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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征这次伤得是真不轻,就算常太医再妙手回春,一夜之间他也断断好不起来,五更后因为心里藏着太多事,潜意识里逼自己醒来后,不过是仗着身子底子还算好,硬撑着起了身的。
他如今是看似大权独握,却也是时时刻刻都如履薄冰,毕竟官宦擅权弄权历来都是大忌,不独本朝,历朝历代都不例外。
如今是隆庆帝信任他,倚重他,他才能无往不利,一言九鼎,无人置噱,哪日万一隆庆帝不再信任倚重他了,他如今的大权独握便是现成的把柄,纠集起来一起清算,简直轻而易举就能要了他的命不算,还能让他遗臭万年。
谁让他手里至今没有兵权呢?
东厂说来人人忌惮,却只有区区万把人,真刀真枪连金吾卫五城兵马司都拼不过,就更别提五军都督府和九边总兵府了。
所以至少接下来两三年内,在五军都督府和九边总兵府没有可靠的自己人之前,在他手里没有一定的兵权之前,他对隆庆帝再恭敬都不为过。
不然这次的行刺事件,以后定然还会上演,如今他身边还随时有人护卫,尚且一个不慎,便会没命,等他没了权势,没人保护后,岂不是即刻就要死于非命了?
他必须尽快让自己变得更强,更无坚不摧,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也所以,韩征起身后纵然满眼金星乱迸,身体也软得面条一样,亦只能咬牙硬撑着进宫面圣了。
所幸面圣的过程还算顺利,隆庆帝听得他求见,他还病着,连向来雷打不动的静修都破例押后了,见到他后,不但听他禀晚江西赈灾的事很是满意,便是得知他此行又没能找到尝百草,也只是叹息了几声:“看来终究是天意啊,天意难违,朕又能奈其何?”,并没有丝毫的怪罪。
之后,见他身体实在虚弱,得知他不是病了,竟是回程遇了刺,立时着了听差的小太监去锦衣卫传他的口谕,务必尽快将刺客捉拿归案,又赐了韩征一些药材补品后,便免了他的跪安,让他回府歇息了。
——显然,韩征带伤带病,虚弱至厮也要先进宫面圣复命之举,果然极大程度的取悦了隆庆帝。
饶是如此,强撑着出了乾元殿,韩征仍是差点儿就倒下了,亏得柳愚赶紧扶住了,又让他含了参片在嘴里,才撑到了到西华门上车,一路昏昏沉沉的回了都督府。
只是人虽昏昏沉沉的,施清如一靠近,他还是闻到了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香味儿,感受到了她独有的气息,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他都难受成这样了,放纵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他难道就只配活在冰冷里,就不能偶尔晒晒太阳,温暖一下自己的身心不成!
韩征这样想着,把施清如的手握得更紧了,昏沉迷糊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她离开,她得一直让他握着她的手,替她减轻一点痛苦才是。
施清如本来就不想走,忽然被韩征握住了手,心猛地一跳,见他仍闭着眼睛,只怕人根本早就不清醒了,抓住自己的手也只是下意识的想抓个什么东西在手里,缓解一下自己的痛苦?
虽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但更多却是心软与心酸,自然更不可能走了,哪怕师父骂她也是一样。
常太医见施清如明明答应了,却还不走,抬头正要问她怎么一回事,就看见了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常太医第一反应便是想骂人。
既想骂韩征登徒子不要脸,也想骂自己的徒弟真是傻到家了!
可见韩征面如金纸,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怕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再想到他的种种不容易,骂人的话又说不出口了,谁就是天生该吃苦,该独自承受一切,连偶尔想找个人分担一点都不成的吗?
他担心的事眼下也还只是刚刚萌芽,并没成长壮大,还有的是回圜的余地,就这一日半日的,又能影响什么?还是回头再说吧。
常太医到底只是暗自叹息一声,没有再赶施清如,只让她背过身去,“……你已是大姑娘了,以后该避讳的,也得避讳起来了,记住了吗?”
