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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支持正版! 屈眳没有丝毫和她说笑的模样, 两眼沉沉。容不得旁人对他的话语有半点怀疑。
“我……”半夏张了张嘴, “有人要我入渚宫?”
“嗯。”屈眳点头, 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他又解释,“这次不是父亲的意思, 而是成氏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苏己的事,在太子面前提了你。”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 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 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 他们的意思, 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 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 她乖乖坐在那儿, 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 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 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
她跑到室内,拿了一卷竹简,持笔在一支干净的简牍上写字。
屈眳出了门,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余光看到那边赶过来的家老,原本翘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了下去。
“少主。”家老在这个天里,一路走过来,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家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是父亲有事吗?”屈眳问。
家老摇摇头,“主君现在还在休息。”
屈眳点点头,“父亲这几日累坏了,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家老颔首应下,他见屈眳要走,跟上去道,“少主为何亲自到苏己那里?”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夏日暑热,少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这么热的天,壮年男人都有可能中暑倒下,更何况一个年少的少年。
“嗯。”屈眳淡淡应下,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少主,少主是不是对苏己……”家老继续道。
走在前头的少年脚步停了停,“家老说甚么。”
“少主出身高贵,苏己虽然上通鬼神,但苏氏现在式微,何况年岁还比少主大。如果为正室……”
屈眳干脆停下来,他一停,家老的叨叨不休顿时没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对苏己无意。”他匆匆留下这句话,加快步子往前快步走去。
家老在后头看了一会,见屈眳脚步走的极快。少主是他看大的,哪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怕少主嘴上这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摇摇头跟上去,“苏己迟早要走的,少主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屈眳眉头一皱,眼底里冒出一股薄薄的怒气。
“苏己的身份……不适合少主。如果苏国还在,依照苏己的出身,勉强能配得上少主。但是现在……”
屈眳心烦意燥,“好了,我说了对她无意,就不用说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
楚王病情来势汹汹,五日之后,渚宫里就传来楚王山陵崩的消息。
半夏是从侍女的口里得知消息的,她住在这里,外面的消息如果没有人和她说,那么就真的一概都不知道。
楚王没了。贵族们都要换上麻布的丧服。另外丝竹之乐也要停了。若是有人私下享乐,被人知道,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和半夏没多少关系,毕竟她只是寄住在屈氏家里的一个客人而已。
渚宫之内遍地缟素,处处都是哭嚎之声。
楚王驾崩,太子继位。但紧接着还有另外不少事。头一遭就是拟定殉死之人。
诸侯驾崩,近臣妾侍还有诸多人要殉葬,到了黄泉之下,继续服侍国君。
这种事不管是楚国还是中原各诸侯,都十分常见,所以并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对,关于殉死之人的简牍送过来的时候,屈眳瞥了一眼。上面有楚王之前甚是宠爱的郑姬等人,还有几个小臣近侍寺人。
另外还有那些曾经为楚王祝祷过的巫人。
屈眳看了一下,看了一眼屈襄,“那些巫人也在?”
