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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云谦脸上泛起温暖的神情,道:“好!”
“咱们出去说话,莫要吵了她睡觉。”皇帝柔柔地注视着温意一会,宋云谦瞧得胆战心惊,方才那一抹温暖化作恨意,恨不得把他一直敬重的父皇给丢出去。
宋云谦苦涩地瞧了温意一眼,握紧双拳,心如在油锅上煎一般焦虑难受。
皇帝命人准备了几道小菜,有暖了酒,便有太监捧着牌子过来,“皇上,今晚还没翻牌子呢。”
皇帝蹙眉,“翻什么牌子?没见朕和王爷在说话么?”
太监应声下去了。
宋云谦有些不自然,虽然是亲如父子,但是父皇的性事,他还是不想听。
小德子在旁边伺候,倒了酒说了声:“皇上请用,王爷请用!”
皇帝端起酒杯,微微用力摇晃了一下白瓷描青花杯子,酒便洒落在他手上,他放下酒杯,小德子送上手绢给他擦手,他便一边擦手一边对宋云谦道:“这么好的酒,洒出来是不是浪费了?只是,朕的手却有了酒香。”
宋云谦虽然不明白他说什么,但是也只得应了一声,“是的,请父皇教诲!”
皇帝凝视着他,道:“朕的意思很简单,温意是很好,但是她已经死了,你和她之间的一切,都会留在你的记忆里,提醒你生命里曾经有一个你这么深爱的女子。你也应该忘记她,重新开始了。”
宋云谦规规矩矩地坐着,神色不动,只道:“儿臣明白!”
“你明白,可你从不做,朕知道你情深,可你宁安王府一脉,至今还没有子嗣,你莫非要为一个女人,守一辈子的身么?朕已经命皇后为你寻个好女子,你堂堂宁安王府,怎么能没有王妃?”皇帝蹙眉道。
宋云谦愕然抬头,下意识地拒绝,“父皇,儿臣不想娶妃!”
皇帝微愠,“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情,朕已经决定了,不容更改,你为温意伤心三年什么都足够了,是该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了,你母后背地里为你掉了多少眼泪你知道吗?她就你一个儿子,指望全都在你身上,你岂能任性妄为?再说,你皇祖母年事已高,一直就盼着你给她抱个重孙,你怎忍心叫她失望带着遗憾走?”
宋云谦脸色如死灰一般,他猛地抬头,道:“儿臣可以娶,但是,儿臣要自己选王妃人选。”
皇帝盯着他,“你有喜欢的人?是哪家的小姐?”
宋云谦深呼吸一口,道:“儿臣确实有喜欢的人,这人一直在儿臣府中住着……”
“哐当……”只听得里屋传来哐当的声音,接着是温意的尖叫声传来,皇帝与宋云谦脸色一变,宋云谦正要冲进去,小德子一把拉住他,只愣了那么一会,皇帝已经疾步跑了进去。
小德子站立的位置,是刚好可以看到温意的长榻,所以,他能看到温意是故意摔掉东西的,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阻止宋云谦说下去。所以,小德子在见宋云谦要冲进去的时候,适时拉了一把,否则,以他这么紧张的神色,皇帝定然起疑。
然而宋云谦已经顾不得了,他正要跟父皇说他喜欢的人就是温意。
所以,他甩开小德子,疾步跑了进去。
皇帝已经先他一步进了内室,只见温意赤脚站在地上,披头散发,抬起略显苍白的脸,地上,摔破了一只药碗,她站立的位置,旁边就有一块碎片。
皇帝急声道:“不许动!”
他冲过去,一把抱起温意,把她放在长榻上,着急地问道:“有没有弄伤?”
温意摇摇头,眸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宋云谦,眸子里含着千言万语,就是无法言说出口。
宋云谦额头青筋尽露,双拳紧握,眸子里射出冷凝愤怒的光。
“怎地这么不小心?”皇帝舒了一口气,“幸好没伤到自己,否则朕可心疼了。”
温意道:“我想喝杯水,没想到双手没力,竟打翻了药碗。”
“你要喝水喊人就是了!”他回身,冲小德子喊了一声,“你怎么办事的?怎地不安排宫女在她身旁伺候?”
