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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宁是有些感动的。
胡彦书人情练达不假,可傲气还是有的,看他对待赵基的态度就知道。
赵基的父亲是百户,百户的儿子自然要比一个小旗厉害。可此刻,为了自己能在这麻巷求得一片安宁,胡彦书却是与周盘大谈笑风生……
若出版自己书籍还属于商业行为的话,那么替自己寻房作保,折身许情已是恩情了。
此刻邻居都在场,她也不便说什么感激的话。待开席后,便隔着屏风道:“承蒙颜书兄照顾,小妹感激不尽。借此佳日,饮酒一杯,祝哥哥来日高歌猛进,东华门前唱名,再继文恭公(胡宿谥号)威名!”
对一个读书人最好的祝愿便是东华门唱名,这天下没有什么比成为天子门生更荣耀的事了。
简宁送上祝福后,便是仰头将酒饮尽。
隔着屏风,女子绰绰身影闪现,虽不见玉容,可真诚的口气却是透过屏风传来。胡彦书亦是性情中人,听得这番话,只觉心中喜悦,连连干下酒,道:“也祝妹妹苦尽甘来,早日成家立业。”
说这话时脸上不由发烫,可想想简娘子并非一般闺阁女子,便又稳了心神继续道:“若有难处,尽管找我来。”
这番隔屏风传话的场景令在场的人生起好奇,收了好处的坊正则是笑着道:“胡公子高义啊!一般人家,这隔了多少代的远房表亲来投一般都是避而远之,而胡公子却是竭尽所能安排,老朽也敬你一杯,为你的仁义之风。”
众人一听这话皆是恍然大悟,不由纷纷挑着好听的话说了起来。而屏风后的一群婆子婶娘便纷纷冲简宁挤眼,很是暧·昧地道:“简家娘子,你这表哥是个好的。”
简宁哭笑不得,这都半晌过去了,这些大妈怎么还不忘媒婆事业啊?
人群散去,宴席结束后,胡彦书被引到了隔壁花厅。待上了茶后,简宁便道:“多谢哥哥今日拨冗赏光。”
“妹妹乔迁新居我定是要来的。”
他说着便是令随身小厮拿出两本书来,笑着道:“这才是今日真正要送给妹妹的礼物。”
简宁眼睛一扫,不由惊喜,“婴宁刻印好了?”
“正是。”
胡彦书笑着道:“画皮又刊印了两千册,现在简直一书难求,昨个儿才印出来,今个儿便是卖出去了五百册。啧啧,妹妹照这速度下去,你该名满我江南了。”
他喝了口茶,顿了顿又道;“趁热打铁,我又将婴宁印了两千册,待月底与你一起结算如何?”
“这自然没问题。”
简宁脸上露出灿然的笑容,“哥哥这般待我,我还能信不过哥哥?”
心里的计算机快速启动,简姑娘开始算自己收入了。
“婴宁上下两册,我印了两千套,说起来就是四千本,我看着画皮这架势,婴宁大卖也绝不是问题,价钱还是七钱银子一册。待再累积些名声,我看可卖到一两银子一册。”
简宁咋舌,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有了名就有钱,身价也会随之提升,古人诚不欺我啊!
“就是……”
胡彦书蹙眉,“市面上出现了许多手抄本和其他版本的画皮!哼!我看这里面八成有蒋狗头的手笔,他偷我百文斋的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果然……
简宁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
一本书火了,盗版的问题也会随之而来。特别是在这古代,人们根本就没盗版的意识,甚至觉得盗你的版乃是你的荣幸。莫说是盗版人,就被盗版的人也觉这是荣幸。
古代信息闭塞,能让自己的名声扩展开来那很不容易。所以一群文人才动不动地举行什么诗会,其目的就是扩展自己的名望。所以盗版一事,在大明那是不成立的。
再想想自己来的世界,她不由叹气。
莫说古人了,就是后世盗版也是很猖獗啊!
她想了想,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想竞争得过别人,我们只能降低成本。”
“那岂不是与之同流合污了?我百文斋从来不做这事。要我说,这事就是损人不利已,我那儿写话本的也不止你一个,不是人人的书都能像妹妹这样大卖。我虽有心帮衬他们,可却也不能做亏本的买卖,这般偷盗与强盗何异?”
果然是书商,还是有点盗版意识的。
简宁嘴角微弯,温和地道:“那哥哥还能如何?不如再印一版,不用什么上好纸张,只肖用那最差的油墨与纸,寻几个可靠小厮,去外面售卖。这四书五经都有个高低好赖之分,咱们话本也可以这么弄嘛!”
