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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溪立在一旁,等候着安允灏抱未央回夏翠园。
可是,她终究还是误会了,这宫中的男人女人,她就算再住个十年八年,也无法了解。
她以为她看见了辰王的另一面,怒火冰冷下的柔情关切,可惜,终究还是错了。辰王还是那个辰王,冷血得让人生畏!
“妖孽!”
这是他说的唯一一句话,随即厌烦的将未央推给她,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王爷!”芷溪脱口喊了一声,“没有药!”
“由她去死吧!”
芷溪哑口无言,和小海面面相觑,又看着屋内两个昏迷不醒的主子,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那一夜漫长而黑暗。
未央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做了整整一晚的梦。
零碎而杂乱,一会儿在院子里扫落花,一会儿在塞外赛马,一会儿又回到了幼时苏府,她还是梳着羊角的小丫头......
“一定要嫁给安允灏、安允灏,否则娘死不瞑目......”
梦境中,娘面目狰狞的重复着这句话,如枷锁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每当她在塞外安逸的时候,这些话就如同魔音一般,怎么也逃离不了。
“娘.....娘......”
未央还沉浸在梦中,呢喃着,怎么也不愿意醒来。从记事起,娘就会告诉她,安允灏如何如何的好,哪怕她什么都不懂,娘也会孜孜不倦的一次又一次说。
从那时候起,喜欢安允灏、嫁给安允灏,就已经成为了她的任务。她知道他是皇后的儿子,知道他母亲信佛,也知道年幼的他会每逢十五那天,都会亲临忘尘寺,为他母亲还愿......
她幼时的记忆全被安允灏占据,她知道很多很多。
可是,却从不曾知晓,他已有青梅竹马的小恋人。也不曾知晓,一介孤女想要攀上帝后之子,是这般的难!
她懵懂无知的年华,全用来纠缠一个本就不该属于她的人。
现在,她累了、倦了,更想把握自己的幸福了。
房间里的窗被人打开了,阳光明晃晃的洒进屋内,照拂到未央的脸上,将梦中的恐惧、彷徨一点点驱散。
长长卷翘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微微扇动着,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让她本能的用手去挡。
待须臾适应后,她悠悠放下手臂,抬眼便看见立在窗前的他。
阳光恋恋的洒在他墨黑长发上,一袭白衣,如仙似梦。
“明忆......”
她本能的喊了一声,天知道能在醒来第一眼看见他,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儿。
他回过头,扬嘴轻笑,脸颊梨涡若隐若现,“你醒啦!”
未央想撑着手臂坐起来,四肢却软弱无力,她打量四周,“这是哪儿?”
“尚河殿。”
明忆走了过来,对这里万分熟悉的他,已然可以准确的找到床沿坐下,他伸手摸索上她的额头,“嗯,烧已经退了。”
他的手指干净又轻柔,那关切的触摸,让未央欣喜不已。
“你已经好了吗,怎么起来呢?”
“昨夜的事,小海已经告诉我了,你......”明忆艰涩的开口说着,欲言又止,似乎很惆怅。
未央吓了一跳,“他告诉你什么?不会连我亲你都说了吧!”
“嗯?”明忆似乎没听清楚,“什么亲?”
未央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小海没说,是该庆幸呢,还是该失望呢?那家伙要是说了,明忆这么正直,该会负责才对吧!
她傻乎乎的乐着,好半响才从自己花痴的小世界里爬出来,看着被晾了许久的明忆,宽慰道,“没事的,我身体好得很,淋点水算不了什么,你没事就好!”
她总是这般冲动又没心没肺,但那笑声如银铃,悦耳又欢快。
明忆娇宠的拍了拍她的头,叹息道,“傻瓜,不值得!”
那宠溺的责备,愈加助长了未央甜蜜的倔强,她乐陶陶的说,“可是,我认为值得啊,就算你说我是傻瓜,我还是一样会这么做。”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未央一愣,这就算好吗?
那昔日高天祁又算什么?仅仅只因为她病了嘴馋说想吃鱼。那傻小子就在大冬天,不顾塞外严寒,下河捕鱼,为此他染了重风寒,拖拖拉拉一个月才好。
那时候,未央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就像她也反过来照顾了他一个月一样,他们是朋友嘛!
“我们是朋友嘛,本该就互相帮助!”未央如斯回答明忆,只恨自己没有勇气说出心底的话。
“朋友?”明忆重复着这两个字,“我离开北凉的时候才十五岁,在胤国,我没有朋友,也不敢有朋友。”
“那在北凉呢,你有朋友吗,有想念的人吗?”
明忆一愣,眼睛却依旧平静如水,“有。”
是啊,他的家乡、他的亲人都在北凉,怎么会不想念呢?
未央抿了抿嘴唇,忐忑不安的问,“你说在胤国没有朋友,那现在我们算不算?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回了北凉,你...会不会想我呢?”
