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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雅喜欢吃凌少哲做的面条, 所以杨英赫会不定时请他到家里关照小公主, 这个周末也一样。还在小区里,凌少哲就听见隐隐传来大提琴曲,随着步伐离目的地越近, 琴声就越发响亮悦耳。进入杨英赫家门以后, 凌少哲看见了坐在窗棂边拉琴的男人。初夏的阳光下,他低垂着眉目,白衬衫袖子卷起到了手肘处,左手娴熟地切换着把位,右手流畅地舞动着弓子,尽管看不到正面,但他周身散发着的淡雅与沉静,都让人禁不住多看几眼。
听见门声响起, 男人抬了抬眼睛,对凌少哲微笑示意, 本想继续拉下去,与凌少哲四目相交的刹那,动作却迟钝了一拍。
“是杨哥的朋友吗?”他放下琴弓, 彬彬有礼地说道。他有一双温柔的眼睛, 声音之动听, 并不亚于他演奏出的大提琴曲。
听到这个问题,换作是任何一位BLAST的成员都会觉得奇怪。能在杨英赫家中拉琴的熟人竟然不认识自己?但凌少哲片刻疑惑都没有, 就笑着点点头, 认真地做了自我介绍。
“原来是赫威的艺人, 失礼了。”男人放下大提琴,走过来和凌少哲握了握手,“我叫沉然,是一名作曲家,杨哥的发小。”
凌少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沉然是一个活在传说中的人物。从未公开露面的神秘作曲家,曲风极具个人特色,别具一格到不懂音乐的人都能在一百首不同曲子中挑出他谱的那一支。凌少哲一直以为他最少有四十岁了,没想到这么年轻。侯曼轩跳槽到赫威发布的第一张转型专辑《In Danger》,就有四首脍炙人口的歌是他作的曲。更重要的是,BLAST的处女专辑《光焰与暗冰》主打歌曲子也是沉然写的,而他本人竟然不知道?这是得活在怎样的象牙塔里啊……
没过一会儿,谜团就解开了。杨英赫带着雅雅下楼,再次为沉然和凌少哲相互介绍了一次,凌少哲才知道,沉然是杨英赫父亲的得意门生,十七岁就拿过德国古典回声的年度器乐演奏家大奖。虽然杨英赫没交代,但凌少哲大概猜到,他莫名其妙就被拐到流行乐坛写曲子,多半也是杨英赫的功劳。
自从告白失败,被杨英赫侧面训了一通以后,凌少哲就一直在家中奋笔疾书,写了三十二首曲子。这一回遇到了沉然,他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把自己最满意的五首给沉然看,请求点拨。沉然接够谱子,每一张大约看了七八秒,然后挑出其中一张:“这一首需要大修,其它的都不能用。”
凌少哲点点头。不愧是金牌作曲家,好严格……
杨英赫也接过曲谱看了看,手指在上面划了一段:“这个小节到这个小节是不是太冗长了?头轻脚重的情况太严重了,光看这开头,我以为你在写协奏曲。”
凌少哲再次点点头。不愧是金牌制作人,好毒舌……不过,这首曲子他写完之后感觉很棒,却始终有一种不够完美、让他底气不足的感觉。杨英赫能一下说出他的问题,确实相当犀利了。而沉然虽然严格,提建议的方式却很温和,还觉得凌少哲很有音乐天赋,以后一定会大火的。被大名鼎鼎的沉然这样夸赞,他高兴得不得了,但趁着沉然去放松大提琴弓毛的空子,杨英赫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别得意过头了,你才刚开始,而你那九个大哥已经前进一大截了。”
其实,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呢。活跃度、存在感不如唐世宇,气场不如姜涵亮,博学程度不如孟涛,颜和舞蹈不如龚子途,人气不如蕴和,时髦值不如嘉默,歌喉虽然不错,但BLAST有谁是不会唱歌的呢。尽管如此,他没打算放弃,十天前才主动争取参加了一个综艺节目,结果非常不走运。因为那一期节目的主题是斗舞,BLAST-F的领舞崔永勋也在,他被秒得渣渣都不剩。还好龚子途没去,不然他大概会质疑自己的智商。
凌少哲抿了抿唇,充满斗志地说:“没关系,队友强劲又如何,他们可都是全国顶尖的偶像,有这样的朋友兼对手,才能激励我更加努力往前走。”
