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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我愿意帮他与他的亡妻沟通,韩狄表现得非常激动,一秒也不愿多等,急急忙忙的拉着我们往他家去。
“我们暂时先不能去你家,我们还有事情要做。”我非常无奈的说道。
韩狄闻言一愣,以为我是要跟他谈条件,原本明若晨光的脸上,瞬间寒如冰霜,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冰凉。
他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在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阴沉着声音问:“你还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绝对没有问题。”
原本我并没有往这方面想,但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心动了,甚至犹豫要不要让他帮我把那个跟踪我们,并且两次差点害死我的女人从暗处揪出来。
周茹初似乎也没想到我前面还答应好好的,会忽然这样,很是不高兴的说:“你在想什么呢?”
我急道:“那么多游魂这几天天天帮咱们,现在咱们这边是得到了希望的结果,答应人家的事情,这不是还没做呢吗?”
周茹初猛的拍了一下脑门:“哎呀,我差点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
随后,她代我向韩狄做出了解释,并得到了韩狄的谅解。
我们三人下了这栋大楼,回到宾馆,将我们之前已经准备好的东西分批次带到街上,在不同的地点,为不同的游魂还愿。
虽然只是烧纸,但因为量比较大,确实是一个力气活,我们三个人一直忙活到了凌晨,终于带着满身的汗,全部完成,尽量让每个游魂都满意离去,不至于再纠缠我们。
随后,我们随着韩狄到了他的家。
进家门之后,韩狄环顾自己家中,苦笑着对我和周茹初说:“说真的,我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了。”
周茹初笑了笑,左顾右看,寻找供奉韩狄妻子牌位的房间。
韩狄比我们还要着急,掏出钥匙,走到一扇紧锁的房门前,将门锁打开,然后当先走了进去,我和周茹初随后进入。
这个房间不大,算是次卧,但是房间里面很空,只在一面墙前摆有一个木桌,桌子上供奉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爱妻隋芳芳之灵”,牌位靠着的墙面上挂着一张女人的黑白照片。
女人很漂亮,看起来非常的秀气,想到她生前的那些遭遇,以及她死后韩狄的一些所作所为,我心中不免生出唏嘘感叹。
韩狄走到牌位前,抬起右臂,用手指轻轻抚摸照片上女人的脸颊,又一次泪流满面。
古曼丽忽然对我说:“她哭了。”
我以为她说的是韩狄,于是接道:“不是真的伤心,他怎么会哭?他太想念他的妻子了。”
古曼丽说:“嗯,他的妻子也在哭,哭得比他还要伤心。”
我惊道:“你看到他妻子了?”
因为古曼丽说话其他人听不到,我说话他们能够听到,所以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韩狄猛的扭过头,双眼瞪得溜圆看着我,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在问谁?”他焦急的询问。
我说:“我的古曼丽看到你的妻子了,她也在哭,哭得非常伤心。”
韩狄连忙回头去看墙上的照片,肩头剧烈的颤抖,也不知他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更加的难过和伤心。
我对古曼丽说:“你能不能和对方先交流一下,告诉她,她的老公想要和她说话?”
