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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泱目色又失落地降了下来,他摇首道:“不接受,可是我们不能逃避,因为那是前世带过来的因果关系。”
“你们前世是什么?”
景泱涩然一笑,“他是桀,我是妺喜。”
崔涵煦瞠目道:“夏朝的那个暴君?”见景泱微微点头,更加抑不住面上的惊愕,“太可怕了,你们这故事是神话传说吧?”
景泱深重地叹息道:“我也希望是神话故事,这样就能肆无忌惮地在一起了。”
“那你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
“可能会在我们不知不觉间就结束了,因果这东西很难说。”
景泱眸色幽深,不知不觉说出来的话已经越来越像庄嵘,他果然在待人接物方面成熟了不少,却又成熟得让自己窒息,因为他感应到自己未来的路即便没有庄嵘都能过得悠然自得。
崔涵煦见他面色忧伤,“你原本就是喜欢男人吗?”
景泱失笑道:“似乎不是吧,我好像除了庄嵘没对别的男人有感觉过。”
“那你应该是除了庄老师也没对别的女人有感觉过吧?”
景泱暗暗一怔,好像……确实……也是这样……“崔公子,那你性取向又是什么呢?”
崔涵煦冷哼笑道:“我是直男。”
景泱耸耸肩,“你问得那么仔细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崔涵煦顺势凑到他面前,“这么说我是直男你很失望了?”
“我有什么好失望的?”
崔涵煦眼眉闪过一丝思忖,“难道你不想效仿包养凌泷那个商界大佬的做法?”
景泱终于意会他的意思,他吓得霍地站起来,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你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瞧你那么紧张,还以为是我要包养你呢!”崔涵煦笑着把他拉下来,“跟你开玩笑的。”
景泱尴尬笑道:“你这个玩笑开得有点惊悚。”
“时间不早了,我帮你叫车送你回去吧。”
终于可以离开这奇怪的氛围,景泱松了口气,抓住手机就给庄嵘发信息。
【天哪刚刚崔涵煦借意问我要不要包养他,吓死我了!】
庄嵘没有回复,景泱又发了一条过去。
【他虽然说开玩笑,可是我老觉得他怪怪的,我回头还要帮他看一看摆神龛的位置,我要怎么办?】
庄嵘看着手机,冷静地输入几个字。
【一切随缘,你要记住要你面对的不能逃避。】
景泱心中微凉,一切随缘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连他和庄嵘也会真的随缘而无缘了……
静修七日之期一到,景泱就即刻赶往无相寺接庄嵘回来,可是那里的主持告知他庄嵘在前几天已经离开了,也没有说去向,景泱登时脸色刷白,他马上掏出手机拨打庄嵘的电话,那头显示关机。
景泱彻底慌了,他走出寺院,呆望着这个世界,一下子心灰骨冷,不知道庄嵘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已经算是断了。
而此时的庄嵘,正在长亭山的冲虚观内认真地打扫外院的地面,只见他身穿白色道袍,光是一个清冷背影,都透着与道观稍显违和的孤寂,即便他是如此压抑内心的悲伤,尽量让自己去除心中杂念,给自己营造一个六根清净的假象,在他身后的弘致却一如清泉般足以让他照亮自身的尘俗感。
弘致摇首抚须而笑,“你就算把这里扫干净,都不能把心里的杂念摒除,何不让它从容滋生,强迫自己忘记,强迫自己挂记,都只是尘世中的一种因,你要是想继续沉沦,那便继续扫吧。”
庄嵘眼眶泛红,他转过身看着曾经也共享过天伦的爷爷,即便俨然成为冲虚观中的得道真人,对庄嵘而言,都始终是他的爷爷而已。
到了嘴边的“爷爷”二字,愣是艰涩地吞了回去,庄嵘沉静着脸,“我明白弘致真人的指点,只是我若回到尘世当中,面对景泱必定会想起尘世间让我痛苦的事。”
弘致笑得悠远,“你还说你明白,难道你在此就不会想起让你痛苦的事了吗?”见庄嵘愕然垂首,弘致续道:“这里不是世人避世的场所,修行也不是让你躲在深山里面做一个与世隔绝的人,是你要看清楚它,要看清楚的同时你就会慢慢地放下它,放下并不等同于放弃,你难道真的不清楚太上老君当日救景泱的用意吗?”