“哟,很有干劲儿嘛。”杨英赫玩味地看着他,小声说道,“不会是上次我说的话有用了吧。”
“是的。我会努力,一定要达到目标。”
面对他如此坚定的眼神,杨英赫反而无法再调侃下去,只是哼了一声:“幼稚。”便起身去花园里陪女儿去了。
两日后,侯曼轩结束了当日的现场表演,便收到了戚弘亦发来的消息,让她到远宁影视城去给他探班,让记者来采访。
侯曼轩很不喜欢夜晚。哪怕是有灯光的影视城,只要黑暗多一些,都会让她想起儿时被关小黑屋的记忆,然后被恐惧侵袭了感官。因此,这个例行“工作”她只想尽快结束。
戚弘亦正在拍一部抗日新剧,饰演的是一名表面为日军做事却在打探情报给共产党的双重间谍,这一晚正在拍摄他和美艳女二号出入赌场的场景。当侯曼轩找到他的时候,若不是以为周围没有剧组员工,她会以为他们正在拍戏。因为他正把女演员推到墙角阴影中,抬起她一条腿勾住自己的腰,绛紫旗袍滑到大腿根部,一抹撩人的月色衬得她肌肤月光般雪白。而面无表情望着他们的侯曼轩穿着灰色卫衣、露脐粉白T-Shirt和运动短裤,帽子扣在一头新烫染的亚麻色大卷发上,和这个画面是如此格格不入。
看见侯曼轩,戚弘亦并没有退缩的意思,反倒是女演员吓了一跳,猛地推开戚弘亦,一边整理微乱的盘发,一边埋着头小步跑开了。侯曼轩抱着双臂,无奈地说:“所以你大老远地把我叫来,就是想让我看这个?”
戚弘亦答非所问:“现在的新人不得了,才十九岁就如此会诱惑男人了。”
“戚先生,如果您没有老到失去记忆,应该会知道一个常识:侯曼轩不是拉拉。她并不好奇十九岁的新生女演员会不会诱惑男人。”
“也是,她只好奇二十岁的新生男歌手会不会诱惑女人。”
忙了一天还要面对这个话题,侯曼轩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爆炸了。她连吵架力气都没有,只是有气无力地说:“别忘了还有半个小时记者就要来了,你是希望他们拍到这么香艳的画面么。”
“你知道我不可能被记者拍到的。还是说,这只是你挂羊头卖狗肉的借口?”
“你想怎么玩是你的事,不要把事情闹大就行。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到剧组那里等你。”
“慢着。什么叫不要把事情闹大就行?”戚弘亦从黑暗中走出来,眯着眼睛说,“你的意思是,我跟其他女人有染,你也无所谓?”
“这么多年你不一直都这样么,怎么现在突然问起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了?”
“那为什么又不要我把事情闹大?”
“戚弘亦,你今天脑子是怎么了,老问一些低智商的问题。”
戚弘亦当然知道问题的答案。他只记得,他第一次和别的女生暧昧时,他们的感情已经不好了,侯曼轩发现了是很震惊的,甚至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哭了起来。那时候他心里也很难过,只是对她的恨意多远超过了这份难过,所以甩开了她的手,丢她一个人哭了不知多久。从那次以后,每次看见他和别的女生亲亲我我,她都会伤心,但每一次伤心的程度和时间都会减少。
直至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她真的和她所说的一样,只在乎他们俩对外的形象。
他沉默良久,忽然笑着说:“侯曼轩,你知道么,你就是一个保护意识很强又很自私的女人。”
“是吗?感谢评价。”
“你其实很重视名利,除了名利你什么都可以不要,你和媒体报道的善良天使完全是两回事。”
“感谢媒体。”
“你就是个自私鬼,从来不顾他人感受,真是多亏你的经纪人把你捧成这种形象,也不知道你是在什么样的家庭中长大。”
侯曼轩也笑了:“没有父母的家庭?”
他一时语塞,觉得自己过分了,但在气头上,也懒得再说话。
这一晚,记者提了一个问题:“二位有结婚打算吗?”他的回答是:“当然,我非曼轩不娶。”然后记者又问侯曼轩的想法。侯曼轩机智地用“你们如此咄咄逼人,难道对大龄未婚女性有偏见”转移了话题。
采访结束后,侯曼轩不悦地说:“你是不是有毛病,难道还真指望我们结婚?”