胡彦书眼睛一亮,略一琢磨,不由笑了,“妹妹,你还说自己不懂经商之道,我看你要是不写书就是去经商,必也能成事啊!”
“我一妇道人家哪里会与人打交道?如今话本卖得好,也算有了一技傍生,经营之事就不想了。”
“呵呵,这话倒也是。”
胡彦书看了看外面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便回去了。妹妹若有事,只管差人来寻我。”
“嗳,哥哥走好,我送送你。”
…………
…………
“夫人,夫人!”
青果巷里,一座幽深的大宅里,一个穿着绿衫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本书飞快地跑着,“夫人,百小生又出新书了。”
“绿荷,你叫嚷个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年老的嬷嬷训斥着,“若是被老夫人看见又该训斥夫人了!”
“罢了……”
上座的贵夫人摆摆手,“她这跳脱的性子是改不了了。”
顿了下又道:“那百小生又出新书了?这回写得什么?”
小婢女喘着气,擦着汗,道:“夫人,我不认字,就听前头的洪生哥说是百小生写的,昨天刚出的书,他挤了半天才买着呢!”
说着便将书递给贵夫人,眯着眼道:“夫人,您快看看啊,这本书写了什么?”
“你这妮子!”
老嬷嬷很不爽,呵斥道:”越发没大没小了!夫人,您可不能再宠她了!看看,这都要上天了!”
贵夫人笑了笑道:“十几岁的孩子都这性子,有外人时她可稳着,姑姑就莫要说她了。”
说着便是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家里太安静了,有这么个跳脱鬼也扫除些沉闷。”
这话一出口,屋里的下人们都面露抑郁之色。看着年轻的夫人日渐消沉,不由心里难过。
“婴宁?”
夫人看了下开头,便道:“画皮里说的是王生,这个说得也是王生,只是不知两个王生有甚区别?希望莫再是个负心汉才好。”
“哼!”
绿荷嘟嘴,“要我说上个故事写得不好!那个王生太坏了,自己将那妖怪引来了,待出了事,挂个拂子都还要推自己娘子去,这样的人陈氏就不该救他!”
“闭嘴!”
夫人的脸色一下冷了,“这话也敢乱说?!若被人听去,还以为是我对老爷不满!”
“可,可夫人!”
绿荷红了眼,“老爷高中,当了翰林,这般风光却是将您忘了,这也不接您去京城,还,还娶了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前些日子把小少爷也接走了,也不知那狐媚子……”
夫人红了眼,微微侧头,低低道:“国朝有律法,官员上任不得携带家眷。他一人在外,总得有个知冷暖的人……”
话说到这里,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国朝有律法不假,可待太祖去后,这条律法也如同虚设。天子似也考虑到人伦,故而睁一眼闭一眼,时间久了,也没人将这律法当回事了。
而她那夫君若是真遵守律法,又怎会将她丢在家里,将自己的孩儿却是带了过去?
“当年老爷家穷,若没夫人……”
“好了,不要说了!”
夫人轻轻擦去眼泪,“这等牢骚不要再发了,被老太太听见又得起幺蛾子。”
见绿荷还要说话,她便是一瞪眼,道:“含沙射影的话也不许说!我是见你们在家中无聊,才将画皮的故事说与你们听,若是你再胡言乱语,传到老太太耳里,怕是以后话本都不许我再看!”
绿荷白了脸,支吾半晌,才是不甘愿地道:“是,夫人。”
看着婢女满是怨愤的表情,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她又何尝甘心?可甘心又能如何?她那夫君也与画皮里的王生一样,生生被美色迷了眼,哪里还想得起自己这个糟糠之妻?
自己貌丑,比不得那些娇媚人儿,一句“国朝律法”足可将自己嘴堵上,若是不依从,怕是家里半点立足之地都没了。
轻轻抚·摸着新买的书,将百般愁绪压下,开始细细品味起百小生的新书来。
这一看,便是到了掌灯时分,将书放下后,便问道:“可问了人?下册何时出?”
“问了,说过几日便出。”
“去跟洪生说一声,下册一出立刻买来。”
“是,夫人。”
绿荷应着,眼里又露好奇,“夫人,这本书讲得什么?”
夫人怔愣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看着也像人与妖的事,只是这妖似乎是个好妖。”
又沉默了会儿,道:“绿荷,且去拿个纸笺来,我想写几句话托百文斋的人交给作者。”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