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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们,不会让这样的事在发生……”
纪安安的耳边是他坚定的保证,然而她的心思却飘远,想起了久远的一件事,脸色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没听见她声音,滕奕扬松开她,却在触到她的脸色时,愣住了,“安安,你的脸怎么这么苍白?”
他抬手刚要摸她的脸,就被她的手握住,“没事,可能是被吓到了。”
滕奕扬皱了皱眉,将她的两只手都包在手心里,“你的手也很凉,下去让李妈给你煮点姜水喝。”
纪安安扯了扯唇,勉强一笑,“好。”
见她兴致不高,以为真是被吓到,滕奕扬便没继续深究。
晚上的时候,滕奕扬哄着儿子入睡。
纪安安坐在床头,看着他拿着故事书,用堪比播音腔的声音为儿子朗读故事,也不知是灯光的缘故还是为何,感觉他周身都笼罩在晕黄的光圈中,温柔极了,也好看极了。
睡宝很快就睡着了。
滕奕扬收起书,抬头就对上了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他扬唇得意一笑,“是不是被小爷磁性的嗓音以及帅气的外表给迷住了?”
如果是平日,她一定会瞪自己,说他脸皮厚。
但令他意外的是,她只是对他笑了笑,感觉有些敷衍,并且告诉他,今晚她要陪睡宝睡觉,怕睡宝受了惊吓半夜会醒来。
滕奕扬微微挑眉,没有在这时候和她计较,点头退出了房间。
等房门被轻轻关上,纪安安的眼里积蓄了眼泪,一滴一滴涌出了眼眶,她闭着眼睛,双手掩面,失声痛哭。
为什么相爱会这么难?
这两天,纪安安和睡宝都住在老宅里,家里的老人都很开心。
但滕奕扬却越来越郁闷。
因为他发现,纪安安对他越来越疏离,疏离到让他感觉像是回到了两人重逢的那阶段。
终于他忍不住了,将她拦在了洗衣间。
“安安,我最近做错了什么吗?”
纪安安有些茫然,“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滕奕扬更疑惑了,“既然没有,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冷淡?有时候想和你亲近,你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敷衍我。”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拉她的手臂。
纪安安后退避开了他,不自然地抚了抚头发,“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我现在要去晒衣服了。”
说完,她就见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瞧,就是这样,又找理由要避开我,安安,你老实告诉我,我们到底怎么了?”
纪安安垂下眼,“没有,你想太多了。”
滕奕扬呵笑,“安安,我不傻,我有眼睛看得到,你要是对我有意见,你可以向过去一样说出来,我可以改,但是我受不了你这样闷声不吭,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话落,面前的人缓缓抬起头,眼里水光微动着,有点凉。
滕奕扬对上她的目光,心里一紧,忽然想要后退,心里有预感,她接下来说的话,不会是他想要听的。
“算了,你别说了,我没问题了,你继续……”
“既然你受不了,那我们就分开吧,”她笑了笑,“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已经一脚跨出,听到这话霎时顿住。
他不可思议地转身,死死盯着她,“你说什么?”
“奕扬,”她努力扬起嘴角开口,“过两天我想带睡宝回B城,以后就照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你有探视权,如果什么时候想去看他,你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滕奕扬快步走回她面前,忍着胸口的怒意,“纪安安,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纪安安移开视线,轻声道,“我知道啊,如果滕爷爷想睡宝的话,我再带睡宝来探望他,至少两个月来一次,至于其他的,你要是有问题,可以提出来,我们好好商量。”
“问题?问题大了去了!”
滕奕扬怒火噌地冒起来,双手抓住她的肩,纪安安条件反射往后退,整个人就被他逼到了门板上。
她的后背撞得有些疼,但在这时候,她没有表现出来,能感觉到眼前的人,情绪已经有些失控了。
滕奕扬居高临下倾下身,眯着眼冷冷看进她的眼里,“安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说好,重新在一起,为什么你突然变卦?什么叫做两个世界的人?我那是比喻!你懂不懂!如果你不是跟我同个世界,你还想跑哪里去!”
