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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略算不上懂礼数的人,但却深知偷看他人绝学乃是不耻之事,陈骏这般直接将“胜城双剑”剑法据为己有更是犯了大忌。所以,方略起初翻看偷学的打算,可那陈骏却并不理会这些明暗规矩,任何东西到了贼的手里,再多的讲究也无济于事。
只不过,方略都没有想到,其实,所有的真相都在这胜城剑法之中!
但对于他来说,远离真相其实是值得庆幸的,因为在他接近真相的时候,才是厄运真正来临的时候——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可那刀疤范为何会出现在蓝府,这要从方略逃走那天说起。
时间回到三天前。
当时,方略带着刺客的左手从王快眼皮底下逃脱。被自己的孩子暗算了,王快认命。他可以放任方略逃跑,让他去找自己想要的那种活法。
王快可以接受错案,但他不能容忍冤案。云来客栈的一番交手使他确信对方是个替死鬼,这意味着,真正的刺客仍旧逍遥法外。这是他捕快生涯的最后一笔了,王快不想让这一笔写得太难看。
按照老王和衙门当家柴大人的约定,完成这个任务,自己就要金盆洗手了。忙活了三十年,理应获得一些清净日子了。可那刺客冤案像梦魇一样纠缠着他,让他坐立不安。
王夫人从不过问案子,她不知道丈夫的心结在何处。可那刁老头,却对王快的心境十分了然。
这一日,抠门的刁老头破天荒地决定请王快去酒馆吃饭。
王快落座后,刁老头又拿出那副弥勒佛式的笑脸,端起一碗酒,颇为真诚地说道:“老王,恭喜你。”
王快摆摆手,让刁老头将酒碗放下,轻笑道:“以老子的酒量,张开肚皮,可就能喝掉你半个月公食银。”
刁老头直接将碗里的酒喝掉:“老王,在刀口上摸爬滚打一辈子,临走之前还有心气拿下这么大个案子,除了你,别人真没那个本事。能跟你一起封刀洗手,算是姓刁的祖坟冒烟了。五十年后,我孙子的孙子谈起来,还能吹嘘他们的祖宗是抓到过大刺客的人。我真得谢谢你。”
王快没有接茬,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刁老头,你还记得一起在衙门里混了多少年吗?”
刁老头只道这是王快对职业生涯结束的感叹,悠悠说道:“我呆了二十七个年头了,你有三十个吧?一辈子功夫都搭在上面,到老死也混不上一官半职的。”
王快点头,说道:“三十年前,我在云来客栈拿下李山,前天我又回到云来客栈。我本以为我不会抓错人……”
王快话音未绝,刁老头便放下碗筷,左右顾盼了几眼,低声说道:“抓错……老王,这不是开玩笑的!”
王快脸色一沉,问道:“老刁,你有听音辩招的本领,那日在云来客栈,难道没听出蹊跷?”
刁老头想起了那重复了二十次的刀剑鸣响,还有那自己说不上名称的决胜怪招,眼神变得犹疑起来。他凑到王快跟前,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问道:“刺客……刺客是假的?”
王快点头:“当日,那剑客一心求死,我最后击中他的不是什么玄妙招数,而是一个只攻不守的玩闹把式。”
刁老头脸色变得铁青:“老王,不会是想翻案吧?”
王快反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答道:“我不会为谁翻案,但我刀下不应该有冤死鬼,我要给那剑客一个交代,我……”
刁老头连忙打断,抢到王快跟前,低声说道:“老王,你可知道柴大人为了拿到这个刺客已经立下军令状!”
王快有些吃惊:“什么?”
刁老头继续解释:“那蓝城的大女儿是当朝李汇将军的夫人,李汇从上头施压,柴大人立功心切,便立下军令状。李汇答应柴大人,一个月之内拿人,便可保他连升两级,如果失败,提头来见。在我们拿人当晚,柴大人已经背着我们连夜将那刺客定了罪,罪状已经到了李汇那里。老王,如果你想翻案,不光断送了柴大人性命,咱们这一帮兄弟怕是都要掉脑袋啊!”
王快听后,摇头苦笑:“没想到姓柴的也是这路货色。”
刁老头:“老王,柴大人在这折腾了也快二十年了,咱们这里不是有油水的地方,人家想往上爬,咱们不该扫他的兴啊。”
王快:“我不会翻案的。”
虽然刁老头一直在劝王快要明哲保身,但此言一出,刁老头还是有些惊异,他不敢相信这位老搭档就这样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就过去。
王快给刁老头满上一碗酒,说道:“老刁啊,柴大人结案了,咱们便可洗手不干,不再是捕快了。对吧?”
刁老头连连点头:“对啊,终于要过安生日子了。”
王快笑了:“安生?该死的没死,不该死了成了替死鬼,安生的了吗?”
刁老头有些茫然,王快时进时退的态度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他问道:“老王,这是什么意思?”
王快的眼神变得决然,答道:“我不再是捕快了,并不代表我不可以追查!”
听到这句话,刁老头反而并不惊异,这才是他熟悉的王快。但这个熟悉又执拗的搭档又让刁老头有些无可奈何,他以一种几乎祈求的语气在劝说王快:“老王,既然已经结案,何必再费心力?”
但这个问题刚问出口,刁老头自己便后悔了。因为他深知,黑白被颠倒,是非被掩盖……这一切王快都可以接受,但是他无法接受一个无辜的生命在自己手中白白死去,何况,真正的刺客仍在法外逍遥自在。
王快也没有回答刁老头的问题,他举起酒杯,对着刁老头致意,问道:“老刁,你愿意跟我一起趟这趟浑水吗?”
这两位老人家搭档二十余年,刁老头就是王快在黑夜之中的眼睛和耳朵,王快深知,真正的刺客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如果少了刁老头作为耳目,自己恐怕难以完成。
刁老头讪讪地笑了:“老王……我家里有妻儿,也有小孙子,我孙子十岁了,到今天,我们祖孙俩都没说过贴心话。他走在路上看到我,都不敢叫爷爷……我跟他说了,爷爷干的是得罪人的活,有仇人,平时出去要装作不认识爷爷,贼人在不会盯上他。老王啊,黄土都到了我脖子里,我这是回家等阎王爷找我的岁数了,你还想拉着我一起去给阎王爷送死。”
王快:“我姓王的不强人所难,你可以不答应。”
刁老头:“老王,这一次,你怕是要单独上路了。我跟你不一样,我有一大家子,我得回家。”
回家!王快完全赞同,他没有再劝刁老头留下来跟自己继续并肩。但王快心里的执念仍在:案子错了就错了,但刺客该抓还是要抓。
只不过,这一次,踏上征程的的不再是那个衙门里快刀王老,而是一个年近六旬的执拗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