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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忙脚乱地在身上寻帕子,却不得,只能伸出手捧住她的下颚,待要擦去她脸上的泪渍,却觉得虎口处一阵剧痛!
若翾宛若编贝般的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他的虎口。
“松口,松口!”傅恒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这么咬着,是要破了才算完吗?“疼疼疼啊!”
若翾解了气,也觉得够本了,松开嘴,气哼哼地就要离开。
傅恒顾不得手上的疼,急忙拦住若翾,“小翾,你咬也咬了,气也该消了吧?我是要好玩的给你瞧!”
若翾红肿着眼眶,惊魂未定地看他,“登徒子!我不同你说话,你起开!”
傅恒不依不饶地拉住她的衣裳,“非要你跟我去瞧,好歹看过了,再处置我!”说着,扯着若翾上了一颗参天古树!
这树生得极高大,树冠枝叶浓密,微风吹过,深红浅黄的枫叶沙沙作响。
傅恒一手指着下面,一手撑着树干给若翾做倚靠,“如何?为了这个,肯原谅我吗?”
若翾已经痴了,无怪弘历喜欢命妃嫔宫女持灯奔走于迷宫之间,从高处看去,迷宫迤逦蜿蜒,拐角处的灯光映着碧玺宝石有若玉皇宝殿般的奢靡繁华,来来往往的妃嫔宫女则如同天宫的神仙妃子一般彩衣蹁跹,活泼灵动。
坐在高处看,果然是不同的,若翾小心翼翼地坐在树上,扭头眯眼望向傅恒,“多谢你,国舅爷,这里真美。”不过,她猛的想起万岁爷特意交代给了自己这朵莲花灯,自己倒在这里!她急忙道:“国舅爷,奴才不能在这儿和您积糊了,万岁爷给了奴才灯,奴才得回去了!”说着,就要下去。
傅恒心中笼罩上一层愁云惨雾,他拉住若翾手腕,“这灯,是万岁爷特意交代给你的?”
若翾看着树下的莲花灯,“可不是嘛,吴总管给的呢!我得回去了,虽然第一名是得不着了,总要给万岁爷一个交代吧?”
傅恒浓眉皱起,扶着若翾去了明亮处,“小翾,若是万岁爷对你有意,你···你可愿?”
若翾沉默良久,一手搓揉着衣裳上绣着的鹧鸪,傅恒的心渐渐冷却,就在他彻底失望之前,黑暗之中传来她低低的声音,“我不愿意······”
傅恒心头一热,待要说话,却被若翾打断,“我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夫君,只能口称奴才;我不愿意一辈子像养在笼子里的鸽子一样,再也不得自由···可是,傅恒啊,我再不愿意,又能有什么用?”
傅恒的心凉了半截,他靠在树干上,捂住了面庞,不愿让若翾看到他此刻的脆弱。
若翾垂在身侧的手试探着抬起,却又无力地放下,她转身,飞奔着回到了原本的道路之中。
弘历仔细地看着亭下来来往往的妃嫔宫女,第一个到的竟然是柏含香,真是难为这裹了小脚的江南女子。
带着微微香汗的娇媚女子将莲花灯轻手轻脚地放在高足几上,对着弘历福身:“万岁爷,这一回可是奴才,您有什么好东西赏赐?”
弘历随手将桌上的蟠桃一指,黄德寿端起,递到柏含香手中。
柏含香颇为失落地接过谢恩,婉媚的目光在弘历腰间的玉佩上打了几个转,随即垂下眼睑。
泰半的人皆已回来,却唯独不见若翾,弘历蹙眉,眼底亦有一层浅淡的懊恼。
思齐望向弘历,不解他此刻的烦躁,宫妃都已经到了,她低声道:“万岁爷,该开宴了。”
等若翾回来,管弦丝竹之声早已奏响,她只得小心翼翼地提着自己的莲花灯站在人群里,敛声屏气地做个安分的木头人。
弘历看她站好,冷哼一声,收回了目光。
晚间,弘历宣召了思齐侍寝,轻抚着思齐柔顺的长发,一道银光闪过,才三十三的人竟已然生了白发,弘历暗自叹息一声,将思齐拥入怀中。
帝王难得的柔情让思齐面上一红,她伏在弘历肩上,低声道:“这么夜了,万岁爷怎的还未入睡?”
弘历阖上眼睛,“贵妃当真病得很重,朕前些时候去看她,她已经不能起床了。”
思齐面上的笑意如湖上冰雪,寸寸碎裂,“是啊,贵妃妹妹的身子一向不好······”
“朕想着过些时候将高斌召回京,让他们父女见一面。”
思齐当即蹙眉,肃然道:“万岁爷,外男不得入后宫,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岂能因贵妃轻易废之?”
