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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威听完以后眉梢明显地抽搐了一下:“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我不到二十,还没你大,你叫我蔡公?听着就别扭!”曹昂那时满脸黑线:刚才那个桀骜不驯、机变百出、智谋长远,把天下当棋盘还兀自谈笑的人肯定是他的幻觉!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的曹昂还处于被蔡威摸不着头脑的言行弄得极度混乱的状态,就算看到前来复命的萧图也没立刻放松一直的警惕状态。
打完仗的萧图一脸沮丧地向蔡威汇报:“公子,属下办事不利,还是让他们逃走不少。”
蔡威无所谓地摆摆手:“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也跑不远。咱们的人怎么样?”
萧图脸色一黯:“三十七人阵亡,一百八十一人受伤,其中二十一人重伤。”
蔡威听完手指抖了抖,声音略沙:“老规矩:收回遗体,殓了。咱们带回去厚葬。受伤的可安置好了?”
“青衿已经带人过去诊治疗伤。”
曹昂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样的对话,脑中不停地思索蔡威这样为什么这么做,他把他放身边这么做的缘由为何?
蔡威转头看着远处淡淡地说道:“总不能让自家兄弟曝尸荒野。我带他们出来了,就得带他们回去。无论生死!”说完忧郁气质一收,回身对曹昂扬起一个极其英气的笑:“曹公子,可有心陪蔡某做笔交易?”
曹昂一愣,全然摸不着蔡威在想什么。
蔡威那里已经接口话题:“要不交易前还是下盘棋?”。话落下一刻,曹昂就见他从袖中抽出一轴画卷。“呼”的一下铺陈在两人中间,轴卷展开,赫然就是天下十三州地图。而他身畔蔡威则用他低沉傲然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棋名:六合!”
宛城。经常儒生打扮示人的文进一改往日形象,一身黑色劲装单手握缰骑在马上瞧着火焰冲天,喊杀四起的宛城,嘴角轻笑。
“文先生,火也放了,城里弟兄也出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去跟主子回合了?”文进身边一人发问。
文进轻轻地点点头,不放心地问道:“诸位放火时可曾烧到民舍?”
“放心吧,文先生。咱们绝对是按照您的吩咐来的。除了宛城府衙粮仓和吊索是实实在在的烧起来,其他的都是跟公子说的一样:只放火作乱,扰袭视听。不敢伤民。”
文进满意地点点头,瞧到马上就要攻下宛城的夏侯渊部淡淡地笑着嘀咕了句:“我家公子还是心善,这大礼送出去居然都不能留名。也不知别人会如何反应。”
嘀咕完文进控缰拨转马头对着身后二百人说道:“咱们走!去看看阿图到底放跑了多少人给咱们?”话落文进就“啪”的一声抽在马上,带人向淯水河畔的疾驰,完成他今天最后一道任务:若是阿图失手,没有全歼张绣部。那奉正你就辛苦点,回来的时候把见过这支残兵顺带收拾了吧。记住,不能留下活口!不能走漏我们来过宛城的风声!公子我可不想回南阳后还得迎来景升公质问。
在文进领人回师,顺带屠杀萧图手下漏网之鱼的时候,同样看到宛城火起的张绣也在带人往宛城急赶。但是他身后却紧随着典韦率领的虎卫军穷追不舍。和之前王文追击曹孟德频放冷箭不同,典韦追击张绣是咬住尾巴,专门屠戮断后部队。他即不发动集体冲锋也不下令放箭,只看着前头敌军谁落后就收起刀落收割谁的性命。这种几乎野蛮的打法完全就是乡下两拨地痞打架的方式,与兵法布阵不相干,但效果却出乎意料:张绣的断后部队渐渐缩短,就算督战的刀斧手还在也不能阻止有军士因过于恐慌中途逃逸。典韦根本不稀罕去理会逃兵,照旧全速追击,看样子不活捉张绣,这大汉心气难平。