小德子惶恐地上前,道:“奴才是以为温大夫睡着了,免得宫女毛手毛脚的吵醒她,这才安排人出去的。”
皇帝这才息怒,又问小德子,“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小德子道:“回皇上的话,如今酉时末,再过半刻便是子时了。”
皇帝嗯了一声,对温意道:“马上就子时了,不如今夜先不出宫,在宫内留一宿,这天看着就又要下雨了,免得来回奔波,累了身子。”
温意已经是迫不及待地要逃离这个皇宫,一分钟都不想多留,哪里愿意多留一晚?当下便道:“不了,民女虽身在宫中,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把要毒害民女的凶手绳之以法,皇上,有王爷护送,民女没事的。”
皇帝沉吟片刻,道:“也罢,免得打草惊蛇,你们去吧。”他回头看着宋云谦,郑重地吩咐,“你一路上好生照顾她,莫要出什么乱子。”
宋云谦隐忍不发,敛去眼内的烟波浩瀚,道:“是,儿臣遵旨!”
宫女搀扶着温意出门,门口已经备下了肩舆,温意上了肩舆,皇帝又道:“不必太过忧心,这凶手迟早能揪出来,找到凶手,你就安全了。”
温意低头谢过皇帝,轿夫抬起温意,宋云谦紧跟在后,离开了御书房。
上了马车,宋云谦一把抱住温意,恨恨地道:“到底是谁要下毒害你?本王一定不会放过他。”
温意手心冰冷,伏在宋云谦的胸口,疲惫地道:“谦,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我自有法子!”
宋云谦握住她冰冷的手,他记忆中温意的手一向都是温暖的,这般冰冷,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三年前她死的时候,他抱着她三天三夜,感觉到她的身子在他怀里慢慢地冰冷僵硬,那是怎生绝望的一种情绪?如今因着她冰冷的手,三年前失去她的痛楚又在泛滥上心头,折磨得他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她把今日在御书房与皇帝的对话都告知了他,末了,又道:“所以今晚你要说出来的时候,我才会这么紧张,谦,我已经是将死之人,我不能再把你拖进这浑水之中,皇上那边,我自会想办法应付,你千万不要逞强。”
宋云谦摇摇头,“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一说这个死字,本王怕得很,从今之后,本王不会让你入宫,本王明日便入宫去找母后,父皇说命母后为我寻一个正妃,本王要跟母后言明,此生,非你温意不娶。”
温意想起皇后那酷似自己母亲的容貌,下意识地摇头,“不要,若因我们的事情连累皇后,你于心何忍?既然我今日已经跟皇上说了此生不嫁,那么,想来他也不会太过勉强我。”
“你岂能此生不嫁?本王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任谁都不能分开我们。”宋云谦抱住她,咬着牙许诺。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算,过了眼前这一关才是要紧的。”
“你不知道父皇的性子,他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得不到,你说此生不嫁只能暂时敷衍他一阵子,他现在兴许有耐性等你想清楚但是他的耐心一过,便会强行下旨要你入宫,逆旨而行,下场是什么你很清楚。”
温意在他怀中泛起一朵苍白的微笑,能给她拖半年时间足矣,看自己如今的身子,大概也就是半年左右的时间。
回了府,温意强行行走,不要宋云谦扶着,怕下毒之人起疑。
宋云谦留在温意屋中,抱着温意入睡,温意睡着了,他却半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一直回想着今晚所见的一切。他心里有种绝望在漫生,若那人不是父皇,是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有半点害怕,他有足够的能力和他争夺。但是,偏偏那人是当今帝王,他的父亲。
近年,皇帝虽然对他亲近,但是到底常年的威严摆在那里,他与皇兄从小就怕他,近几年的亲厚,并不能抹去年少时候的敬畏,跟父皇斗,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已经输了心理,他知道,这场战,要比这三年来在战场上任何一场恶战都难打。
但是,他不能再失去温意,他只要一想到父皇抱着他最深爱的女人,胃里便一阵翻滚,恶心得全身都起鸡皮疙瘩,还有那伴随而来的愤怒和伤心。
至于温意说的大限,他最近一直都命人寻找天下的能人异士,他始终相信,温意之前能附身在杨洛衣身上,能附身在这具身体上,一定可以再附身到另一具身体上。
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转眼,雨声渐渐大了,打得檐头铁马铮铮作响,那冷雨伴随着凌厉的初冬的寒风,从微启的窗户中飞溅进来,烛台上的蜡烛嗖地一声被吹灭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气温像是陡然就下降了,他轻轻起身,把窗户关严实,然后摸索回到温意身边睡下,他摸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心方定了一些。
有她在身边的日子,纵然前路艰险,却到底还是踏实的,至少,还有盼头。
他几近天亮才睡着,温意一直都没醒过,喝了御医开的药之后,她几乎一直都是昏昏沉沉地觉得困,除了在马车上与宋云谦说话的时候略清醒之外,其余时候,都困得睁不开眼。
所以,两人这一睡,竟然睡到了巳时还没醒。
直到门外响起了柔妃的声音,这才惊醒了宋云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