施清如知道师父都是为自己好,忙应了“是”,背转过了身去。
常太医这才脱起韩征的官服来,之后又是好一阵子的忙活,才算是把韩征给安顿好,药也喂他吃下去了。
就见韩征竟还握着自己小徒弟的手,大有一直握下去的趋势。
这下常太医不干了,直接把施清如的手给抽了回来,韩征握得死紧也没用,他只扣了一下他的脉门,他就不得不松开手了。
“好了,徒弟,回你屋里歇着去吧,这里有师父即可。”常太医当没看见小徒弟通红的脸一下,直接出口赶人。
施清如也不是真傻,知道此刻不宜再惹师父,只得小声应了“是”,又指着桌上的食盒再四交代了小杜子一番:“把里面的粥给煨着,等督主醒来就让他吃,一定要让他吃一点,从昨儿便空腹到现在,只喝过几次药,胃要受不了的,恢复起来也更慢,记住了吗?”
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回了撷芳阁去。
这次却是顾不得胡思乱想了,只觉说不出的疲惫,简单梳洗一番,便倒头睡下了。
等醒来再去正院时,便得知韩征已经退烧了,到底他身体底子摆在那里,意志又坚韧于常人不知道多少倍,恢复起来自然也比常人更快。
施清如因听小杜子说常太医去厢房睡觉了,便想进屋瞧瞧韩征去,得知他已吃过粥,又吃了一次药睡下后,怕扰了他,也只能作罢,折回撷芳阁,便开始着手给他炖起滋补养血的汤来。
如此名医好药滋补汤粥的将养着,不过三日,韩征便已好了许多,人也能下床,心智也彻底恢复了清明。
常太医惟恐夜长梦多,把人都屏退,特意与韩征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儿后,也不知道二人到底说了什么,等施清如再过来正院时,韩征便不让她进屋了。
只让小杜子接了她送来的食盒,还让她后面别再辛苦了,“干爹说,这些事交给下人们去做即可,不然他养那些厨子下人做什么?还不如趁早都打发了。”
施清如满腔的欢喜立时如被大雨淋透了一般,人都有些懵了,“督主为什么忽然又这么说,之前不还好好儿的吗?还是我做的哪里不合督主的口味了,只管告诉我,我改了就是了啊,我手艺是比不上府里的大厨们,可、可……”
可她的一片心意,岂是大厨们能比的?
而且,他们已经、已经牵过两次手了,就算是事急从权,她也以为彼此之间,多少已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结果却……
小杜子也很不理解自家干爹为什么忽然要怎样,低声道:“干爹很喜欢姑娘熬的粥和汤啊,每一次都吃喝得干干净净,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不让姑娘做了……想是连吃了几日,有些腻了?不然姑娘歇两日又再做?”
施清如勉强自己接受了小杜子这个说辞。
也是,就算是山珍海味,日日吃也要吃腻的,何况督主还在病中,嘴里味道本来就淡,那她明儿给他换换口味儿吧。
只是对小杜子拦着自己,说什么也不让自己进屋看韩征的行径,施清如就很不理解也很不能接受了,低声道:“你方才明明说督主醒着的,那我进去也扰不了他休息啊,为什么还是不让我进去?”
小杜子苦着脸低声道:“干爹就是这么说的,让姑娘不用进去了,到底男女有别,我能怎么办呢?想是干爹今儿有什么烦心事,想一个人静静?姑娘还是先回去吧,明儿再来应该就好了。”
见施清如还待再说,只得又道:“姑娘行行好儿,别为难我成吗?干爹发起火儿来,真的很吓人啊。”
施清如无法,只得回了撷芳阁去。
岂料接下来两日,她再过去正院时,依然还是没能见到韩征,连她送过去的吃食,他也不肯再吃了,都原封不动让小杜子退给了她。
这下施清如有些恼了,心里那股子无名火起得连她自己都有惊讶,却一点不想压制,提着小杜子刚打发小太监送回来的食盒,便急匆匆去了正院。
她明儿就又得随师父去太医院了,这几日的空闲,已经让师父很不高兴,她自己心里也很是心虚了,今日不把有些话给说明白了,她明儿便是去了太医院,都不能安心!
