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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剡今晚的言外之意明显至极:谁先找到她,谁就有资格拥有她!
自上次狼牙山后,她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遣回颖上的人来报,并未收到她安然抵达的消息。
寻寻觅觅了三个月,也心惊胆战了三个月。魏剡想必也是如此。
梁榭潇揉着头疼欲裂的脑际,身心俱疲仰躺在床榻上,抬手盖额,金纱帷帐逐渐模糊,如同失了焦般。
梵音,你究竟在哪里?
“饿了吧,这个给你。”
婉约的轻柔声在耳边响起,季梵音唇角微微一笑,心下一阵感慨:这个世界真奇妙!
昨日,方丈国的内乱就此落下帷幕,她刚松了口气,眼前一抹黑,就被云逸绑到了此处。
“虽说与你是第一次想见,却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浅色罗裙的绿珠梳了个燕尾髻,眼角眉梢尽是媚态,双腮的梨涡深深。
季梵音咬了口她做的八宝脆酥饼,熟悉的味道瞬间直逼眼眶,水雾弥漫在明晰眼球中,默契将她团团包裹,送回第一次尝到此物的幕景中。
暴雨如注的午后,一群人被困在地铁口,埋怨声夹杂着倾泻而下的雨水,配上轰隆作响的雷电,激起人内心深处的焦灼烦躁之感。
她亦如此。
掏出手机心烦意乱划拉,绿珠就是此刻撞进了她的视线中。
墨绿色的长裙,搭配中规中矩的白衬衫,垂落的长发挡住一半侧颜。斜挎着黑色双肩包,倚在栏杆处旁若无人看书。
似是感受到她好奇的眸光,绿珠抻了下脖颈,四目相对之时,两个陌生的女孩默契一笑。
“尝一尝?”
绿珠从双肩包掏出一轻柔的黄油纸,纸内,包裹刚做好没多久的八宝酥饼,指尖还能感受到隐隐泛出的热意。
酥、脆、香。
最直观的感受。
“我叫绿珠,白绿珠,你呢?”
“季梵音,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
吧嗒吧嗒——
蓄满泪水的眼眶接连跌落几滴泪水,轻若无声打在酥饼纹理上,又很快被它吸收。
“怎么哭了?是我做的太难吃了吗?”
坐在对面的绿珠手忙脚乱递过丝帕,眉黛处尽是抱歉的神色。
季梵音接过丝帕,泪凝于睫,甚是抱歉朝她摆摆手:“忆起一些旧事,有些伤感罢了。”
到底是跟过石崇几年的人,聪明如绿珠,清浅一笑,不再深入探究。
接下来的话题更趋于平淡化,却交谈甚欢。
直到----
“你在这里做什么?”
似乌云罩月的黑影如鬼魅般,不由分拽起绿珠的手往外带,融洽的气氛被这不速之人生生打断。
季梵音追到门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木质房门在自己眼前阖上。
哐当的落锁声,毫不留情将她反锁在里头。
窗扉微微透进的光线中,她看到绿珠那双波纹滚滚的眸子被面色阴郁的云逸遮住,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季梵音那如樱桃般的唇角紧抿,娥眉微微蹙着,凝聚一圈化不开的愁绪。
虽说自己早已猜到绿珠与他的关系非同一般,仍旧不免为她忧心。
秋冬交替之际,恶寒滚滚而来。
回廊处一前一后走来两道人影,正确的说,是后方的女子低垂着眸眼,
紧紧跟在前方身形高大的男人后。
“云大哥……”
那人没理她,面无表情推开游廊右侧的沉香木门。
雅致古香的装饰落入眼帘,紫檀香炉袅袅升起薄雾般的淡烟。
绿珠朝兀自正八字坐在繁复波斯绣纹座榻的云逸看了眼,不疾不徐端起茶几上的蜜色茶壶,汩汩水声应和她的轻柔婉音:“并非侍礼簪缨出身的绿珠,何德何能得到云大哥的青睐,不嫌弃曾委身于他人的卑贱之躯……”
真实的情感,永远有着压倒性的感染力。
纤纤素手被包裹在厚实的大掌中,她听到他无奈又心疼的声音:“按你这么说,我这无法见光的身份,岂不是更配不上你?”
初识她,是他在金谷园做客的第一天。
容光带着他,拜见了当时眼高于顶的石崇。几杯酒下肚,好面子又急于显摆的石崇便命人起舞、鼓乐奏之。
帷幔被撩开,只惊鸿一瞥,如巨石激起似死潭般的浪涛,砰砰的悸动至今刻骨铭心。
如绸缎般的黑丝铺陈,眉黛如画,浅色纱裙摇曳的婀娜身段,舞姿曼妙,令他不由得暗呼惊为天人。
绿珠一把捂住他的薄唇,生怕他再说些令她心生愧疚之话。
“往事勿再追,嗯?”
