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责罚

青木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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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夏的起居已经调整的和其他人差不多, 她任由侍女帮她穿好衣裙。因为有个苏氏之女的模糊身份, 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贵族,准备的衣裳也是照着贵族来的, 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也不会穿。

    整理好仪容之后, 等在庭中的婢女才进来。

    婢女进来就站在那儿,等候她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婢女还会趴在地上给她行礼, 半夏实在是受不了这个, 改成了现在这样。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 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 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 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 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 就算有, 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要想吃多点肉, 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 不管在哪儿, 她都保持着, 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 后背贴墙。站了好会,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她看了好会,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每次过来,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

    她是专业出身,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了,不敢说很出众,这行里比她时间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多了去。但坚持到现在,多少都有自己的心得和见解。

    楚国舞蹈讲究灵动纤细,不过多少还是带着点祭祀风,她改了下,和女胥说了一会。她今天兴致不是很好,和女胥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侍女们把她迎接入室内,给她更衣擦身,把汗湿了的内袍换成簇新的细麻袍子。

    半夏想起之前舞伎战战兢兢的脸,那话问出口,耗费了那舞伎的全部勇气,她觉得甚至说不定她还做好了被她处死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侍女,这群侍女今天也跟着她去了,她随口提了两句。

    侍女笑了,“可能是担心父兄吧。”

    半夏看过去,满眼迷茫。

    侍女知道半夏听不明白。贵人们日日钟鸣鼎食,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庶人们的苦楚。便为她解释,“宫邸里的舞伎和婢子们不同,有些人是下面的人专门从外面挑选的,出身野人。有些人家里有父兄,靠着种耕为生。今年入夏以来,先是涝,后来又连续干旱。恐怕农田要歉收了。”

    半夏听了,看了一眼外面炽热的骄阳。

    在现代,还有一系列的科技手段,可以缓解自然灾害带来的伤害。可是这里,完完全全只能靠上天赏饭吃。

    巨大的差距横在其中,让她感觉这里头深渊一样的差别。

    对她来说,连日的干旱可能就是炎热,不,连炎热都算不上。因为奴隶们会把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抬入室内,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来自炎炎夏日的烦恼。

    可是对别人呢。

    不仅仅是不舒服,更加是关乎到性命。

    难怪那个舞伎宁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都要来问她一句。

    半夏沉默下来,她是第二次面对别人的生死。第一次是在云梦遇见屈眳的时候,那一次她还能拼命自救。但这次,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半夏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活力。

    甚至连晚膳都用的很少。

    为此伺候她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奴隶们把庭燎点起来。庭燎也是身份象征的一种,没有那个身份,哪怕是大商人都不能使用。

    半夏拉开门,屋子里头被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被闷了一天,她拉开门,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庭燎烧的正旺,劈剥作响。

    半夏看着庭燎,过了会,她站在门口,看到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她双手抱成拳头闭上眼,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一旁侍女略带些古怪的眼神瞅她。

    侍女们偷偷摸摸的,见她看过来,统统低下头。

    半夏径直入门去,早早休息。

    她睡下的很早,哪怕睡饱了,睁开眼外头竟然还没有天亮。夏天原本就白日长夜晚短,天亮的很早,但是现在天还晦暗着,只能还很早,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到第二天。

    但是半夏却睡不着了。

    房间里的冰块哪怕在她入睡之后,也一直及时进行添加。不管外面如何炎热,但房间内就是清凉舒适。不存在被热的睡不着的问题。

    可她就是睡不着了。眼睛数次闭上又睁开,最后闭上眼酝酿睡意。越是想要入睡,就是睡不着。

    她带着几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抖过一道电流窜过似得战栗。

    半夏猛然起身,整个人都坐起来。

    外面小睡的侍女听到寝室里的动静,掌灯进来。

    “苏己可有吩咐?”侍女轻声道。

    但是穿上的女子却没回答她。半夏坐在床上,她抬头双手揪住身上被子,靠近领口的那处凹陷被她压在手下面。

    还没等侍女继续出声,她直接掀了被子,直接跳起来。

    也顾不上脚上没有穿履,赤脚踩在地上,跑到外面去了。

    侍女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大跳。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被拉开的声响,紧接着就是脚步咚咚咚的踩在地上。

    侍女赶紧抱起半夏丢在那边不管的鞋履,追了出去。

    半夏没有乱跑,她赤足散发站在庭院里,庭燎里的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火星还在里头。

    “苏己要出来,至少把履穿上。”侍女追出来,赶紧蹲身下来,替她把履穿上。手指触碰到苏己的肌肤的时候,侍女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那绵软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半夏没有顾上搭理侍女,她仰起头,抬头看天空,今天天空上的星星格外明亮。

    她似乎捕捉到了空气里头那丝丝缕缕,不轻易为人察觉的凉气。

    “要下雨了。”她喃喃低语。

    侍女没听清楚,以为她是有什么要事吩咐,低头听候调遣。谁知道,半夏一撒腿就跑了。

    侍女追了上去,其他的人也听到响动,跟了过来,发现苏己去的方向竟然是……少主那儿?!