虽然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到底今日要与韩征把哪些话说明白了,——总归待会儿见了人,肯定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彼时韩征却正与颜先生和柳愚并另一个心腹孙钊议事,议的便是此番他遇刺之事。
“督主,当时那群刺客个个儿都是不要命的打法,用的箭虽有意遮掩过了,仍看得出来应该是军中所用弓箭改装的,属下当时便已觉着应该是死士了,抓的几个活口一路上属下千防万防,不但卸了他们的下颚,连四肢也都卸了,竟然还是没能防住他们自尽,如今已是一个活口都不剩了。可见的确谁家豢养的死士,只没了线索,属下查了这么几日,也没有任何有关他们背后主子的眉目,还请督主降罪。”
孙钊说完,便单膝跪了下去。
他明面上是韩征的贴身护卫,私下却是韩征手下豢养的死士之首,每次韩征出京,都是他在明,手下的死士在暗共同保护。
可此番他们却遇上了硬茬子,死伤了十几个兄弟,才算是把敌人给击毙的击毙,活捉的活捉,他因为要押运那些活口,带着人走在了后面,便没跟韩征一起先快马加鞭的回京。
自然审人的事儿,也是他的,想着进了东厂,便是再硬的骨头,几道大刑下来,也全部都软了。
不想竟然防来防去,也没能防住他们自尽,虽足见对方背后的主子是何等的厉害,才能把死士训练至厮,却也的确是他失职,当然要请罪了。
韩征一身家常棉袍,倒是没怪罪孙钊的意思:“本督的仇人不知凡几,那些折在本督手里的文官武将哪个不对本督恨之入骨?天下如此之大,更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防不胜防,查不到任何线索,也是情有可原,起来吧。”
由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光靠防也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不能此后都高枕无忧。
所以他还是得变得更强,真正说一不二,那在绝对的权势碾压面前,自然一切魑魅魍魉都只能消失于无形当中了!
孙钊见督主竟没怪罪自己,暗自松了一口大气,谢了他不怪之恩后,方站了起来。
韩征这才又道:“皇上着锦衣卫彻查此事,你就别管了,由得他们去查吧,咱们好歹还抓到了几个活口,虽然后面死了,总算也不算全无收获,锦衣卫却是丝毫线索都没有,想玩儿他们一贯屈打成招的招数都不成,自然也休想结案。本督倒要看看,届时他毛笠该如何向皇上和本督交代!”
锦衣卫早年办案倒是真办案,虽免不了严刑逼供,却也必须要有真凭实据才能定罪。
后来就变了,变得全靠打骂和严刑逼供了,只要人进了诏狱,等不及把所有的大刑来上一遍,一般都会没做过也招了,至于证据,都招供了,自然也就有了,实在还没有,锦衣卫也会替人犯制造,案子自然也就结了。
东厂虽与锦衣卫素来不睦,锦衣卫的这些伎俩韩征又岂能不知道?
正好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毛笠是丁渭的死党,都已眼见丁渭惹了他,没有好下场了,竟然还敢与他不对付,那他少不得只能替毛笠找点事儿做了,他倒要看看,连个活口都没有,锦衣卫这次要怎么结案!
颜先生待孙钊应了韩征的话后,方开口道:“督主,如今萧大公子与平亲王世子都盯上施姑娘了,依我说,施姑娘实在不宜再去太医院,甚至连都督府的门最好都不要再出了,也省得横生枝节,不知督主意下如何?”
怕韩征不同意,忙又补充道:“这也是对施姑娘的保护,各方势力明暗交锋不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不管是之前施清如在太医院被算计,误闯了御花园,差点儿冲撞了邓玉娇,又遇上了丹阳郡主之事,还是她那日偶遇了萧琅兄妹与宇文皓兄妹之事,这两日韩征都已知晓了。
如何不知道颜先生所言甚是?
为了权势,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世上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多的是。
可常太医也说了,那小丫头是真有学医的天赋,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和利,才想要成为大周的第一名女太医,而是胸怀大志,一心想凭一己之力,为全天下的女子和后来之人谋福祉,哪怕这条路会很难,会让她碰得头破血流,她也无惧无悔……他便不忍心束缚住她的羽翼,不让她展翅高飞了。
何况当初她走上学医的路可是他给促成的,也是他默许了常太医带她去太医院,默许了常太医‘有他韩征在,太医院谁敢有半句二话?别说太医院了,就是皇宫大内,只要我们想,也是可以横着走的,韩征自然知道安排’的说辞。
如今却因为‘省得横生枝节’,因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让她中断了自己的学医之路,向上之路,中断了自己的理想与志向,哪怕可能过上两三年,她年纪再大些后,便后悔了如今的决定,不再坚持自己的理想与志向了,至少现下,他不想她失望,也不想她遗憾!
人活一辈子,本也不该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之前只知道她比同龄人通透聪慧,比同龄人懂事,如今方知道,他还是低估了她!