他拉下她的细腕,珍惜性的亲了亲。
绿珠顺势依偎在他怀中,唇角弯了弯,话锋转得恰到好处:“这几日,你去了哪里?”
“办了件事,”云逸揽进她的后肩,并不打算瞒她,“若无意外,咱们很快能在蓬莱站稳脚跟。”
为何选择蓬莱,两人心知肚明。
他曾刺杀过瀛洲君王,又助方丈各侯王叛乱。唯有蓬莱,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至于如何能在蓬莱立稳脚跟,他不说,她便不问。
正如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宅邸,既然无法成为‘家’的代名词,那就无需过问太多。
“我要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
他说得云淡风轻,她听得泪流满面。
“云槿怎么办?”
“不要再提她,”温柔的眉目瞬间冷了下来,如朝一壶温热的茶接连泼下冰冷的雪水,凉如冰窖,“她与云家,再无任何瓜葛!”
他的情绪转变得太快,惊得她猝不及防。
绿珠咬了咬下唇,季梵音那如缙云般轻柔的笑容从脑海滑过,细长的眼睫带着复杂的情绪垂下,心头一片凌乱。
夜深露重,卷起狂风拉出怒号,打在窗棂上的树影晃动如魔鬼,被钉死的房间,昏暗的灯光明明灭灭。
季梵音掰得双手都泛起了红痕,愣是没能为自己觅出一条路线。
如果她没料错,云逸定然是将自己当做棋子,要挟魏剡,并狮子大开口。
祸害遗千年,这句话果然没错。
忽地,门外传来哐当声响,紧接着,绿珠那张柔美秾依的清容进入她惊愕的视线。
“这些你拿着,会有用。”
季梵音看着手中多出来的出城令牌和轻便着装,落入眼帘的还有一个清秀荷包,里头装了几缗盘缠,顿时明了她的意思。
鼻尖蓦然有些酸涩,微抬眸看她,嗓子有些哑瑟:“为什么?你本可以置身之外的……”
夜风晚来急,团团从耳边呼啸而过。
绿珠替她打开窄小的后门,轻轻拂下吹散的发丝,面色似迷似惘:“我也不清楚,反应过来时,你就在我身边了。”
虽说两人仅相处几天,她却隐隐有种相识多年之感。
“快走吧,别回头。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而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季梵音心下滑过丝丝缕缕的怅然,在这浩渺如烟海的凡尘俗世,总有那么一位知己,能毫无障碍的窥见你被淤泥浑乱的涓涓心事,悄无声息为你筑起一道保护的屏障。
纵使换了场景、变了身份,她的守护,一直都在。
“谢谢你,绿珠。”
如果可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季梵音抱紧手中的东西,头也不回扎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夜色中。
绿珠静静看着她没入黑夜,胸口轻轻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正欲阖门,面颊突然刮起一阵风,闷哼跟随落地声一并响起。
季梵音背抵上后墙,四肢百骸阵阵剧痛,腥甜的气息团团逼近喉咙,猛地侧头,呕出一摊血。
“你没事吧?”
嗡嗡作响的耳际,她隐约听到绿珠惊吓过度的语句。
就在方才,凌冽暴虐的云逸披头散发站在路口,犹如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用尽蛮力将她撞得五脏俱损。
她很想睁开眼,奈何眼皮太过沉重,始终无法掀开。黑暗如同能传染般团团袭来,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黑压压的阴云低垂,似将整片天空拽扯下来般。
寒风料峭,街上人影零星。
“少爷、夫人,来福客栈到了。”
车夫声音刚落,马车帘幔被人掀开,样貌平庸的男人扶着一体态轻盈的女人下车。
女人头上的轻薄面纱敛去令人肖想的面貌。
待二人不紧不慢进入客栈,小贩摊前的几名男子朝空中对了一个眼神,默契同时离去。
如墨般的黑夜如期而至,昔日的国师府,翻修成如今的平南王府。
魏剡端起酒杯月下独酌,方洛随侍一旁,府内灯火通明。
这时,游廊下跌跌撞撞踱来的三名男子齐刷刷跪在地上,磕头道:“卑职救人任务失败,愧对王爷的信任。”
魏剡翻转几下手中的缀玉摺扇,瞥了眼廊下满堂挂彩的三人,早有预料道:“与你们无关,是云逸太狡猾了。”
本想以最快的速度将林甫救出,不曾想还是中了他的计谋。
“王爷……”
“还有何事?”
“那人让我等告知王爷,倘若再有下次……”跪在正中间的男子期期艾艾许久,还是选择将云逸的原话一字不落说出,“他就无法保证季姑娘抵达六爻时,是否完好无损。”
言下之意,还有可能缺胳膊少腿。
哗啦---
搁在掌中的茶杯被捏碎。
魏剡清扬的眉目,顿时幽沉了几分。
林甫,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魏剡对天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