    “苏己,苏己!”几个侍女拦下她,“苏己有事可明天再过去,现在少主应该已经就寝了。”

    半夏停住。

    暑热的天从来不是什么安眠的好时候,屋子里头放了冰,勉强没那么热了,但是外面的虫子一直叫个没停。

    屈眳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甫一起身,就有竖仆过来禀告,“少主,苏己来了。”

    屈眳听到竖仆的话,初醒犹带的些许惺忪顿时消弭,他让竖仆给他穿衣。勉强把自己收拾整齐,就让人过来。

    此刻天都还没全亮,大门敞开,他看到女子朦胧的俏丽身形在熹微的晨光里浮现。

    她走近了,他看到她的发鬓泛着一层浅浅的光。应该是沾上了晨露。

    “有甚么事?”他沉声问。

    “要下雨了!”半夏抬起头,眼里熠熠生辉,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要下雨了!”

    屈眳先是一愣,而后蹙眉不悦,“就为了这个?”

    半夏嗯嗯的点头。

    就为了这个,在外头等了这么久?!屈眳恨不得叫个巫人给她看看是不是邪祟上身了!

    他瞪着她,过了小半会,还是见到她满脸兴奋,隐隐浮动的怒意化为无奈。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让人端上一碗温汤给她服下去。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把那碗汤喝下去,吸了口气。

    “我去见父亲。”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此女可以预测晴雨,比巫人烧灼龟甲,还更要灵验?”

    楚人继承商人遗风,甚好巫风。不管楚王的渚宫,还是贵族,都有自己的巫人。哪怕是出征路上,都会有专门的巫来预测天气的好坏和战事顺利是否。

    但是巫人们的话,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验。绝大多数,从龟甲裂缝走向得出的预测,和最后结果迥然不同。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肌肤凝白如玉,运动之后,脸颊下透出粉红。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回眸过来看他。屈眳的视线和她对上,很快挪开,“父亲要见你。”

    半夏眼眸微微睁大了点。

    屈家家主要见她,派人过来叫她就是了,他这个少主亲自过来干什么?

    屈眳上下打量了她,见她上下都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往后走。半夏见状跟上。

    走了几步,屈眳听身后人没有出声。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侧目看过去,见着她双手持在腹前,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

    “父亲只是问你一些事而已。不用害怕。”屈眳道。

    半夏一愣,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燥。

    半夏慢吞吞的喝酒,这米酒的甜度适中,喝在嘴里淡淡的甜,偶尔泛着些许酸。她知道酸味是因为酿酒的时候,没有彻底杀菌成功,混进来了杂菌。不过这个也没关系,反正酸味并不浓厚,只有一点点。

    她喜欢米酒甜度适中的味道,喝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苏己,请。”屈襄再次持起耳杯。照顾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屈襄只令人把耳杯倾个半满。

    屈眳眼睁睁瞧着半夏再次豪爽的把耳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他伸手抓住放在食案上的匕首,手指攥紧。一旁的竖仆看到他手背青筋都暴出来了,顿时汗如雨下。

    在竖仆的提心吊胆的注视里,屈眳把匕首抽出来,而后往面前的烤肉上割去。今天负责烤炙的庖夫手艺不错,炙肉酥软可口,淋浇上去的蜂蜜散发着甜香。但是他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

    匕首用力的切割,不一会他就割下一大块肉,但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思,切下来放在面前的食盘里,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歌舞因为半夏的缘故,舞伎们衣着严严实实,跳的舞,唱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半夏因为专业的缘故,兴致勃勃的看舞,倒也看的不是有多好看,主要还是看她们的动作和步伐之类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喂酒。不过舌头再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半夏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是学舞蹈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身材,虽然她并不节食,但对高热量的东西,吃的也不多。好像酒这东西,热量也挺高的来着?

    半夏顿时持酒杯的手顿了下,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她把耳杯放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歌舞,甚至肉串烤好了,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她都没有多少动静。

    屈眳看半夏终于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放下,紧绷的脸终于缓下来。一旁的竖仆见着少主面色缓和,没了之前的漆黑和犀利,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似得。

    屈眳见她不再灌酒,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吩咐人多给半夏拿些烤肉和肉串。

    他之前瞧着她盯着烤炉不放,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这个。

    跪在烤炉面前的女奴奉命选了最油光闪闪的放入食盘里,给半夏送去。

    半夏看着铜盘里头那油光都要冒出来的烤肉串,顿时食欲全都没了。

    屈眳等着她动手,肉食一般来说,油脂充足才能美味。他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令人选了最好的给她。

    半夏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烤肉,纠结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还是持起木箸吃蒸薤。

    这年头,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连诸侯们能吃的东西都不多,水草这种在现代根本没人要的东西,竟然是献给诸侯的美味。

    楚国地广物博,稍微好些,但在半夏看来,再好,也很有限。

    她喜欢那种瘦肉多的,谁要吃那种一个劲滴油的肥肉啦!