而被典韦追兔子一样追着跑的张绣此时却后悔不迭:悔不听文和先生之言,才有今日之难。若此番战后还有命在,必对文和先生之策言听计从,再不行这等犯险之事。
可惜张绣这番心里活动明显没有被老天爷听到,在他紧赶慢赶抵达宛城城下时,宛城城头的旗帜已经换成了红底黑边的曹营旗。城中主帅姓氏“夏侯”两字高悬于上,在东方渐明的天光中对着张绣凌风招展,只显得一派讽刺。张绣瞧着眼前改了姓氏的城头,又看看身后渐近的典韦追兵,一咬牙拨转马头,正要向穰城方向撤退,却见宛城城门缓缓打开,夏侯渊和手下亲兵带着被五花大绑却已经双目微眯,一派安闲的贾诩走上城楼。
“张绣将军,还往哪里去?”夏侯渊捋着胸前胡须,笑脸模样仿佛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只是和他这和善态度不一的是夏侯渊说完手中的令旗就轻轻落下,刚还是空无一人的东西两侧呼啦啦冒出一堆执箭之士,自左右堵住的张绣退路。
张绣脸色大变,本能控马后退一步,咬唇看向城楼上的夏侯渊。
夏侯渊像是没看到他目光一样,扭头看向了他处。一直被绑着的贾诩却没理会身边曹营的兵丁,径直走到箭垛边,探身向下,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只看着张绣的目光带了些慈爱和关切:“将军,降了吧。”
张绣闻言,一时愣怔地僵立马上。反应过来贾诩所言之后,张绣大脑开转,脸色也随之一阵变幻。
在张绣面临抉择自我思考纠结时,曹孟德已经被许诸护卫到了曹洪北营。眼下他正脸色难看地坐在桌案后。帐中曹洪、许诸看着刚刚汇报了消息的亲兵,谁也没有出声:主公半夜奔驰自来了北营以后,已经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儿子打晕怎么上马儿子又是怎么为他断后的情景。这在久经沙场的人看来,大公子恐怕此时是……凶多吉少了。偏巧刚刚又一条糟糕消息:主公的侄子曹安民在张绣袭营时,突围不及,命丧乱军。
不过曹孟德到底还是没失了分寸,在听完此消息静默一会儿以后,曹孟德撑着桌案:“军前情况如何?典韦可逃脱?”
“末将受命典君带胡车儿前来见主公。典君那时已和张绣战在一处。并未有逃脱。”
曹孟德心一凉,撑着桌案的胳膊像失力一样落到案面上:“知道了,你下去吧。”
话说完就闭上眼睛,显然不欲多言。
亲兵听话的起身外退,还没走出营帐,就见一小校满脸喜色冲到营帐前:“报~,主公,文谦将军已将张绣余部两万人围困中军!妙才将军刚刚攻取宛城,眼下张绣正在驰援宛城!典君已带人追击!”
帐中之人闻言,脸上俱是一松,可惜还没等这口气喘匀乎仔细问个究竟,外头就有几个曹兵不顾军纪连滚带爬的来到曹操营帐,带着哭腔汇报:“主公,于禁造反了!正在让人大肆杀戮我部!”
曹孟德一听立时大怒,手“啪”的一声拍到桌案:“上前回话!仔细说来。”
几个曹兵伏地上前磕磕巴巴,委委屈屈地把于禁眼见中军帐起火不来救援,反而对着从中军中撤退至南营的青州兵大肆屠戮的事说一遍,其中不乏添油加醋,故意抹黑之词。让帐中几人直听的面色不善,惊怒交加。不过也有不相信这套说辞的,比如曹洪:“主公,昨夜势乱,像是文则在杀一儆百,稳定军心也未可知?”比如一向跟于禁关系不错的许诸。他在话听到一半时就趁人不注意时给门外亲兵打了个眼色,亲兵会意飞马疾驰去南营给于禁报信去。
而曹孟德在听完事情原委以后,反而不如刚才那般愤怒惊诧了,他在沉默着思索片刻以后抽出桌上令签:“传令所有将领到宛城集中!”