古曼丽说了声“好”,然后化为一团只有我能看到的黑气,从我的胸口飘出,来到了那张方桌之前。
就在古曼丽刚刚到达方桌旁边的时候,我又一次感觉到身后纹着的经文开始发烫,几秒之后,我居然看到另一团黑影从灵位上飘了出来,来到了古曼丽的旁边。
她俩虽然交流了只有几分钟,但是我却感觉度日如年,因为韩狄和周茹初一直在向我询问进展。
毕竟我也听不到古曼丽和隋芳芳的魂魄之间的对话,我根本就回答不了他俩的任何问题。
终于,在我的期待中,古曼丽飘了回来,告诉我,隋芳芳本不想和韩狄说话,她说她亏欠韩狄太多太多,但在古曼丽的争取之下,对方终于同意了我们的请求。
当我把回复告诉韩狄之后,韩狄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他哆嗦着用双手在身上翻找,不知道他在这种时候想要找什么。
他找了几秒之后,冲我伸出两根手指。这时我才知道,他是在找烟。
我将烟掏出,递给了韩狄,并帮他点上。
韩狄非常用力的猛吸一大口,然后激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嗽到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咳到身体如同筛糠一样颤抖。
“替我问下她,她在那边,还好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非常的沙哑,听在我的耳中,让我也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悲。
韩狄说的话,她的妻子能直接听到,不需要我们翻译,所以根据古曼丽所说,我们现在只管等着对方的回复就可以了。
大概过了半分钟,对方终于有了回音。
我将原话传达给韩狄:“她说,你瘦了。”
韩狄刚刚止住的泪水,因为这三个字,再次决堤而出。
他一边哭一边说:“帮我告诉她,说我想她,做梦都想。”
隋芳芳的魂魄又一次陷入沉默,这一次过了有一分多钟,才给出回复,依然是三个字,却让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如实说出。
最终,在韩狄和周茹初的逼问下,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她让我告诉你,忘了她。”
韩狄急道:“为什么要忘?她是我的妻子,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我为什么要忘?我不会忘,永远都不会忘……”
说真的,在楼顶主动提出可以帮助韩狄时,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毕竟这么多天,我们一直在和城市中的游魂打交道。我知道,在古曼丽的帮助下,这件事很容易。
但此时,作为夹在一人一魂之间的翻译,我却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感觉自己在遭受着煎熬。
隋芳芳一直期望韩狄能够忘记她,能够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并说自己下辈子愿用纯洁的身体做牛做马来陪伴他。
韩狄却不同意,他不相信所谓的来生,他只相信今世,他愿意守着隋芳芳的魂魄过一辈子。
隋芳芳说:“但我毕竟已经不在了,我不希望我最爱的男人就这样沉沦下去,不希望他作践自己,我希望他能够带着我的祝福,开始全新的生活。”
因为有我和古曼丽这两个翻译在,韩狄和隋芳芳之间的对话障碍并不是很大,所以我能够很清晰的从他们俩每一句话中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他俩的真情真意,感受到他俩对于爱情的忠贞不渝,感到到他俩本质上的善良……
但终究人鬼殊途,过往的一切,已经存在,隋芳芳的死,根本不可能逆转。
世上最冰冷的词,是“如果”,而比这个词还冰冷的,是“如果当时”。
如果当时,隋芳芳对她单位那个小领导已经有了足够的防范意识,坚决不去陪客户;如果当时,韩狄不是因为陪战友喝多、打牌而没有回家;如果当时,他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来面对和解决问题……
终究,世上没有如果,谁都无法再次回到当时。
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珍惜所有值得珍惜的一切。
强烈的触动,让我的心非常难受,我甚至能够对韩狄和隋芳芳的痛苦感同身受。
我看向周茹初,心中默默发誓: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我一定会拼了性命保护你,一定!
周茹初不知道我心中所想,还以为我不好好当翻译在走神,很不高兴的赏了我一个白眼。
同时,韩狄和隋芳芳的交流还在继续。
隋芳芳心疼韩狄,希望韩狄能够像一个正常人生活,哪怕最终忘记了她,她也会无怨无悔。她甚至希望韩狄能够早日忘记她,回到正常的生活当中,不要再这样下去。毕竟,他的人生路还长。他不该孤独,他不该痛苦,他不该……不该为一个不值得的女人失去那么多!
韩狄和隋芳芳的想法完全相反,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他甘心因为妻子的离去而承受孤独和痛苦,他如果努力,想要赢取到什么,也一定该是为自己妻子而赢的。现在的他,已经丢了魂,没了心,每天和行尸走肉差不多。唯一让他感到真实的时候,就是他每天下班,洗过澡后,在妻子的排位前,对妻子的牌位说说心里话,表达出自己的思念。
即使他们有千言万语,但这一次的对话,也终究有要结束的那一刻。
天,终于要亮了。
我看韩狄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对他说:“要不,今晚我们再继续吧。白天让你妻子的魂魄出来,对她挺不好的。”
韩狄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而这时,隋芳芳通过古曼丽,让我告诉韩狄,说这是他俩之间最后一次对话。她说她马上就要走了,因为她的心愿已了,可以投生转世,重新活过。
“……忘记我吧。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她就离开了。”我将隋芳芳对韩狄的最后一句话传达了出来后,才感觉到,我此时几乎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