    屈眳见她竟然不动,不但不动,反而去吃一边根本没有什么滋味的蒸薤?!

    屈眳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美味的肉放在面前不动,反而去吃菜蔬。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她更傻的?

    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放在一边。屈眳心下简直怒不可遏。

    旁边的竖仆见着他眉眼沉下来,顿时都哆哆嗦嗦起来。

    半夏吃的半饱就停了,今天她一时没忍住,喝了两三杯米酒。也不知道热量超过了没有。她心里算了一下,发现不怎么能算的出来。也就算了。

    屈襄见她停了下来,当她是不胜酒力,毕竟一个女子,刚才和男子一样饮酒,未免太勉强了。

    屈襄正想要出言让半夏回去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再次拿起手边的米酒一饮而尽。

    ……

    半夏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侍女比来的时候更多了,侍女们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她酒醉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侍女和竖仆们已经把上下都已经布置打扫好了,幔帐等物挂起,撤换掉许多摆设。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裾在宴会上沾染了淡淡的酒味。米酒的味道其实还算好闻,就是闻着很容易让她嘴馋。她想吃酒酿鸡蛋或者酒酿汤圆!

    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没得吃。

    她换了衣裳,回到屋子里,看那些搬过来的漆箱。绝大多数还是布料,不过布料在此刻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不仅仅能拿来做衣服穿用,还能当做钱币使用,可能比各国流行的那些钱币还好用些。只要交换,都会认这个。

    她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甚至还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侍女怎么样。

    有她人高的铜镜面前,她转了下,其实布料的花纹并不得她喜欢,只不过看着很新鲜罢了。

    侍女们当然不会说不好,何况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有些甚至来自齐鲁之地。

    那些送来的东西,半夏拿出来一些摆在面前。

    外面又开始冒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旱了这么久,土地和河流正是需要雨水灌输的时候,还有农田。

    她扭头就能看到外面如线的雨,回头的时候见到侍女们偷偷投来的敬畏的目光。

    “今年的秋日,应该不会歉收了吧?”半夏问。

    她不懂这些,只好问侍女。

    侍女们虽然出身低微,但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至少比她多。

    收成这东西,不到最后到粮仓,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苏己要是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侍女跪伏在地上,“一定是的。”

    半夏听出侍女话语里的虔诚,不由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看向别的侍女,发现侍女们都是满脸敬畏。

    这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也没人来为她解答。

    正疑惑,外面响起声音,“少主令臣来看看,苏己是否安好。”

    说话的是个年轻家臣,是受命过来看看半夏有没有酒醉。

    半夏让人过来,让人亲自看看她好的很。没有醉酒也没有晕倒。

    随便让年轻的家臣去稍微休息一下,至少等雨势小点再走。虽然还是在屈氏宫邸之内,但是这宫邸大的吓人,眼下雨势不算大,但这么来回恐怕身上的衣裳都要湿透了。

    家臣不敢久留,婉拒了。

    家臣回去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屈眳提了一下。

    屈眳隐身在竹帘后,他才从宴会上下来没有多久,身上难免沾带了些酒味,竖仆们拿来干净的深衣给他换上。

    听到家臣禀报半夏一切都好。屈眳眸光闪了闪,他伸手整理衣襟,出声问,“当真一切都好?”

    他可是盯着她一口气喝了好几耳杯的酒,对于女子来说她今日喝的酒实在是太多了。

    “是。”家臣在竹帘外坐着,听到屈眳这么问,回答了一句,“苏己一切都好。”

    说着家臣心里有些奇怪,醉酒一事很不舒服,轻则呕吐,重则昏在床上整日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会头疼的厉害。

    怎么少主听到苏己没有醉酒,反而有些……不太高兴?

    “苏己……”屈眳整理好衣襟,挥手让竖仆退下,“倒是和别的女子不同。”

    就算是楚国,也没有她这样的。喝酒和喝水似得。更别提讲究周礼的中原。

    “人这么多,也个个不同,苏己和别的女子不同也没有甚么。”家臣说起来就笑,“若是苏己和普通女子一样,恐怕也不会在楚国了。”

    此言似乎有些道理,思及她出现的那日。

    “说起来,苏己还真是个有吉兆之人。如果不是她那日出现在云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