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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小莲对蔷薇基金会的信念,从她入职第一天,便建立起来了。
作为一名“花匠”,她非常看重自己的身份。所谓花匠,就是基金会的秘密行动专员,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而在基金会的光明面,则是以造福人类为己任的科学组织,由各大财阀支持,聚集了数百名精英科学家。
为了成为优质“花匠”,薛小莲可以忍受部门领导的侮辱,可以在惩戒所忍受磨难。直至被邝杰选中,潜伏在罗堪身边,并劫回了缪氏血脉,一跃成为大红人。同事们都以为她会报复当初的领导,但他们猜错了。薛小莲把发生的一切当作代价,她忠于自己的选择,其它的都是没意义、浪费时间。这就是她眼中的丛林世界,弱肉强食,每个人都是兽类,包括自己。
但只有邝杰例外。邝杰是她心目中的火种。
邝杰的父亲创立蔷薇基金会,起因是家族的遗传病。邝家几乎每一代都活不过五十岁。邝父从小受到悲哀气氛笼罩,既对长辈的离世感到痛苦,又担心自己注定迈不过那道坎儿,由此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救赎心理。随着年龄渐渐增长,更多的忧虑转向了下一代:如果儿子继续重复悲剧,是父亲的罪责。
他最初建立基金会的想法,只为了打破家族的循环厄运,用尖端生物科学从基因上改造生命。随着研究项目的逐步推进,拥有了越来越多的资源、掌握了越来越多的技术手段,视野扩展,关注人类的整体命运。
邝父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他不择手段。甚至为了表明决心,他娶的妻子也是有家族遗传疾病的女子,他称这是“短命家族为人类永生奋斗”。为了完成目标,他的科研所夺走了许多生命,黑鲛人、白鲛人、人类。死亡只不过是基因链上的一个环节而已,他认为这就是大爱。
不择手段的永生追求者,三年前死于自己的实验室,死状悲惨,把自己也算作了代价的一部分。
邝杰对父亲感情模糊,印象中,童年很少见到父亲。后来知道了父亲的许多事,产生了抵触心理,父子隔阂很深。
邝杰的母亲在邝杰身上投入了所有,母子连心。三年前,邝杰接手蔷薇基金会,只为实现母亲的愿望。其实他讨厌自己的同类,认为人类在本质上是自私的物种,不配拥有永生的权利。
但当母亲的生命快走到尽头时,邝杰不顾一切要挽回母亲。所以他要利用陆地上存活时间最久的黑鲛人王者,实现对母亲的承诺。
而对于薛小莲来说,邝杰就像她心目中的火种,是引领时代进步的希望。邝杰发现了她的价值,并给予极大的信任。薛小莲将毫不犹豫付出一切,在她眼里没有所谓好事坏事,只有输和赢。为了帮助邝杰完成人类永生的伟大事业,必须清除阻碍时代发展的绊脚石。
薛小莲曾与邝杰讨论过符珠哩。
——两千多岁的符珠哩,是在陆地上存活时间最久的黑鲛人王者,具有非凡意义。
——不错,符珠哩本身就是一块宝藏,可是诛鲛士只想着毁掉。
——理事长的意思……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有资格也有能力,挖掘这块天赐的宝藏。
于是,为了找到符珠哩,薛小莲放出了安勇。
接下来要见一个人。薛小莲相信,只有这个人能找到符珠哩的藏身之地。
晚上九点钟,薛小莲准时出现在宾馆门口。安勇已经等在这里。
安勇面貌一新,穿着黑色西装,敞怀露出白色衬衣。头发整齐地梳起来,在脑后扎成辫子,满脸胡茬儿刮干净了,面颊如刀削斧劈一般,突出鼻梁、嘴角、下颏的锐利线条。最醒目的是太阳穴往下的一条伤疤,一直到了腮边。
薛小莲示意安勇上车。安勇坐在副驾驶室,开门见山问:
“我的任务只是协助寻找符珠哩?”
“你是我的助手,全程跟随。”
“其他助手呢?你现在是头面人物,邝杰舍得破费,你要招募多少人都行。”
“只有你一个助手。”
“什么?”安勇扭脸看着薛小莲,“蔷薇基金会的高阶花匠至少有二十个,你能从惩戒所释放我,一定有权限调动任何人员。”
薛小莲目视前方。汽车经过一座街心花园,正驶往榕江沿岸。
“知情者越少越好。”薛小莲瞥了安勇一眼,“信息资源你不用担心,基金会有后勤配备,理事长是我的直接负责人。”
“闹了半天,这把牌只有三张,邝杰是大王、你是小王,我他妈就是个大老二!”
薛小莲一踩油门,车子猛地往前一蹿,把安勇晃了一下。
榕江如一条青色缎带,出现在车窗右侧。
“以后少不了加班。”安勇打开车窗,点起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
汽车飞驰而过,远远地看见了望磐石码头。
这座码头早已废弃,货运物流转移到了西堤码头。不过还有些来历不明的运输从这里启航。望磐石码头上堆满了遗弃的集装箱,是有名的集装箱坟场,正因如此,便于隐藏、转移货物。
现在是晚上十点钟。残月下的的集装箱连成一片。
薛小莲放慢车速,开到一个三角地带,停下,往外看了一眼。
她嗓音低缓:“十五分钟后,有一艘货轮从这里接人,然后沿着榕江到海门湾,从那里入海,一直开到鲛人岛。”
安勇在昏暗的车厢里皱了皱眉头,眼白一闪,没有吭声。
薛小莲接着说:“货轮表面上是运送木料的,在码头接上的是白鲛人。”
“在九渊市抓的?”安勇问,“运到鲛人岛贩卖?”
薛小莲点了一下头。
“白脖儿送到鲛人岛,那可倒霉了。”安勇说。
黑鲛人恨透了白鲛人。当年秦始皇派秦军屠杀鲛人,制成长明灯及人茧,可是白鲛人的后代不仅忘了复仇,还跑去和人类聚居,甚至帮助人类。他们一旦抓回鲛人岛,便是暗无天日的生活,最终被撕得粉碎。
薛小莲说:“具体情况我们不必管。你只要记着,这批白鲛人中间,有个十七八岁模样的白鲛少女,耳朵下面有一颗朱砂痣。”
“她就是你要的人?”
“把她带出来。”
安勇看了看时间,侧耳听到榕江上传来模糊的轮船声。
“你去吧,我在外围观察。”薛小莲说。
“照顾好自己。你只有我一个助手,没工夫保护你。”
薛小莲不易察觉地冷笑一下。
安勇打开车门出去,返身问道:“那个白鲛女孩叫什么名字?”
“蔓露。”
“只带她一个出来吗?
“行动必须隐秘,现场如果有人看见了,一律灭口。”
“其他白鲛人看见……”
“一律灭口。”薛小莲不满地提高语调。
安勇在残月的冷光下注视薛小莲,呲了呲白牙。“你是债主,你说了算。”
他关上车门,身影隐没在黑沉沉的集装箱坟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