韩征因淡声道:“无妨,树欲静而风不止,并不是闭门不出,事情与麻烦便不会找到我们头上的,就算她闭门不出了,别有用心之人也会换其他办法来为我们制造麻烦的,除非我们离开这个巨大的是非圈,置身事外。可一旦我们出了圈,等待我们的必然是加倍的疾风骤雨,风刀霜剑,所以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无坚不摧以外,别无他解。”
他若是个因噎废食之人,也不会有今日,更不用去想未来了!
颜先生也知道韩征所言有理,他也只是那么一建议而已。
他们虽然不怕麻烦,然能事先规避麻烦,防微杜渐,又何乐而不为呢?
但既然韩征不同意,那就当他没说吧。
他正要说其他的事,就听见外面传来小杜子的声音:“干爹,施姑娘求见,说、说您今儿要是再不肯见她,她就只能……跟那日一样了。”
那日是哪样?自然就是直接闯进来了。
小杜子现在想起施姑娘那日的勇猛,都还满心的钦佩,真的,他家姑娘简直就是巾帼不让须眉,与他干爹着实太配了!
可惜他干爹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是施姑娘的人也不肯见,做的吃食也不肯吃了,施姑娘又没惹着他,反而为了他的身体,急得累得人都瘦了一圈儿,他到底怎么想的呢?
小杜子虽不打折扣的执行着韩征的命令,心里却是向着施清如的,只不过不敢违抗他干爹的命令而已。
现下施清如态度也强硬了起来,他当然乐得顺水推舟为施清如添一把柴,真的,他干爹要是错过了施姑娘这么好的人儿,就等着后悔一辈子吧!
所以小杜子说完,不待韩征说话,已又道:“颜先生,您几位要不就先忙自个儿的去?干爹他老人家身体还没复原,常太医本来也交代了,定要好生歇息,不能再劳心劳力。”
韩征也想到了‘跟那日一样’是哪样,那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小丫头竟也有脾气,就跟个小辣椒似的,弄得他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有了那日的先例,他相信他若是再不肯见她,她还真干得出再破门闯进来一次的事来,唯一比那日好的,也就是她今日应该不会再直接上手扯他的衣衫了……
“咳咳咳。”韩征忙打住这些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看向了颜先生几个:“那你们就先忙你们的去吧,回头本督再打发人请你们去。”
颜先生几个忙应了,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果然一出了门就见施清如正站在院子里,手里倒是提着食盒,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气呼呼的,不过瞧得他们出来,还是立时换了微笑,欠身冲他们无声一礼。
颜先生几个忙都欠身回了礼,才鱼贯走了出去,柳愚走出几步后,还回头看了施清如一眼,心里想着,他怎么觉着督主对施姑娘好像又不一样了?
施清如自不知道柳愚在想什么,等三人一走,她便问小杜子:“督主这是愿意见我了?”
小杜子笑道:“自然是,不然颜先生几个为什么要离开?自然是干爹让他们走的,姑娘只管进去吧。”
施清如一想也是,若督主还不愿意见她,就算颜先生几个离开了,他也肯定会让他们把门给他关上,当然,那对于她来说,不会有任何差别,她今日一定要见到他。
但他既然愿意见她,自然更好。
于是施清如提着食盒,进了韩征屋里,小杜子立刻知情识趣的把门儿给二人关上了。
施清如听见声音本能的回了一下头,又见韩征正坐在榻上,也就顾不得旁的了,上前屈膝给韩征行礼:“见过督主。”
韩征淡淡“嗯”了一声,“坐吧。”
施清如一见到他人,见他气色明显比上次见他时,好了许多,一身月白棉袍也干净淡雅,又恢复了平日的高华清隽,不知道的人见了,定想不到他就在几日前,还奄奄一息,心里的无名火瞬间就熄了个干干净净。
依言坐下后,方笑道:“督主的气色今日瞧着就好多了,可见身体已是大愈,那我也能安心了。”
韩征仍是淡淡“嗯”了一声,方道:“你几次三番的非要见本督,是有什么事吗?你想进太医院,成为大周第一名女太医之事,本督已听你师父说过了,你能有此大志很好。只是皇宫是全天下最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地方,不知道淌过多少人的血与泪,也不知道葬送过多少人的性命,你若置身其中,以后碰得头破血流,甚至赔上性命,也是不无可能的,你最好想清楚了。”
他语气疏离,一副公事公办,居高临下的样子,把督主与长辈的双重身份,都拿捏得刚刚好。
常太医前儿说得对,她几年内便要嫁人的,以她的人品才貌,要嫁个愿意包容她,能为她撑起一片天,还能以她为傲的丈夫,哪怕没有他的干预,也不是什么难事,平安喜乐一辈子也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可他却如履薄冰,过的是比刀口舔血之辈还要凶险的日子,一旦失败,立时万劫不复,岂不是连累了她;便是他侥幸成功了,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了,女人一辈子最美好的年华就那么多,她有多少年华来陪他耗,陪她蹉跎?