“反正我不答应,你休想离开我。”
他基本是压着嗓子朝她吼着。
纪安安微红着眼,克制着胸口传来的痛意,她逼着自己开口说,“可是奕扬,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发现我们根本就不合适,与其这样耗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对你对我都好。”
“可是在你答应重新在一起开始,我们真正意义上也才相处了一天,我记得你那天很开心的,为什么一转身就否定了,一天能看出什么?就算我做得不够好,你至少也要给我时间表现。”
滕奕扬脸上浮现痛色,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声音带着恳求,“安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不要就这么推开我,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纪安安感觉心口的地方越来越疼,见不得他这样,想要伸手回拥他,只是手在半路无力垂了下去。
“奕扬,对不起。”
滕奕扬浑身一僵,然后慢慢松开她,转身就摔门而出。
而身后的人,顺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哭成泪人,嘴里不住呢喃着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这么狠心放开你。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
对不起……
滕奕扬这一走,就是好几天没有回来。
既然下定决心要分开,纪安安已经通知贝家那边,因为睡宝被绑架的事,这次贝亦远受命特意从B城赶来接她们。
“安安,真的决定要走了?”滕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院子前,忍不住再确认一番。
“是的爷爷。”她点头。
“那奕扬那边?”
“我走之前会和他说清楚的,爷爷不要担心。”
“那小子……”滕老爷子还想再说什么,纪安安就已经上前伸手抱了抱他,“爷爷,我会常带睡宝回来看您的。”
滕老爷子这次终于死心了,拍了拍她的头,“来的时候,挑好日子,不然路上不安全。”
“好的,睡宝,跟太爷爷说再见。”纪安安怕说再多,会忍不住哭出来,立即叫上儿子。
等爷孙俩依依惜别后,一行人上了车。
贝亦远握着方向盘,有些费解地道,“咱们不是下午的飞机吗?为什么一大早就出发了?”
“我还有事,你送我到一个地方放下,然后你和睡宝去机场等我。”纪安安给儿子检查身上的安全带,一边交代道。
贝亦远想起了什么,“你不会是要去见滕奕扬吧?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好一起回去见家长的吗?我都准备了一百多个为难他的办法为你出气,现在却告诉我,你们分开了,你逗我玩呢?”
纪安安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回头再跟你解释吧,好好开你的车。”
贝亦远还想吐槽来着,就见她低头发消息,只好闭嘴。
这几天滕奕扬一直窝在风清逸的别墅里,每天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风清逸一开始被他自暴自弃的模样吓到,知道后面习惯了,劝也劝不动,索性随他去了。
不过今天,风清逸坐不住了。
“刚得到消息,你媳妇要带着你儿子回娘家了。”说完,他特意瞄了眼不远处的人,却见对方仍躺在沙发上,毫无动静。
他惊奇了,“喂,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沙发上的人,冷淡道,“老宅那边昨天就告诉我了。”
风清逸哦了一声,刚转过头,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啊,你怎么都不着急啊!”
“着急有什么用?”
“去把人追回来啊!”
“别烦我。”
“欸,你这人……”
风清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耸肩无奈地准备起身,忽然桌边的手机响了下,他拿起来一看,顿时跳起来,“奕扬,安安给你发微信了,快看看她发了什么!”
沙发上的人一怔,缓缓直起身,盯着手机看了会,才伸出手,“给我。”
风清逸立即狗腿地递上去,然后坐在一边凑过脑袋,“她会不会是看你这么久没回去,担心了?或者知道自己错了,不该使性子,想和你和好啊?”
滕奕扬意动,如果是这样,他可以考虑下,十分钟不回复她,晾晾她,等她着急了再回消息。
但当看到聊天窗里的那一段话,他眼底的热度渐渐冷冻结冰。
媳妇:奕扬,我有话想跟你说,我在青山寺等你到下午三点。
这句话,风清逸看了两遍,百思不得其解,“奕扬,她这是在向你求和吗?”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片冷寂。
他又多嘴问了句,“那你要去赴约吗?”