曹洪闻言暗松了口气:集中将领就说明主公对文则造反一事怀有疑虑,要仔细查问。也难为他这时还能稳住心神,知道仔细查问。要知道对着宛城之局,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没了情人儿,没了侄子,儿子生死未卜,手下爱将被传造反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头脑清醒的。
曹孟德聚将的命令传出后,各处将领纷纷向宛城聚齐。于禁自然也收到了聚将之令,只是却不为所动,仍在军前不紧不慢地督造挖沟建渠一事。他身边许诸派来的亲兵一见此不由急道:“将军,您怎么还愣着?青州兵言你造反呢!现下主公聚将,就是想给你个申辩之机,将军速去主公驾前辩解。也不枉费我家将军让属下专门为将军送信了。”
于禁摇着头:“带我谢过仲康。然眼下沟渠未竣,文谦虽困敌于营寨,但难保有敌伺机突围。若沟渠不竣,何以困之?”
“将军!”亲兵一听就急眼了:文则将军言下之意就是:辩解事小,困敌事大。可就算困了敌,主公那头若是疑你,你不照样吃瓜落吗?你你……这怎么就是个死教条呢?
正在亲兵纠结的时候,一身甲胄的李典走了过来解围:“不用问文则了。我随你去见主公。主公那里我只会分说。”
亲兵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于禁那里已经脱口说道:“有劳曼成了。”得,亲兵这下不用为难了,直接带着李将军去见主公好了。
却说另一头众将接令后渐渐向宛城聚齐时。而宛城下的张绣正因正刚听到的那句:“将军,降了吧。”而心里混乱,思考不定:降?出了这种事,曹孟德还会受降吗?不降?看着四下曹兵,他还有机会突围出去吗?若是突围不成被俘,是难逃一死吧?死他一个倒也罢了,只是曹孟德会不会因此迁怒他的妻小家眷?还有,他要是没记错,当年曹孟德下徐州后可曾有过屠城之举,眼下他会不会也随着迁怒宛城,屠戮百姓?
张绣越想心里越乱,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变幻不定。城楼上的贾诩见此也不催促,只转身对夏侯渊说道:“夏侯将军,可否放诩下去跟我家将军说几句话?”
夏侯渊一愣,扭头看向贾诩,目光里全是审视与疑惑。对贾诩这个人他可是一点没摸不着头脑,因为在攻破宛城,他率军进入宛城府衙,控制城中机要时,这老头儿正眯缝着眼睛,很是平和地坐在府衙正厅,手端着茶杯边品茶边缓缓抬头,操着平稳淡然地口气跟他说:“夏侯将军,贾某恭候多时了。”
夏侯渊当时心里就“突”的一声,出于武将本能,他警惕地瞧向四周,却发现周围无一丝埋伏,眼前的贾老爷子正带着淡笑道:“夏侯将军不必惊慌。城中宿卫营多半将士跟去袭营,剩下的将士中有大半被城中乱火牵扯精力,将军此番攻城,诩便是有心守之,亦无人可用。倒不妨在这里等候将军,和将军来谈谈宛城战后事宜。”
夏侯渊沉吟片刻,觉得自己不该答应他,而应该等曹孟德进城后再商量宛城到底如何处置。可老头儿却仿佛看透他心思一样,“夏侯将军,你的派去给曹公送捷报的人现下还在路上吧?可我主张绣应该已经快到宛城城下了。将军,难道当真要失却良机,对宛城兵戈以待?”
夏侯渊闻言心下略迟疑:宛城如今之局已经大致得定,只还不知他老哥对张绣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要杀呀还是要剐?亦或者是放?是留?
就在晃神思考的空当,贾诩声音幽幽地说了句:“曹公贵为司空,对帐下诸将之态度,可为四方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