他又怎么忍心?
就更别提过程中的种种凶险与担惊受怕了。
前几日是他伤着,又因伤引发了发烧,脑子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意志也变得脆弱起来,才会一再的纵容自己,也无声纵容她的,她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他却是懂的,怎会不知道他这样无声的纵容下去,会引发什么结果?
可他还是那样做了,委实是太放纵了,总不能因为心底深处太渴望温暖,便但凡有那么一分两分的温暖,就自动放大到十分,先把自己感动了吧?
他对上她,一开始态度就是不对的,他一开始就该公事公办,哪怕留下了她,也不该一再为她破例,自然也就不会引发后面那些梦,也就不会任事态发展到今日这一步了!
便是到了此刻,他心里也很清楚,那些特别与纵容,都是因为一时的感动与心浮气躁,以致产生了荒唐的欲,才会引发了后边儿的特别。
也就是说,那些特别,都是建立在欲的基础上的,若不是他一直不得不逼迫自己,压制自己,可能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只要他自此真的管好自己,不再给自己以放纵的理由和借口,一丝一毫都不给,要不了多久,一切自然都会恢复原状了,——这一次,决不能再重蹈眼下的覆辙了!
施清如立刻感觉到了韩征高高在上的疏离,心里有些委屈,督主他、他难道已经忘了之前的事吗?
她也不是想要怎么样,只是希望他能继续让她对他好,能不这样拒她于千里之外而已,这很过分吗?
但韩征已又在问她:“怎么不说话?”
施清如只得先打住思绪,凝神道:“回督主,已经想清楚了,哪怕再艰难,再荆棘满布,也绝不后悔。”
怕韩征以为自己是在夸夸其谈,或是一时心血来潮,忙又道:“我知道要实现我的志向很难,但我一点一点去做,一个小目标一个小目标的去实现,我相信只要我无论如何都不轻言放弃,总会有实现那一日的。”
韩征见她眼神清亮坚定,心里自然是相信她的。
嘴上却仍是那副淡淡的语气:“本督知道了,会着人替你安排,也会力所能及护你周全的,你既进了都督府,便是都督府的人,本督若连自己麾下的人都护不住,这个督主也趁早换人做的好!还有什么事吗?无事就退下吧。”
施清如实在不喜欢他以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感觉彼此间虽然就面对面坐着,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一般。
却更不想就此离开,只得又道:“督主,就是您回京那日,我在正阳大街,先是偶遇了丹阳郡主兄妹,又偶遇了另一对兄妹,丹阳郡主兄妹与他们表兄妹相称,想来不是平亲王府的公子小姐,便是安亲王府的,我担心,不会给督主带来什么麻烦吧?”
韩征淡淡道:“本督早已知道了,不过一场偶遇,能带来什么麻烦?你不必担心。”
说完以眼神询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逐客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施清如却仍不想离开,她觉得自己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起头。
只得干干的道:“对了,督主,我是之前有一日误闯御花园时,遇上了丹阳郡主的,当时皇后娘娘的侄女邓小姐迁怒于我,是丹阳郡主她……”
韩征打断了她:“这些事本督都早已知道了,皇城内外,乃至京城内外,还没有什么事是能瞒过本督的,所以你不必再说了,退下吧,本督要歇息了。”
“可是、可是……”施清如忽然很想哭,督主怎么忽然全变了?
也可能是他一直都是如此,自己是有意无意的把一些事给美化了,现在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想得太多?
可她也没想怎么样,她就是、就是……
施清如脑子乱糟糟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韩征见她眼睛都红了,抿了抿唇,已强迫自己视而不见,沉声道:“既立了志要成为大周第一名女太医,造福广大女子,自此就该全心全意学习医术,提升自己才是,若连明年年初太医院第一关的考核都过不了,岂不是贻笑大方?本督就算可以为你开后门行方便,你也必须得有真才实学才是。所以以后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不必要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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