庄嵘怔然抬首,“难道他救景泱就只是单单要让我日后和景泱了结那段前世因果?”
弘致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地叹息,“难道景泱在你心里,就只有爱欲吗?”
庄嵘再次错愕得哑然,他瞳色越来越浅淡,许久才道:“如此,我和他就要真正斩断情丝,方能在尘世间自在了。”
弘致没有回应他些什么,自是不表明他的观点是对还是错,一切都要他自己去领悟。
一只蓝色鸾鸟飞了过来停留在庄嵘的扫帚柄上,庄嵘定了定,还没反应过来,弘致就已经笑了,“你怎么有空跑来看我这老人家了?”
庄嵘眼看那蓝色鸾鸟瞬间幻化成一个身着蓝色锦缎的古代人,虽然那人拥有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和之前示人的面目完全不一样,可是庄嵘认得出,那是不可一世的荆世源,只见他邪魅一笑,望了望庄嵘冷哼一声就走到弘致面前了,庄嵘愣道:“你们认识?”
荆世源摆摆手,“当年在湘山,我跟那小狐狸经常不是干架就是打群架,小狮子每次看到都直接来怒吼,好几次都是这老道士制止小狮子的暴力,然后像唐僧一样在我们耳边嗡嗡嗡念个不停。”
庄嵘怔然地看着弘致摇头犹笑的神情,惊诧道:“原来你们都在那个时候结缘,难怪你们每个人都认识景泱。”
荆世源像四周扫了一眼,奇怪道:“对了,那只小狮子呢?这次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庄嵘神色一变,“我是上山来修行的,没带他。”
荆世源嗤笑道:“你开玩笑呢吧大哥?你以前在家不是修行啊?你们闹矛盾啦?”
庄嵘不想理一脸八卦的荆世源,弘致见状忙让他回内院,转首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荆世源叹了口气,捋了捋袖口,“还不是因为未来要发生的大事,所以这段时间我都被派来人间看着。”
弘致抬首看了看蓝天,似乎还享有一方太平,“文殊师利择定小狮子转世成为景泱,是智慧的化身,他会通过这次的考验的。”
荆世源冷眼地看着刚刚庄嵘离开的方向,“不过那家伙似乎是没能通过考验哦?”
弘致知道他所指,微微担忧道:“他若是没能通过考验,会连累景泱的。”
荆世源高声叹道:“情这个字,始终是个劫。”
庄嵘就这样又避世了好几天,当景泱以为他真的不再回来,已经灰心的时候,庄嵘回复了他之前连续发的几近上百条短信。
【你回家,我有话对你说。】
景泱原本正在庄氏集团开会,因为崔涵煦包括几个理事还有策划部的经理都提出设立庄氏影业,作为投资和制作的一个影视部门,崔同润自然也是作为股东之一出席,景泱不是很想帮他们设立,因为这很容易就中了崔涵煦之前说的那些关于包养的话,即便自己没有,都会在舆论之下让他不得不默认。
就在他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手机震动,他下意识就拿出来看,猛然站起身就要夺门而出,在场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庄氏影业我没有意见,你们做就行。”景泱撂下这句话就匆忙拨打着电话跑了出去,听到对方接通,心下焦急得几乎要溢出眼泪,“你这混账你都消失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要报警了!”
庄嵘听得他边跑边说,已经有些气喘了,面上苦涩笑道:“你不要急,我就在家,等你回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如果你要说分手就不要说了!”
