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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陈茵的日常就是上学、回家看母鸡孵小鸡、得空去山里采药、回来炮制药材,日子过的倒是颇为闲适。
甚至有时候,陈茵都觉得自己仿佛不是在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悠闲的农家生活倒是让她内心对于此地又生出了几分归属感。
夜半时分,外头的蝉鸣蛙声稀稀疏疏的倒更显得夜间格外静谧。陈茵睡得正熟,就被一阵激烈的拍门生给弄醒了。
正屋里头刘菊芬一下子就惊醒了,从床上做起,整个人都还有点懵,伸手去推推身边,发现身边空无一人,这才回神,陈汉生已经走了十三年了。
十三年前,她对于这种半夜来拍门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病痛从不会挑时间找上门来,是以时常有病患家属在夜半深更找过来,请陈汉生出诊。她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再到埋怨,到最后的支持,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他们这样的农村人,总是缺医少药的,一旦生病城里的医院根本看不起,是以都是小病扛着大病等死。是陈汉生让整个沐阳县的人都看到了希望,甚至也有外乡人跋山涉水赶来,找他看病。
他开出的药廉价而又切合病症,陈汉生在的这些年医好了患者无数。她因为理解并且支持陈汉生,所以在他去后,她不曾怨怪任何人。但村人说的那些闲话,到底是让她寒了心的。
从回忆中挣脱,刘菊芬起身点了煤油灯前去开门。
却见王金牛站在门口,“刘嫂子,我家根宝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大喘气,喉咙里听着还有痰,我连夜请了方大夫过来,可是方大夫看完也是没有什么办法。我知道我婆娘这些年嘴坏,说了不少让人生气的话,可孩子总归无辜,求求你,让茵茵去看看吧。”
“茵茵?”
“方大夫建议我们去县里医院看看,可我孩子那个样子,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医院。连方大夫都说茵茵的医术很好,当初她嫂子那么凶险,茵茵都救回来了,现在也一定行的。”
王金牛已经四十四了,前头得了俩闺女,之后好几年都被人暗暗笑话是绝后的命。中年得子,好不容易有了王根宝这么个独苗苗,他实在不能眼看着这根独苗苗出事。
此时的王金牛抓着刘菊芬的衣角,像是溺水之人抓着一根浮木,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我知道我那婆娘心肝坏,茵茵的闲话最早也是她传的,我婆娘造的孽我替她背着,求求你,让茵茵救救我儿子吧。”
陈茵这时候也寻摸着声音走了过来,王金牛见到陈茵便松开了抓着刘菊芬的手,转而看向陈茵,“茵茵,你婶子知道错了,求求你现在去看看你根宝弟弟吧。我往后一定看好了你婶子,再不行我打她,骂她,你爹医术那么好,方大夫说你得了真传,一定可以救我儿子的。”
陈茵眉头皱了皱,王金牛说要打骂刘金凤,他是认真的,根本就不是说说而已。
旁人夫妻如何相处她不好奇也管不着,但这并不妨碍她看王金牛不顺眼。再说在王金牛心里,也不是真的相信她的医术,而是相信她父亲的医术,才会将她当成救命稻草。
而且刘金凤那个性子,治好了她不会感激,没治好绝对能将锅甩到大夫身上,没准儿你还没走出她家,她就已经拿了菜刀要来砍你了。
“当时能治我嫂子,是因为我在我爹留下的医案上看到类似的情况,且当时情况紧急,若有万一我搜子辉体谅我,是我嫂子信任我,并且让我放手施为的。”
换言之,我无法保证你儿子的病症我一定能看,而你们有无法保证全然信任与我,甚至都做不到万一没能治好而不去迁怒我,这种自找麻烦的事情,我怎么会去做?
“信信信,我信你,你就去看一眼,方大夫也在那里,如果……如果真的……有万一……有方大夫作证,我不会找你麻烦的。”
“既然方大夫提议让你带着孩子去县医院,你为什么不去呢?”
“你……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情况很危险,根宝怎么可能撑得到医院啊。”
陈茵皱了皱眉,看来今夜她是一定要去看看了,不然若有万一,王金牛和刘金凤还是会将责任算在她的身上。世人同情弱者,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不会去想她为什么不愿意去给王根宝看病,也不会去想刘金凤曾经碎言碎语的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而只会指责她冷血冷情,连看都不肯去看一眼。
人生在世,世情如此,没有人能够做到不去在意旁人的眼光而活的自我。又或许有,但一定不是现在的她。
就如同刘菊芬,面对那些接受过陈汉生恩惠在他过世后却又将言语的尖刀对准他女儿的人,她难道不寒心不憎恨吗?
