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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萋萋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泞的山路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是不是对的,只能一直提着裙摆往前跑。期间她走的累了,找了一棵大树下靠坐着歇息,她大口喘息的空档,忽而察觉到有一束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等到孟萋萋警惕地打量四周之后,却什么都没有,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雨声敲打在光滑的叶面上发出脆响,孟萋萋抹了一把脸,从地上爬起来再踉跄的往前走。
枯叶层层堆积,底下不知叠了多少层腐败的落叶,脚下虚虚实实,孟萋萋走的极不稳。
下一刻她不慎踩上虚叠的叶子上,脚下松软身子立刻往右侧歪去。
不好!
孟萋萋心头一凉,右侧是斜坡,孟萋萋这样摔下去跟跌落山崖没有区别。她顺着山坡滚下去,期间无数次想要伸手拽住草木停止下坠的趋势,然而都是徒劳。
忽然,她身子陡然一轻。
原来山坡下便是一片看不到底的悬崖,孟萋萋绝望的闭上眼,任由身子坠落悬崖,呼啸的风声从耳畔滑过。
但她下坠的趋势猛然停住,腰上也已经被人紧紧揽住。
那熟悉又陌生的清冽香气窜入鼻中,孟萋萋睁开一双泪眼,对上盛嘉彦带着几分薄怒与焦急的面孔。
盛嘉彦抱着孟萋萋悬在空中,他右手紧抓崖壁上突出来的树枝,左手死死抱着孟萋萋,树枝承受着他们的重量,发出‘吱呀吱呀’地声响。
“阿彦……”孟萋萋声若蚊蝇。
她不知是刚才吓得还是看见他,此时眼泪和鼻涕齐流。
“你还知道哭,”盛嘉彦几乎是咬着牙:“孟萋萋,你真的不要命了是不是?你想走可以告诉我,我派人好好送你去,你竟敢爬山犯险,你——”
许是气极,盛嘉彦最终道:“你不能这样吓我。”
他的话带着几分妥协和无可奈何,孟萋萋刹那间眼泪唰唰的流:“可你不能杀聂玄冽……”
盛嘉彦的气息喷薄在她面上:“谁说我要杀他了?你若肯听我解释,也不至于被人利用成这样,险些连命都丢了。”
孟萋萋诧异。盛嘉彦不是要杀聂玄冽?那方燕绥为何……
她突然意识到一点,从阿容出现开始因为无意中听到他与盛嘉彦的对话,所以猜测盛嘉彦跟他都有复仇的心。也许盛嘉彦的确是想要报仇的,但她受阿容影响,一直都是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再加上她自己胡思乱想的猜忌,是以她才会跟盛嘉彦离心。
如果盛嘉彦的计划根本就不是方燕绥说的那样,那帮她逃跑的方燕绥和谢瑶华……
孟萋萋忽然浑身一颤,觉得有些齿冷。
这些人,难不成都在算计她么?
头顶的树枝再度发出一声巨响,似乎就要承受不住他们二人的重量了。
盛嘉彦抿着薄薄的唇,他当即冷声吩咐:“抱紧我的腰。”
孟萋萋呆愣的照做。
随后盛嘉彦左手从衣袖上撕下一条衣帛,拉着孟萋萋的双手一圈又一圈的捆在树枝上。在他做这些的时候,孟萋萋看见他额上渗出细微的汗珠。
盛嘉彦的右手受过伤,直到现在都没有养好,刚才抱着她在崖上悬了那么久,想必右手已经到了极限了。怪不得他面色苍白,还急着让孟萋萋先安全下来。
察觉到他意图的孟萋萋惊慌唤了声:“阿彦,你要干什么?”
盛嘉彦紧紧的系住了布条,把孟萋萋的身形固定在了崖壁上。
秋雨在他二人周围来回飘荡,直晃得孟萋萋的心都寸寸不安。
盛嘉彦的神情倒是不再带着愠怒了,他轻轻吻上孟萋萋的额头,用手拂开黏在她面颊上的发丝。
“萋萋。”他的口气莫名温柔,数不尽的眷恋缱绻。盛嘉彦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拖着孟萋萋的头,缓缓向她的朱唇上吻了过去。
唇舌交替间,孟萋萋心中似乎通了一窍,那潺潺的春水从当中流了出来,她看着盛嘉彦近在咫尺的眉眼,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喜欢盛嘉彦,不,她喜欢阎王陛下。
喜欢,很喜欢——
盛嘉彦离开她的唇瓣,俩人抵着额,这样险峻的情况下,盛嘉彦却是轻笑:“我曾无数次想这样做过,今天终于得偿所愿。”
“萋萋,如果能活着,我会来找你。”
“你值得我牺牲所有。”
盛嘉彦说罢,不等孟萋萋反应,他猛地松了手。
“盛嘉彦——盛嘉彦!”孟萋萋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了出来,她下意识要去抓盛嘉彦,双手却早已被他捆的结实。
他的身形被悬崖底下的层层薄雾遮住,孟萋萋不知道他掉在了哪里。她仰着头大口喘息流泪,手腕上的疼痛都不及心中的悔恨半分。
她不断地喊盛嘉彦的名字,直到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回应她。
她错的太离谱了,为什么会走到如今地步。
为什么……
孟萋萋仰首,看着晦暗的苍穹不断落下雨滴。有的滴进她的眼里,有的顺着她的眼泪落下无底的深渊。
她悲伤过度,不断哽咽:“如果你们只是为了惩罚我,逼我向宿命妥协,何以这一世做的这样决绝?”