滕奕扬重新躺下,“不去。”
风清逸感觉客厅里的温度更低了,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敢再问下去,准备去厨房烧点热水喝。
但当他重新端着水出来后,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滕奕扬开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着,距离她约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
他心里很烦躁。
从那信息的字里行间中,他嗅到了令人不安的讯息。
比那天在老宅里,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出分开时,还令他不安躁动。
他相信,只要踏上那个地方,见了她,之前的很多东西,都将会被改变。
他随便将车子停了个地方,双手插兜走在大道上。
两旁都是法国梧桐,地面上飘落着泛黄的树叶。
原来已经入秋了。
他踩着落叶,拐进了一个小巷。
直到走了一段距离后,他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个地方。
多年前,他受伤,曾在这附近的医院待过一段时间。
没想到今天随便走走,会走到这里。
他站住脚,似乎在回忆那段日子。
目之所及,一个老店进了视野。
他想找个地方坐坐,便走了进去。
换做是平时,他是不会进入这种小店。
“先生,您要吃些什么?”因为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店里没什么人,老板擦着手走上来热情问道。
滕奕扬扫了眼店面,虽然不大,但胜在干净,他看着墙上的菜单,随口道,“一份馄饨。”
老板笑着应了声,“好嘞,稍等几分钟。”
人一走,店里就有些安静,剩下里头的切菜声,以及门帘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声音。
滕奕扬拿起手机,点开纪安安的微信,最新消息还是那条,他手指微动,慢慢往上拉。
看着之前的聊天记录,他嘴角露出了苦涩的笑。
好想见你,可是又不敢见你。
几分钟后,老板将馄饨端了上来。
滕奕扬退出了微博,将手机搁在了桌上。
老板刚要离开,刚一侧身,就看到了手机上的桌面,有些眼熟。
滕奕扬抬眼看向老板,见他盯着自己手机上的照片看,刚要收回手机,就听老板迟疑开口。
“这女孩?”
“你认识?”
老板忽然拍了下手,欣然道,“认识,八年前她每次来,都是自己吃一份打包一份,我媳妇逗她说是不是给男朋友打包,她说是喜欢的人。还说以后等他腿好了,就带他来。不过后来她都是自己一个人来。”
说到最后一句,老板的语气有些遗憾。
滕奕扬在对方说到打包时,记忆深处的画面就被翻了出来。
“奕扬,馄饨店老板娘人好好,还送我一份蒸饺,你快趁热吃。”
“奕扬,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去那家店吃饭,馄饨还是得刚起锅的好吃呢!”
然而,后来是为什么就没有来呢?
老板又兴致勃勃继续自顾自说下去,“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媳妇可喜欢她了,乖巧可爱又懂事,我媳妇说,谁能娶到她,就是那人福气。”
滕奕扬喉咙发苦,“老板,你说的那女孩子,是我媳妇,之前要带的那个人,也是我。”
老板十分惊奇,上下打量他,“好好好,小伙子一表人才……欸,小伙子,你去哪?你还没吃呢?我也还没给你找零呢!”
老板拿着一张百元大钞追出去,人却已经在拐角不见了。
滕奕扬取车,飞速开往青山寺。
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想要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她走。
想要离开他的世界,不可能!
青山寺在A城的一座山上,山路弯曲,滕奕扬一路疾驰上去。
到了地方,他下车,正要踏上石阶,余光就瞥到了立在旁边的人。
他喘了口气,微弯着唇角,走了过去,“等很久了吧,抱歉。”
纪安安原以为他不会来了,没想到赶来了。
她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一笑,“你来了就好,我有话想跟你说。”
滕奕扬点头,“我也有话想跟你说,不过我可以等你说完再说。”
“那我们走走?”她问。
“听你的。”他一副无论你说什么都好的模样。
他越是这样,纪安安心里负罪感就越深,她撇开视线不敢去看他,侧身踩上了石阶。
“你还记得这里有多少层台阶吗?”