感觉景泱直接喊了出来,庄嵘心中一怔,讶然道:“你先注意安全,有什么话我们静下心来说。”
挂上电话,庄嵘紧张地双手紧搓,他不知道待会见到景泱之后要怎么说他才能稳定心性接受结果,他也很害怕见到景泱后又会忍不住把想说的话给压下去。
景泱下了出租车,跑回家猛然开门,一阵风迅速划过脸颊,他见到坐在沙发上那日思夜想的人缓缓站了起身,景泱连鞋子都没换,红着眼不由分说就上前把他搂在怀里,两只手死命地横在他背后,几近哭腔的嗓音在他耳边低吟,“你到底想做什么!消失的这几天到底去哪里了!你不知道我很想你吗!”
庄嵘几乎要被他搂得窒息,想要稍稍松开他无果,一直梗在喉咙的话终于说出口了,“景泱,我们分手吧……”
一瞬间表情全无,背上那双手猛然颤动,景泱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屏住呼吸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庄嵘趁他力度完全减弱,跟他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定定看着他双眼,而自己的双眸则已经不显波澜和凌乱,“我说,我们分手吧。”
景泱瞳色顿时汹涌,庄嵘感觉自己的脸旁一阵风划过,景泱骤然抬手,脸色愤怒得几乎就想给庄嵘一拳,见他紧紧闭上双眼,显然是想让他打下去,景泱悬在空中的手又颤颤地硬生生收了回来,他咬着牙道:“庄嵘你他妈到底想怎样!一回来就说这个,你是不是修行把脑子都修没了!”
庄嵘深呼吸,沉声答道:“我已经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我对不起你和你母亲。”
“我都说了我不在意!我原谅你了你还想怎样!”景泱几乎吼出来。
庄嵘艰涩地转动着喉结,冷定道:“你听清楚了景泱,我原本想瞒你,可是关于那场车祸的真相,我实在是不能欺骗自己,当年是因为我贪玩,我父亲为了低头捡起我扔到他脚下的面包,他才一时没留意你母亲那辆车……我多次想逃避,我不想告诉你,以为这样就能如往常一样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是……”庄嵘眼眶微红,不忍再看景泱直直凝视自己的眼神,“每当我一想起你,我就想起你的母亲,从那辆出租车里面艰难地爬出来,眼神无助又可怜,满身都是血……”
一瞬间,两人之间爱欲的温度消散得毫无踪影,景泱分明感受到自己的指尖越发冰凉,从掌心到手臂到心脏,甚至全身都仿佛被扔在了一个冰窖里,不断被浇着冰水,他汹涌的瞳色也在顷刻间被悲恸浸染,倾泻出两行滚烫的泪水。
仿佛都能感应到当年车祸的画面,景泱震惊又茫然地低下头,双手甚至全身都颤抖不已,“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眼神充满了惨然的景泱被震退了半步,他失神地冷笑了几声,内心的悲怆让他近乎崩溃,他走到神坛边上,捧起他们以前常烧檀香粉的香炉,愤然就摔在了地上。
香灰一下子挥洒在地上,仿佛在空气中还能闻到香灰飘散的檀香味,只是他们相伴二十多年春秋的香炉,随着一声脆响,砰然碎地。
景泱瘫软在地,双眸空洞凄凉,庄嵘心中骤然剧痛,他蹲在景泱跟前,抬手想要安抚他,却被他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眼泪恣肆更甚,瞪着红红的双眼看着庄嵘,庄嵘神色凄楚难掩,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四目相视。
眼神剖心含血,怆然凄绝,震悚哀怨。
庄嵘回头看了看那碎了一地的香炉碎片和香灰,站起身拿扫把铲起来倒在垃圾桶里,回来看着景泱还是那么一动不动地呆然坐在地上,神情可怜茫然得让人心痛。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静默了多久,景泱忽然从口中说出了几个字。
“分手,我不同意。”
庄嵘愕然看向他,“什么?”
景泱定定直视着他,像是野兽盯着猎物一般傲然凛冽,“我说,我不同意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