问这样的话,难怪安允灏老骂她不要脸,燕京女子,谁会这么不害臊?见明忆沉默,未央越发后悔了,早知道就不问了,答案不言而喻啊!
丢人、丢人......
未央嘟着嘴,揪着被单,一副无地自容之态。反正明忆也看不见,她就算失落得翻白眼,他也不知道。
明忆沉默着,一直沉默着。直到芷溪送药进来,他才开口,“我来吧!”
未央诧异,“怎么会有两碗药?”
“奴婢也不知道,去太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是两碗,还让奴婢中午再去取呢!”
两碗,为什么是两碗,不是说不许过量吗?
未央头晕晕乎乎的,想了半天才想起了昨夜的事,难道是安允灏?他有这么好心吗?!
“喝药吧!”明忆舀了一勺,未央不解,这是要喂她吗?
可是,因为他刚才的沉默,未央心底有些芥蒂和失望,不由得婉拒道,“你还没好呢,赶紧把药喝了,我们一人一碗嘛!”
说着,自顾的端起桌上的药,赌气般的大口大口往下灌。
“咳咳......咳咳咳......”
未央忘了,这是她最讨厌的药啊,喝得太急,竟呛到了,坐在床上止不住的咳嗽,满嘴里都是苦味,难受得令人只想反胃。
明忆轻拍她的后背,递了颗糖给她,“来,赶紧把这个吃了。”
“梨花糖?!”
未央吃进嘴里才惊觉,好多年没吃过这个糖了,燕京、塞外,甚至整个胤国,或许都没有这种糖。
“你知道?”明忆脸有异色。
“是啊,我还吃过。”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北凉才有梨花糖呢,没想到胤国同样有。”
“胤国没有!我吃过,是因为六年前,有人送过我一包。只可惜当时我被迫离京,心情不好,不仅不领情,还出口伤人,现在想想还真是无礼......”
未央只当儿时的笑话说着,可是抬眸,发现明忆有些出神的瞧着自己。
她的心不由得一阵悸动,哪怕他看不见。四目相对的瞬间,也总有些许情意流转。过往的许多事情,或许不需要言明,他们就已然心有戚戚。
这,是不是就是缘分,就是天意?
六年了,没想到送她梨花糖,让她坚强的人,就在眼前。如果没有猜错,那一日,就是明忆成为质子的一天吧,难怪他如此寂落。
一时间感慨万千,未央笑着问,“明忆,你还记得我吗?”
“怎么会不记得,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燕京人。”
昔日她倔强的话,依稀在耳,他不得不感叹命运弄人,两个曾经南辕北辙的人,竟能再次重逢。不过,她成功了,回来了。而他,却依旧没有能力离开。
“明忆,我说我会回来吧,你的随从呢?”未央有些得意忘形。
“来燕京的第二年就死了。”
明忆说得平静,眼睛里连一丝悲悯也没有。
或许,是在这里经历了太多太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寄人篱下......还有什么他没尝过,还有什么能令他忧伤?
未央握着他有些发凉的手,不知如何安慰他。越是这般平静,她越是无法想象他心底到底有多痛,到底藏着多少事?
“明忆.....”
生病的人总是格外脆弱,男人女人都是,哪怕明忆什么都没说,未央还是觉得心疼。她倾身抱着他,想要给他安慰。
可是,为什么明忆,为什么我依旧觉得你孤单?
“我好累,明忆,让我靠靠好吗?”
打着这样的旗帜,明忆就无法推开她了吧,未央不禁苦涩的笑了笑。
“我的父皇有五个儿子,我排行老四,上有一个同胞哥哥。我母嫔并不得宠,娘家也无权势,所以那一年选质子送入胤国的时候,有大臣建议在她的儿子中选一个。父皇觉得我年纪尚小,重担要交给兄长,可是我母嫔舍不得,一度将他藏了起来......或许这就是天意,我误吃毒果,导致眼盲,所以替换他......”
这是明忆第一次给她讲自己的事,未央心痛的同时,不免生疑,“皇宫怎么会有毒果?还有眼睛受伤了,不该让太医救治吗,怎么还......”
“毒果算什么,皇宫想要什么没有?我父皇下令处死了几个宫女,也命太医彻夜诊治,可是有人想让你瞎,做再多的事,都是于事无补。”
未央心头大骇,那样的皇宫太可怕了,“那个人是谁?”
话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突然怕极了,怕明忆的回答,怕验证心中的猜测。更怕对那伟大的两个字,失望!
“真相远比你想象的要来得残酷,不过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我都来胤国六年了,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去,北凉的事,真的该忘了。”
明忆说得淡然,可是未央知道,如果真忘了,此刻,他也不会如此悲凉。
可是,明忆,为什么要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