滕奕扬跟上她的脚步,漫步在身侧,闻言脱口而出,“一百零八层,虽然只和你来过一次,但你不要小看我的记忆力。”
纪安安想起了数年前和他来时,他不耐烦的样子,说以后来这种地方不要再叫他,虽然嘴上说着,那次也没催着她离开,只是独自找了个地方待着。
“佛教名刹在山门外大多数都是一百零八层台阶,并非代表着一百零八罗汉,这里每一层都代表着人世间的一种烦恼,一百零八中烦恼,凡夫俗子若想遁入空门,走过这些台阶,寓意着将过往种种留在身后,不再留念。”
纪安安边走边说,却在半道被他神情古怪地打断,“你今天来这里,不会是想告诉我,你要出家?”
本是纷乱的情绪,在听到他这话,也不由被逗笑了。
“你想什么,就算我要出家,也要去尼姑庵好吗?也不是这里。”
听后,滕奕扬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道,“你吓死我了,好了,你继续说吧。”
纪安安看他欢喜的模样,不知待会她说出来的话,还能否让他如此轻松。
走过五十二层台阶。
她开口,“还记得那次我央求你带我来这里,你说不信神佛,跑到一旁不跟我去见大师。”
滕奕扬想了会,有了印象,“你还说呢,大老远跑到这里,就为了求签,真是服了你。”
她笑笑,“当年那位大师给我解了签,印象太深刻了,到现在还没有忘记。”
滕奕扬刚想说都是骗人的,但看她虔诚的模样,没有打击她,随口问道,“那他说了什么?”
纪安安神情微僵,很快就掩饰过去,“我求的是姻缘签,签上写的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滕奕扬一听是姻缘签,内心有些期待,“什么意思?”
纪安安的声音变得有些轻,如果细听有些颤抖,“大师说,取舍之,不宜奢求之。”
滕奕扬顿了下,试图转移话题,“说这个太无聊了,我觉得这里没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此时已经踩上了最后一层台阶,纪安安转身,看向矮她三四层台阶的人,眼里有水光荡漾。
“签文是告诉我们,我与你之间不如意事太多,若要各自安好,就必须要有舍才能有得。”
滕奕扬渐渐敛了笑意,“你今天到底想和我谈什么?”
“四年前,我怀了睡宝,我想,有了孩子,咱们之间的问题应该可以放下,却没想到出了车祸,在抢救室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辈子,我再也不要和你在一起,后来睡宝保住了。”
谈到那场车祸,滕奕扬神色微怔,整个人气焰顿消,无论过多久,那都是他最深的负疚。
“你想说,我和睡宝,是你的取舍吗?”
“原先,我对那签文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直到这次,当我决定我和你好好走下去,紧接着就又出现睡宝被绑架的事故——”
纪安安咬着唇,眸里的水光在光照下潋滟,“奕扬,我不得不信,我们之间,不能再继续下去。”
滕奕扬踩上台阶,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肩膀,不可置信地逼视着她,“我就算到现在,还是不相信那些神魔鬼佛,什么取舍,什么不能再继续下去,安安,你要想找借口,也找个像样的,这个,我接受不了。”
刚刚强忍着不敢眨眼,如今她再也克制不住。
在他摇晃她肩膀时,眼泪唰地落下来。
纪安安低垂着头,悲伤无以为继,“我也不信啊,可是接一次又一次,奕扬,我们对不起睡宝,从小到大,我们对他亏欠太多了,我不能再将他置于生死边缘。”
“大师说,人生就是有舍有得,要学会舍下,才能得到,我这些年已经很努力地放下,我只想让睡宝好好活着,我所求不多,只要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
她头抵着他的肩膀,哭着道,“我也想和你一起,过一辈子,可是命运逼着我在你们其中二选一,我割舍不下睡宝,我只能对不起你。”
握着她肩膀的力道消减,他改拥她入怀,闭着眼睛痛苦道,“安安,别信这些。”
纪安安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可是我们赌不起,两次前车之鉴,我不敢再赌下去,睡宝还那么小……”
滕奕扬紧紧抱住她,眼眶湿润,心那么痛,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奕扬,也许这就是宿命。”
纪安安艰难开口,一字一句地说。
字字句句却都穿透了他的心。
滕奕扬站在台阶上,越过她飞扬的发丝,看向那古朴庄重的寺门,阳光普照,一切都成了模糊幻影。
忽然,他意识到了,这一次,他和她,是真的走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