂枝一块儿洗干净了衣服,晾晒好后,坐在床畔看着桂枝打开那小檀木匣子。
匣子里铺着锦缎,里边放着一对儿翠玉耳坠。
看成色并不是好玉,暗绿的玉身里杂糅着黄黑的斑纹,但通体圆润,光洁明亮。
更难得的是这耳坠雕工很好,匠心独运,将翠玉琢成卷曲的叶形,叶脉纹路清晰可见,那些黄黑的杂质便如同是叶片上自然生成的褐斑,远远看去,一枚初初抽芽而出的嫩叶栩栩如生。
金小楼取出耳坠来替桂枝戴上,桂枝本就生得白净,在翠玉的映照下焕然生光,娇滴滴像是叶上的新露。
……
金小楼将麟儿交给桂枝看顾后,又独自出了门。
买了包梅子,到八里巷左近的井口边坐着,一边吃一边盯着巷口。
井旁时不时有巷子里的妇人出来打水洗衣做饭,看到金小楼皆是有些奇怪,金小楼便将梅子分了出去,说是来寻人的,倒吸引了一两个碎嘴的妇人陪她坐在一处,将这巷子里的人家七七八八的讲了个遍。
正说得高兴,金小楼远远的便见先前见到那灰蓝布衣的男子挎着个小布包,埋着头往外走。
金小楼衔了颗梅子,一边咬着一边问:“那人是谁,大婶你可知道么?”
大婶不客气的抓了一把金小楼手里的梅子,扭头看了一眼:“他呀,他是大春。搬来我们这儿住了十来年了,家里有个生病的妹妹,全靠他一人在秋月酒家里做伙计赚银钱来给妹妹买药吊着命,是个老实憨厚的。”
“可惜兄妹两个,都老大不小了,妹子嫁不出去,哥哥讨不上媳妇,相依为命,也是家可怜户。”
大婶说完瞅了金小楼一眼:“怎么,你要寻的人难道是他?”
金小楼眼珠一转,秋月酒家……之前在秋月里她并未见过这人,这样看来,这人倒是更令人怀疑了,遂趁势点了头:“像,长得像。”
“怎么,真是他?”大婶嘟囔着,“你找他做什么?”
金小楼脑汁绞得飞快:“我是来找同乡的,小时候与他住邻近,一块儿玩耍过。”
“同乡?”大婶摆摆手,“那你肯定是看错了眼,你可知大春是哪里人?”
大婶接着道:“长坝村!。”
“东陵长坝村!”大婶见金小楼还是一脸的茫然,激动得抬高了音调,“长坝村你不知道?十三年前东陵长坝村大地震,山塌下来围了个湖,哪晓得一日天降大雨,湖水决堤,汹涌而下统统倾进了长坝村子里,一村的人全死光了。只亏得他水性好,不仅活了命,还救下了自己的妹子,只是那妹子救起来也只剩半条命,养到现今也没养好,你说,他怎么会有同乡?!”
金小楼一怔,没曾想这大春竟没有同乡。
不过得知他水性好,金小楼愈加笃定,秋月酒家的大春便是凶手。
只是怎样才能编个缘由,既叫这大婶信了自己的话,最好又能帮忙看看那大春的脚呢……
凶手十有八九踩上了木刺,看一眼总是更好的。
金小楼缓了片刻,娓娓道来:“我家在青羊村,村子里有家富户姓宋,这宋富户近来生了场重病,眼见是不成了,托我出来寻他年幼走失的独子。我与宋富户是邻居,住得近,小时候也曾与他儿子关系甚好,由此便受了他的托出来寻人。”
“宋富户的儿子早早便走失了,被拐去了长坝村也有可能。”金小楼接着到,“那宋家哥哥的脚板心上生来便有一粒大黑痣,要不,婶婶想个法子帮我看上一眼,若真是他,我必有重谢!”
金小楼说着已从怀里摸出来一粒银子,塞进大婶手中:“这是辛苦钱,不管成不成你都拿着。”
“哎哟!”那大婶一见银子差点发了晕,拿起来咬了一口,急忙放进怀里,“没曾想还有这样的事,只怕是那宋家要找儿子回去继承家业!”
金小楼点点头。
“既然这样,我立马便叫大春来亲自脱了鞋袜给你看!”大婶嚷起来,“这样好的事,若真是大春,他们两兄妹的苦日子也算是熬到头了!”
“别!”金小楼一把拉住就要走的大婶,“婶婶你想,若不是大春,你将这消息放了出去,令他空欢喜一场,岂不是徒增失望?”
“最好是悄悄的看,待确凿了,再告诉他不迟。”
金小楼说完,那大婶连忙抚住胸口:“不错不错,姑娘年纪尚小,想得倒是周到。”
过惯了穷日子的人,最怕的不是黑,而是光亮陡然降落跟前,差一点便能走进去,却怎么也捅不破蒙在身前的那层黄油纸。
失望比没有希望更让人难捱。
“这事交给我好了,小姑娘,你明日再来,我一准帮你办得妥妥的。”
……
第二日一大早,金小楼便侯在了八里巷外,昨日那大婶的身影很快便出现了,只是一看她的脸色,金小楼便知道事情不如大婶所愿。
见到金小楼,那大婶拉了她的手往井边坐:“我可是花了心思的,昨晚特意做了豆腐羹给大春家送去,服侍大春妹子喝下了,又烧了热水帮她洗脚。”
大婶搓了搓手:“时候正好,大春回来了,我便嚷着叫他也一并洗了。”
“一开始,他说什么也不脱鞋袜。要不是我与他们两个一向走得近,只怕他都要黑下脸来赶我走了。”大婶叹气,“好不容易说动了他,给宽了鞋袜往脚盆里放,我偷摸俯下头去看,只可惜……大春就是没那么好的命,脚板生得干干净净根本没有大黑痣!”
金小楼早知道结果,那大黑痣本就是随口编的瞎话,于是赶紧问她想知道的事:“两只脚皆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大婶摇摇头,忽又喃喃道:“左边脚上倒是有三个小口子,花生大小,血淋淋的还没结痂,也不知是怎么弄的,看着都痛。”
“你说看他平日里走路倒是飞快,怎么脚上竟有这么多口子?”
金小楼抿唇一笑:“辛苦你了,大婶,看来这大春不是我要找的同村。”
说罢,起身便往衙门走去。
高琅说得没错,凶手确实是踩中了木刺的,只是他为了掩盖事实,在外一直强装着脚伤。
现如今终于证据确凿,总算能向年主薄禀告了。
哪晓得到了衙门才知道年主薄去了知县府,金小楼又赶紧扭头向知县府而去。
刚走到知县府门口,金小楼便看到好久不见的柳玉燕。
柳玉燕穿着一身洗得发旧的长袄,发髻倒是梳得一丝不苟,只是头上光秃秃什么首饰也没有。
正挨在侧门处,与府里的小丫鬟拉拉扯扯的不知在吵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