孟萋萋的声音回荡在孤冷的悬崖中,却没有任何一位神祇显灵回答她的疑问。
天地之间,独她一人的哭声呜咽,顺着秋风卷去很远的方向。
……
远在京城中,谢瑶华跪在钦安殿中,外头凄风苦雨,殿内却只有念经颂佛的声音。谢瑶华跪在佛陀座下,菩萨低眉,金刚怒目,香灰抖落在指间,轻轻一捻,只觉薄而绵软。
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斜插在鸦黑鬓角,她垂眉在佛像下双手合十祈祷。谢瑶华本是热闹的性格,如今安安静静的跪在钦安殿内,神色淡然镇定,倒让周围熟悉永宁公主跋扈的宫人们不太习惯了,总觉得这样的公主显出无端诡异起来。
谢瑶华的大宫女冷香从外头进来,低低道:“公主,来仪公主从悬崖上摔下去了,我们的人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约莫是……人已经没了。”
谢瑶华长眉连娟,眸光润泽,烛台上明晃晃的光晕溅上她苍白的脸,像是搽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孟萋萋死了?
死得好,死得好……
谢瑶华缓缓吐出一口气,她静静地凝视佛像,想起多日前她听见父皇跟母后说要将孟萋萋赐婚给聂玄冽的事。她原以为孟萋萋是不喜欢聂玄冽的,她不是还有一个盛嘉彦么?她怎么会那么贪心呢?
可谢瑶华看到聂玄冽追着孟萋萋在宫内走,即便孟萋萋不回头,聂玄冽竟还是愿意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在成昭仪扑向火堆的时候,他竟下意识想要挡在孟萋萋跟前。
原来就算孟萋萋无意,聂玄冽也有这个心思。
谢瑶华多年来都不曾讨厌孟萋萋一分一毫,哪怕父皇待孟萋萋更加宠爱,她都从来不会嫉妒她。她可怜孟萋萋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她虽然总是与孟萋萋作对,但是真心把她当做亲姐妹。
可是为什么?孟萋萋把什么好处都占了,为什么现在还要来和她争聂玄冽啊?
谢瑶华此刻精华绝伦的黑眸一片彻寒透骨,她因为害怕和兴奋双手微微发颤。
她不想害死孟萋萋的,可如果她不小心死了,那……最好不过。
“去告诉方燕绥,孟宜莲和他的事我会帮忙的,但我父皇母后还不知道孟萋萋的事,让他不要走漏了风声。”
冷香点头,转身出去了。
谢瑶华转眼去看静坐的佛陀,她睁大眼,浓密的睫毛垂落下来,像白鹤缓慢收拢漆黑的翼羽。
佛陀眉眼低垂,双目里无情无爱、无欲无求。
只有冰冷的慈悲。
……
一个月后,京城渐渐迎来初冬。
城内最大的青楼醉轻侯内——
“眼见着天儿冷了,客人都不怎么来了。”清倌李彩鸾摇着白羽毛折扇,手上翠的要滴出水来的镯子挂在细白的手腕上,她靠在门口,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老鸨桑娘坐在桌边摆弄针线,听闻嗤笑一声:“也怕是要过年关,家里夫人看的紧不敢来了罢。”
“嘁——”李彩鸾不屑一声:“听说是因为聂大将军要和永宁公主完婚,所以京城才看的紧,不许太多旁的歌舞升平,免得盖了永宁公主的风头。”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角落里就传来‘噹’的一声脆响。
李彩鸾和桑娘移目看去,一个月前救来的哑娘慌张捡起掉在地上的杯子。
桑娘看着她姣好的身段和面容,哀叹摇头:“如果不是个哑巴,倒真是个好苗子。”
李彩鸾连忙一笑盖过,她款摆腰肢过去:“这哑娘笨手笨脚的,我带回房里好好训斥一顿。”
说罢她拉着哑娘的手腕走上楼,进了自己的房内阖起门来,她才吁了口气:“不是让你不要经常下楼吗?你这姿容要是让客人看见了,强行点了你的名要你陪,你依是不依啊?”
哑娘赶忙摇头。
李彩鸾叹了口气:“我当初看你可怜,你又识得几个字才留你在身边。不过我也只是小小清倌,不知能护你多时,如果以后你有了好的去处,就离开吧,跟我说一声,桑娘也不会为难你。”
哑娘缓缓点头。
李彩鸾这才走到里间休息去了。
哑娘轻手轻脚离开房间,来到空无一人的杂物间,她才深吐一口气。
一个月前,李彩鸾和她的一个恩客上山赏景,正好看见对面山崖上挂着的孟萋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