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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美出院后似乎彻底忘记了孩子的事,她以常人不可思议的力量恢复起来,迅速成长。她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学习上,学习语言,学习当地的风俗文化,她喜欢穿街走巷地看这个城市最真实的面貌,她知道这是最快融入陌生城市的方法,她坐巴士,听流行音乐,央着秦颂带她去看电影,去和人交流。她快速地吸收周围一切能学的知识,甚至报考了大学的商学院。
在秦颂的目瞪口呆中,安美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她知道就算不靠任何人,也可以在这里活下去。现在她最重要的便是拿下秦颂,她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堂堂正正嫁给他,他们终于可以站在对等的位置。
尽管做足了准备,她还是低估了秦颂,他来自秦家。当她从他口中得知了他的家庭背景,才明白有些差距是天生的。当她准备放弃回国的时候,秦颂却向她求婚了,用他持有的百分之五的股份和满地玫瑰。
安美很久以后都在想,失去孩子之后,她爱的到底是富裕的物质生活,还是当初那个守着柜台和她谈天说地的他。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成为豪门阔太太的机会,她活的多么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付出了多少,失去了多少,她都要从这里拿回来。
她的第二次婚姻和第一次婚姻一样,开头都很甜蜜美满,幸福地令人觉得不真实,让她几乎忘记了他曾经冷漠地害她失去了孩子。
结婚后,秦颂没有带她回过秦家,她也没有接触过秦家的人,直到秦侬带着秦老太爷去世的消息上门来找他。秦侬见到她的第一眼,微微发愣,犹豫着喊出:“二少奶奶。”
安美最初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有几次她和秦侬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多是犹豫闪躲,完全不敢正视自己,心虚的模样让安美心生怀疑。
于是她向秦颂要求,跟着他回祖宅送老太爷一程。他稍稍犹豫之后,答应了。
以秦家二少奶奶的身份回到秦家,安美既兴奋也好奇,她终于得到了秦家的承认,成为别人眼中艳羡的秦二太太。可是,还没等她完全享受到成为阔太太的优越,就被秦家人的态度弄得心下不安。当着她的面,他们对待她很客气,说话亲切有礼;只要易珊转过身,他们立刻小声议论,虽然易珊没有听见他们在讲什么,但绝对和她有关。这些人知道一件只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她问过秦颂他们在瞒着什么,秦颂安慰道没有什么,只是她胡思乱想。
当有一天,她走错了房间,误进了他大哥秦禹的书房。
她心中的疑惑解开了。
书房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幅画,是一个女人的肖像油画。她穿着民国时期的水碧色旗袍,手里拿着一把团扇,闲适地靠在一扇古宅里才有的雕花窗棱上。
安美推开门第一眼以为看到了自己,可是再细看,这个女人不是她,她没有画中人眼间那股散不开的清愁,她虽然温婉地笑着,但那个笑容却透露着伤心。
“这是我过世的妻子。”秦禹在她背后说道。
电光火石间,安美的脑中响起电话里那个声音“大少奶奶过世了”,还有侬叔眼中的疑惑犹豫,灵堂上一众亲友的惊讶以及后来他们的隐瞒和嘲笑。所有的事在此刻都一一对上了,难怪他会看上自己,看上自己这个出身普通,毫无见识还结了婚的女人,难怪他接到那个电话就魂都没有地丢下自己跑回国,如果不是自己快死在那座冰冷的公寓,他还会回来吗?
安美的心里一阵发凉,她现在拥有的爱情,拥有的生活,拥有的全部东西都是来自另一女人,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有一张和她相似的脸。
“第一次见你,我也吓了一跳,以为阿颂带着她回来了。可再仔细一看,你们又不同,只是长得很像,性格去完全不同。”
“有什么不同?”
“央央是温室里的花朵,你却是经的起风雨的韧草。”
“大哥过奖了。”
她迟疑了片刻,终是问道:“我们真的很像吗?”