“嗯。毕竟为先王祷祝过,在下面服侍先王应该也不错。”屈襄看了一眼,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是苏己入渚宫的话,上面应该也会有苏己了吧?”屈眳问。
屈襄眉头一皱,他看了屈眳一眼。
屈眳没有答话,把案几上的简牍放在一边,他起身出去,走过几道回廊,见着迎面过来的成心。
两人目光交错,彼此颔首而去。
走的远了,屈眳才回头看一眼。要是苏己入宫,不能救先王的话,恐怕说不定也要一并殉死。
成氏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说不出一个不字,乖乖的跟着屈眳进屋子,此刻天色有些晚。外面的天色微微有些泛灰。在外面的时候还好说,进了屋子就有些暗。
屈眳让侍女捧上铜灯。
屈眳和半夏隔着一张漆案坐定,坐下之后,屈眳不忙着考她功课,反而看了看四周。
屋子里头的摆设已经完全换了一通,之前虽然她的居所也不错,但仅仅是不错。现在几乎已经和他们父子差不多了。
“这几天住的可还曾习惯?”屈眳问。
不是要考试么?半夏心里奇怪,不过听他不是一开口就要考她,悄悄的松了口气,她点点头,“嗯,多谢吾子了。”
说着,还附送一笑。
屈眳的眼睛从她脸上的笑上挪开,伸手拿起案几上摊开的竹简。
他看了一眼,上面是关于楚人先妣的。这些东西都是给初学楚文的孩童看的,她学楚文,自然不可能从高深的学起,他就让人送了这些浅显易懂,而且人还愿意看的简牍过来。
“苏己把这个读一次。”说着,屈眳把手里的竹简摆在她面前。
半夏见着自己还是没能逃脱考试,不得不垂头丧气。她伸手把竹简给挪到面前,借着一旁的灯光,开始慢慢读。
竹简上的字,她认了个七八层,她遇到自己暂时不认识的字,就稍稍停顿一下,直接跳了过去。
一口气读完,她抬头看屈眳。
屈眳一副少年模样,却是个要求严格的老师,他指出她几个不认识的字,“怎么还不会?”
听他的口气,她似乎应该在这段时间内把这些简牍全部都看明白,半夏气道,“我已经很好了,就连师傅都说我学的快呢。”
“师傅是那你和小儿相比吧?”屈眳嗤之以鼻,他敲了敲竹简,“又不是真正几岁的小儿,学的快是应当的,师傅夸奖几句,还当真了。”
半夏被屈眳说的急了,就要反驳,可话语到了嘴边,对上屈眳的脸,她又不得不坐回去。
屈眳抬手,把袖子一收。指着简牍上她刚才没能读出来的字,嘴唇里吐出一个音节。然后两眼盯着半夏。
半夏会意,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复述。
她声音软软的,半点攻击性也没有,乖乖的。
屈眳听着她乖乖软软的嗓音,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儿,灯光将她的脖颈和肩膀那儿拉出一道柔和的线条。
他不由得多看了会,她抬眼看他,他就垂下眼,目光和她错开。
“会写吗?”
“……会。”半夏迟疑了下,点头。
不管是楚文还是中原的大篆,这两个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一通鬼画符,但不学的话,做个睁眼瞎并非她所愿。因此花了大力气在上面,幸好以前也学过书法,字也勉强能看。
屈眳点头表示知道,随后令人取来布帛和笔墨,让她写给自己看看。
半夏见他竟然是来真格的,也起了好胜的心思,端正坐在那儿,开始写给他看。
她一丝不苟,沉下心来写字。屈眳坐在那里,见她满脸认真,不由得有些出神。
半夏一张脸,生的和此刻要求的女子端庄长相不太一样。时人认为女子端庄最好,面广额圆,是为富贵之相。
她脸天生就生的小巧,也就比女人一只巴掌大点,五官精致。在旁人看来,一眼之下,也是让人怦然心动的美人。
屈眳看她垂眼写字,她应该是以前就学过,握笔提腕可见架势。纤细的身形在烛火下一览无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来这里了。自从上次苏己言中下雨之日后。父亲对她格外重视,就连放在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和奴隶都要比之前多出许多,只要她真的有事,不消半刻,他就能知道。
可是偏偏他还是来了。
毕竟有救命之恩,还是亲自过来看看。毕竟楚人都是善恶分明的性子,厌恶的话,恨不得亲手杀了仇人。对待有恩之人,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恩人。
这么一想,自己这么做,也可以想得通了。
楚文和现代汉字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学的时候把楚文旁边标一个对应的汉字,就这么一个个学过来。