“不跟我结婚,你跟谁结婚?”戚弘亦理所应当地说道。
“跟谁都不结。”
“那我的回答也没错,除非正式宣布分手,在媒体面前还是不要说出有漏洞的回答吧。”
与侯曼轩认识这么多年,他已经很了解她的性格。她虽然出道早,却从来不在媒体前提到父母,而且非常会转移话题,很懂保护自己。她曾经为他打开过心房,但现在这颗心又再一次封闭了起来。而他,为她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也因此充满了怨恨,把自己锁在了无形的牢笼里。以至于现在有机会逃脱,他都会想办法把自己锁得更牢一些。以至于有一天他发现,牢笼已经变成了和血肉长在一起的盔甲。以至于,他开始害怕自由了。
从戚弘亦那里解脱出来,侯曼轩只觉得特别疲惫,想赶紧回家休息。可是回家的路上,她想起化妆包掉在了公司的舞蹈练习室,然后又叫司机送自己回去。
已经晚上11点过了,哪怕是号称“魔鬼训练营”的赫威集团也进入了沉睡。7楼所有的灯都熄了,侯曼轩一边走一边拍掌,唤醒夜间声控灯,但还是被黑暗吓得心跳加速。终于拐弯看见了不远处的舞蹈练习室,里面的灯居然全部打开了,密闭的门也挡不住里面音量调高的歌曲,是BLAST的《姐姐好美》。她轻声走过去,透过玻璃窗看见有个穿着T恤、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生在练习这首歌的舞蹈。
定睛一看,是龚子途。他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居然就开始练习了吗?这孩子真是……
他跳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响起,他又把同一个动作重复了两次,才暂停音乐,喘着气接了电话:“喂,涵亮哥?我在打游戏呢,没听到……好,后天我会来的。我最近都没练习,发挥不好的话,你们担待着点啊。好,谢谢涵亮哥关心。”
在打游戏什么鬼,这个谎有必要撒吗?这小兔子,平时装得酷酷的,好像对什么都不上心,舞蹈什么的只是天赋异禀而已,其实私底下非常努力嘛。侯曼轩想,在学生时代,他搞不好就是那种上课假装睡觉,下课拼命读书的死要面子党。
然而,从影视城那样窒息的环境中来到这里,看见这样的龚子途,她一颗心都像被点亮了。
挂电话的时候,龚子途看了一眼窗外,警惕道:“谁?”
她赶紧缩到窗旁,但已经来不及。龚子途拉开门出来了,微微愕然:“曼轩姐姐?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回来拿点东西,真巧。”
龚子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偷窥了,清了清嗓子:“如果不好好练习,会被他们几个骂死的。”
平时面对感情如此坦率的一个人,怎么到该坦率、该秀勤奋的时候,反而如此别扭?她轻轻笑了两声:“好,那不打扰你,我先回家了。”但刚回头看了看黑漆漆的楼道,她忽然抬不动脚,然后回头对龚子途说:“你练了很久了吧,要不要下楼走走,休息一会儿?”
“好啊。”
他回到练习室拿毛巾擦了擦额头,快速换了一双鞋,就带着她一起下楼了。有人陪同的黑暗不再那么可怕了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靠近他。等电梯的时候,他皱着眉思索一会儿,又侧过头看向她:“姐姐不会是怕黑吧?”
“啊,额,女生都有点怕黑吧。”
“怕黑就直接说嘛。”龚子途上前一步,直接握住她的手,“先申明,只是想保护姐姐,不是吃姐姐豆腐,到明亮的地方就放开,做不到你就打我。”
他手很大很瘦,掌心暖暖的,握着的感觉和年轻秀气的外表似乎不太一致。那是非常有力的、男性的手。相比下来,侯曼轩的手就显得特别娇小了。看着他高高的背影,年轻消瘦的肩胛线条,说是逃避黑暗也好,贪恋一时的温暖也好,此时此刻,她是不希望他松手的。
发现她没反抗,龚子途背对着她,抬头看了看电梯门上跳动的数字,忍不住微微笑了,然后心里默默念起诅咒:电梯坏掉吧电梯坏掉吧电梯坏掉吧电梯坏掉吧……
诅咒当然失败了。进入电梯以后,他松开她的手,气鼓鼓地按下了数字“1”。这些细微的小情绪当然没有逃过姐姐的法眼。她只觉得小兔子好可爱,很想主动牵牵他的手,让他开心开心,但还是忍住了。
只能当朋友,不能给他那方面的希望。可是,她很舍不得和他说再见。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谁都不希望它抵达一楼。但就跟对待龚子途的诅咒一样,它是不会听话的。当电梯铃声响起,门被打开,侯曼轩走出去两步,又按住电梯门,回头笑了笑:“小兔子,你饿了吗?我有点饿了。”
“走,去吃东西。”龚子途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出去。
侯曼轩跟上去,小步跑在他身后,灿烂地笑了起来,只觉得这大概是一年中最快乐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