帘幔遮挡下的龙榻一时安静如铁,只听得弘历轻缓的呼吸声,思齐心中惴惴,正要解释一番时,弘历低声道:“皇后所言极是,就依皇后所言吧。不早了,皇后早些睡吧。”
弘历跨过思齐,翻身下了龙榻。
寝殿的门‘吱呀’一响,应声而落的,是思齐洇洇流出的泪水。
弘历出了寝殿,吴书来忙忙地给他披上大氅,“万岁爷,夜深了,秋霜露重的,还是早些歇着吧。”
“掌灯!”弘历揉了揉眉心,不过片刻之间,便有四个小太监提溜着宫灯走了过来。
没头没脑的在圆明园殿附近走了几圈,弘历胸中的郁色稍平,却又想起一事,心湖泛起圈圈涟漪,一波波地荡漾心间,扰得人不得安宁。
对着身后哈欠连连的吴书来招招手,弘历低声道:“去,将她叫起来!”
吴书来反应片刻,便领会弘历口中的‘她’是谁,“万岁爷,这会子已经子时了。”
弘历哼哼两声,将身上的大氅拢得更紧,拦阻着丝丝缕缕的秋风,“朕自然知道。”
吴书来哑然,只得急匆匆地赶往若翾所住的倒座殿。
轻轻叩击着双交四菱花窗扇,吴书来压低了嗓子,“姑娘,若翾姑娘,醒醒。”
若翾迷迷糊糊地寻了一条缎带,将头发梳起,揉了揉眼睛,她披衣趿鞋地出门,“谙达?”
吴书来看她这钗惰鬓松的模样,啧了一声,“理理衣裳,万岁爷召你去呢。”
若翾本迷糊的精神瞬间清醒了许多,她忙忙地将盘扣一一扣好,穿好金鱼元宝底鞋,跟上吴书来,“万岁爷这么夜了,宣召我做什么?”
吴书来撇撇嘴,“主子的心思,奴才怎能忖度呢?”他无奈地摇摇头,嘬了一口小德子递来的凉茶,醒了醒神。
若翾到了的时候,弘历正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月光之下,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越发纹丝可辩,秋风拂动他的衣角,他就这么一个人坐在冰凉的石凳上,不像那个煊赫不可一世的帝王,反倒平添了几分落寞孤寂。
若翾放慢了脚步走到弘历身边,待要请安之时,却被身边人一把揽入怀中。
弘历嗅着她身上日渐熟悉的脉脉香气,心情好了许多,几息之间,他松开手,强硬地将若翾按着坐下,龙涎香气迫近,他逼视着若翾,“方才,为何迟来?嗯?”
最后一个‘嗯’字仿佛是从胸膛的最深处传来般的,又沉又深重。
若翾慌乱地四处看看,越发不敢抬头。
“说!”弘历抬起她的下颚,却被她脸上青嫩的吃惊神色诱得几乎发狂,“回话。”
若翾僵直了身子,傅恒的事自然不能说出去,思及此处,她刻意露出呆蠢又迷惑的神色,笑道:“万岁爷知道奴才蠢钝,可不就是走迷了吗?亏得万岁爷还带着奴才去瞧过,奴才···真是蠢得紧。”
她眼神闪躲,全然不似素日里的泰然自若,弘历不欲戳破她小小的谎言,松开手,假意笑道:“怕什么?朕自然信你。”
若翾松了一口气,夜风撩起她的长发,一丝丝、一缕缕,渐渐将她瘦削的肩包裹,蓦地弘历抖开身上宽大的袍子,将若翾紧紧裹住。
隔着一层大氅,他低声道:“朕都不能安然入睡,怎能让你好眠呢?”
若翾撇撇嘴,将长发揽到胸前,细细地辫成一个辫子。
清冷的月光在二人身上披上一层薄纱,弘历的心忽然一片柔软宁静,这种感受,他曾从一人身上得到,最后却在渐行渐远的时光之中失去,如今他再次得到。
沉默几息时光,若翾听到弘历低沉沙哑的声音,“贵妃病重,朕本想让她阿玛回京看看她,可皇后告诉朕,此举与规矩不合。”
若翾忍不住扭头看他,却不意在弘历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失意彷徨。
倏尔一只大掌罩住她的眼睛,“不许看!”弘历接着道:“朕自然知道皇后所言极是,但还是···觉得······”
弘历一时无言,“万岁爷是觉得失望吧?本该最是支持着万岁爷的人,却因为祖宗规矩,抗拒了您,”若翾被蒙着眼睛,隔着这么一层,胆子也大了许多,“但奴才以为这无可厚非,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本就应当主持公道,万岁爷自己想要徇私,无怪皇后娘娘驳了您的回。”
她嘴角露出俏皮又生动的笑和一湾浅浅的梨涡,弘历也忍不住跟着她露出一个笑意,“敢说朕徇私,小丫头,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