秦禹看着她,说道:“很像,尤其是你低头的那一瞬间,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我知道了。”尽管真相太难看,她还是想向秦颂问清楚,他究竟有没有爱过她,亦或是她自己该不该继续爱他。
晚上一番缠绵之后,秦颂倚在床头抽烟,不知在想什么。安美轻轻坐起来,靠在他的胸膛上,问道:“央央是谁?”
这个名字问出口,秦颂的身体明显一僵,夹烟的手指不自觉地轻颤。安美无视他的不自在,继续媚笑着问道:“刚才你在床上睡的是我,还是你大嫂?”
秦颂铁青着脸盯着她,说道:“你说什么?”
安美甜甜地笑着:“我和你大嫂有什么不同,除了长得差不多以外,还有什么一样的。”
他缄口不言,可面色却越来越阴沉,将手中的香烟掐灭,漫不经心望着安美,眼睛里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安美此时怒极反笑,她猛然从床上翻身坐起,指着胸口,指着下身,向秦颂挑衅道:“这里像不像,这里像不像啊?不过你肯定不知道,你就只敢上我这个代替品。你喜欢的女人,被你大哥上了。”
秦毓听到她这样说,顷刻间怒了,一把扯过她的头发,将她按在床上,吼道:“你有什么资格和她相提并论,骚货!”
安美呵呵笑道:“我是骚货,但是没你恶心龌蹉,你居然喜欢自己的大嫂。”
秦颂贴在她身边,恶狠狠道:“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他放开安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要不是因为你和她长得有点相似,我根本不会看上你。”
安美惨笑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带她回家,故意让她认清这个事实。
秦颂点头,“你不笨,这几年你越来越不像了,你和她一样聪明,但她不会像你这样激进,她没有那么多要求,而你什么都想抓住。”
他望着空气叹道:“即使长得再像,也不是她了。”
安美冷笑道:“她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秦颂不再对她说什么,厌恶地看了她两眼,然后起身快速穿上自己的衣服,向门口走去。
他的身影在她眼中渐渐模糊,安美问了他最后的一个问题:“你到底有没有对我有过一点真心?”
秦颂道:“没有。”
没有犹豫,他的声音像一把利剑刺穿了她的心。
“可是,我有。”她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对着那扇关着的门说道。
事情摊开了,安美觉得再没有什么好伪装的,她问秦颂要钱,要参与公司的事,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安美从物质上弥补填补心灵上的空虚,而秦颂从那以后再没有碰她,他常常不回家,在外面养了各种女人:模特、女学生,甚至有夫之妇。
每次他带着新玩意儿出现在她眼前,安美都会细细打量一番,嘲笑道:“这个又是哪里像你大嫂?”秦颂对她根本不屑一顾,继续在外面风流快活。就这样,两个人相互纠缠了几十年,谁也不肯放过谁。
如今,安美过世,秦颂失踪了。当初的是是非非,不论谁对谁错,都成了过眼云烟。
“她很早就知道了生病了,”易慧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早已冰凉的茶水,“不过她没有治疗,大约是不想活了吧。她这一生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你,易珊。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她从没有停止过对你的思念和自责。她曾经见过你,知道吗?”
易珊猛然抬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易慧道,“在你十岁左右,是不是见过她一次?”
“我没有见她。”当时她正在上课,班主任把请出教室,告诉她的妈妈找她。易珊当时对老师斩钉截铁说道:“老师,你弄错了,我没有妈妈,我妈妈早死了。”
现在回想,安美应该就在不远处听到她这样说了。
“那一次她是想带你走的,她对我说,失去了秦颂,她还有你。她想带你去美国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你拒绝了。原来你根本就没有见她。”
易珊心下涩然,说道:“那时候她应该很伤心吧。自己苦苦坚持的爱情不过是欺骗,隐瞒和讽刺,她不顾一切的追求居然是一场空,到头来唯一的女儿却恨她入骨。”
还好,她现在再也不用受苦,再也不用纠结她是不是一个替代品,再也不用爱着一个根本不爱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