她写的有些慢,不过好歹手很稳。她写完之后,把手里的布帛交给他看。
布帛上的字迹娟秀纤细,和她的人很像。她写完之后,甚至把手里的笔一放,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屈眳手里拿着她写过字的布帛,看她一时又露出了原形,盯她好会。
明明就是个少年,却盯得她有些犯怵。好像又到了屈襄面前。
她老老实实坐好了,有了中原贵女该有的样子,屈眳才回眼过来看她写的字。
看了几遍,半夏见他迟迟没有出声,不禁有些心跳加快。
她小心的觑着屈眳,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侍女点了不少灯,他垂首的时候,面上蒙上浅浅的阴影。
屈眳长相不错,浓眉大眼,面上表露出一股少年人的英朗俊爽。
他察觉到她的窥探,直接抬眼看过来。半夏马上低头。
屈眳看了一遍,“还算不错。”
半夏立刻高兴的抬头,她眼睛发亮。屈眳见到她笑容,竟然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察觉过来,又一阵恼怒。
“只是勉强还入人眼罢了,若是说好,那还谈不上。”屈眳留下一句,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此刻外面已经泛灰了。
屈眳起身,转身离开。
半夏送他出去,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她扯了扯嘴角,“喜怒无常。”
说笑就笑,说变脸就变脸。让人猝不及防。
半夏想了好半会,也没能想出能让他这么快变脸的缘由是什么,干脆到屋子里去算了。
*
自从下了雨之后,郢都附近的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渚宫内的人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因为下了几场雨,外头没有之前那么炎热,渚宫里的太子待不住,想要出去狩猎。屈眳和一众少年贵族随伺太子,一同出宫狩猎。
楚国境内多山川森林,郢都之外就是一片罕有人迹的林子。
太子带人一头扎到林子里头,半日没有人影出来。
太子十三四岁,才学了御射没多久,少年人精力旺盛,才学到了新的本事,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施展一番。
御射是贵族男子必须学的技艺,一旦学艺不精,上了沙场,就是被敌军割去首级的命。
太子狩猎,一个为了玩闹,另外一个也是为了操练自己学到的技艺,让它更加熟练。
屈眳随伺太子左右,太子身边的随从,全都是从郢都的贵族家里挑选出众的少年。出身高贵,而且容貌技艺出众。等到太子继位之后,这些随从就会跟着新楚王出入疆场,占据渚宫的高位。
太子玩心重,喜欢往那些不熟悉的道路上冲。屈眳和太子同乘一车,担任车右,冷不防林子里冲出一头猛虎。驾车的驷马受了惊吓,御手差点没掌控住。
亏得车上的太子和屈眳临危不乱,和后面赶过来的武士们把猛虎射杀。
猛虎是所有走兽的天敌,哪怕猛虎已经被射杀,但是马匹还是受到了惊吓,嘶鸣着不肯继续前进,没奈何,干脆下了车。
太子年少,玩心最重,上去看武士拾掇地上的死虎。屈眳跟着去看了下,死虎身上中了许多箭,身上的皮毛都已经被箭矢给贯穿了好几处。老虎这一身皮毛已经没多大用了,不过这一身的肉还有骨头,还有些许用处。
武士抽出铜短刀熟练的从老虎脖颈那儿划开一道口子,然后往下开下去。干净利落的剥皮。
“这是你的箭。”旁边的成心把武士递过来,还带血的箭矢,成心看了一眼手里的箭矢上的标记,还给屈眳。
屈眳应了一声,接过滴血的箭矢,塞回箭袋里。
成心是莫敖之孙,出身高贵,和屈眳差不多的年纪。两人自小认识。
“我听父亲说,上回是左尹进言国君改了祭祀的日期?”
莫敖的地位和令尹一样,知道什么也不奇怪。屈眳嗓子里嗯了一声,带着十足的冷漠。
成心倒也不生气,屈眳自小就这样,就算是太子也未必能让他改多少。
“不过我好像听人说,那个日期是你家里一个私巫卜筮出来的?好似还是个女子?”
太子原本双手抱胸看武士剥掉虎皮,听到两人对话,顿时就来了兴趣,“哦?左尹家里何时有了这么厉害的人?”
河水两岸是高高的蒹葭,河岸邻水,草木就近得了水的滋养,生的格外茂密。就算是有活物野兽之类的隐藏在里头也看不出来。
正在此时,箭矢从近乎有人高的芦苇丛中射出,舟上挡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被射中了膝盖,那男子痛叫一声,踉跄着跌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