可她既然要在这里生活,就不可能将所有人都得罪了去。刘菊芬泼辣、强势,可真正令她仇恨的人,也只有刘金凤而已,就连当初陈汉生出诊出事的那户人家的白眼狼行为,也只让刘菊芬寒心将之列为拒绝往来户而已。
刘菊芬她聪明也懂世情,所以这么多年她没做什么,在跟刘金凤吵架时候的泼辣落在旁人眼中都是一种隐忍的坚强,所以不知不觉中,刘金凤一家在整个塘坝村声名狼藉。
刘菊芬也是善良仁慈的,大人怎么造作她就怎么怼回去,若这次病的是王金牛或者刘金凤,在对方开口的瞬间,她就能将大门关上。可孩子,总是能让人心软。
她张了张口,想要对陈茵说些什么,可又想到陈茵如今也不过才十三的年纪,她的肩膀弱小,还远远没到可以扛起旁人性命重担的年纪。
“我们茵茵只是囫囵看了些她爹留下的医书,无人教导,所以这件事我们也是有心无力,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是抓紧时间把人送去县里医院吧。”
王金牛眼中不敢置信,可见刘菊芬已经铁了心,知道自己再怎么也无济于事,最终还是直起身子萧索的离开。
直到看不到王金牛的背影,陈茵才问道:“妈,咱们这样不近人情不会有事吧?”
“或许会有碎嘴的人说道一二,没事的。”但这种情况是建立在王根宝没事的前提下。他若是今晚出了事,陈茵能够想象会有多少指指点点落在自己和刘菊芬的身上。
思考了一下,陈茵还是说道:“妈,要不然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看一眼,治不了就是治不了,凶猛的人言到底是落不到她们母女身上了。
陈茵知道,身为医者是不该有她这样的想法和做法的,可想想医闹时候的血腥,想想刘金凤甩向原主的刀子,她真的无法做到心无芥蒂的去给刘金凤的孩子看病。
刘菊芬有些担忧,陈茵说道:“妈,放心吧,我有分寸。”
王金牛家距离陈家并不远,陈茵过去的时候,便瞧见他们家灯火通明。快要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恰看到王金牛从拐了弯,去敲了王大牛家的门。
敲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来开门,王金牛将事情说了一下,那边似乎答应下来,还跟着王金牛一块儿过来了。
王金牛看到陈茵站在门口,面上便是一阵喜悦。
陈茵抿了抿唇,“进去再说吧。”
“诶,好好,好的。”
去了屋里,陈茵就看到方大夫站在病床前,皱着眉头显然一副没有办法的样子。
见到陈茵,方大夫便十分惊喜,“嗯,我过来看看,有没有办法还得再看。”
刘金凤坐在床头,整个人都像是落败的斗鸡,红着眼眶满脸都是焦急,这般瞧着倒是有了几分慈母的样子,也叫人看着顺眼了许多。
陈茵一边给王根宝诊脉一边观察他的脸色,忽然暴喘,面色乌暗,不曾出汗。喉咙见痰鸣噜噜,唇色发青,四肢发冷。
“在孩子发病之前,可有吃过什么?”
刘金凤回忆了一下,“就是正常吃了饭,没有吃什么别的。”
王金牛却忽然插嘴说道:“有,今晚孩子吃了两块肥肉,饭也比平日里吃的多了些。”
刘金凤脸色顿时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吃肉还能吃坏了身体吗?我就说应该立刻送孩子去县医院,你非要说让陈茵这贱……这丫头来看,你看看她这都什么意思?我还能去害了我儿子?”
王金牛忽然一巴掌扇在了刘金凤的脸上,黑着脸,神色很是难看。
他今晚上又跪又求的,好容易让陈茵过来了一趟,儿子这病到底是什么说法,他也得听听陈茵说的才是,自家婆娘忽然发疯,可不是要将人给逼走?
王金牛还觉得,儿子现在这样说不定真就是那两块肥肉的错。全家吃的都是熬过油之后的肉渣,都没事儿,偏偏吃了肥肉块的儿子病了,这肯定不是什么巧合。
陈茵一听,对于王根宝的病症心里就有数了,这病好治,小青龙汤加味,一剂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