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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里的荷花开了又谢, 谢了又开,转眼又是一年六月初九。
这已经是严清怡跟七爷成亲的第五个年头, 楚润马上就要过四岁的生辰。
坤宁宫里,万皇后刚读完两卷经书正从后头的内殿往外走,不等走到厅堂, 就听门外传来唧唧喳喳的轻语声, “皇伯娘几时才能出来?”
声音轻柔婉转,似乎还带着几分奶香气。
另有一个沉稳的声音道:“妹妹别吵, 要安静,伯娘才能读得快。”
这般童言稚语,除了楚润与楚静还会有谁?
万皇后脸上不由就露出欢喜的笑容,加快步子。进得厅堂, 迎面扑来一道银红色的身影, 抱住了她的大腿, “皇伯娘读完书了吗?”
万皇后顺势抱起她, 在她娇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静儿等很久了?”
楚静点点头, “哥哥喝羊乳, 静儿喝羊乳,弟弟没喝。”
意思是说,他们已经喝完羊乳了,万皇后才出来, 已经等了相当久了。
这时, 楚润上前有模有样的揖一下, “侄儿见过皇伯娘。”直起身,乌漆漆的黑眸直直地看向楚静。
进宫之前,严清怡嘱咐过他们,见到皇伯父跟皇伯娘要行礼,还要他照顾弟弟妹妹。
现在他行过礼了,楚静还没有。
楚静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张手搂住万皇后脖子,将脸贴上去,示威般道:“静儿的皇伯娘。”
她的小脸蛋娇娇嫩嫩的,比刚剥开的鸡蛋还要白净。
万皇后一颗心都快要软化了,柔声道:“静儿也是伯娘的静儿……我听爹爹说,静儿学会行礼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楚静扭着身子从万皇后身上下来,膝盖弯一下,两只小胖手叠放在身侧,“静儿见过皇伯娘。”
万皇后赞道:“真能干!”
楚润若有所思地看向万皇后,黑眸亮闪闪的。
万皇后笑容温和地回视着他。
楚静刚两岁半,才学会蹦蹦跳跳,行礼或者不行礼不碍什么。
万皇后自不会在意这个,她是想趁机教导楚润,也是维护他身为长兄的威信。
人要达成目的,可以有很多方式,并非只有一味的命令。
现在看来,楚润是极聪明的,想必已经有所领悟。
万皇后笑着吩咐宫女带着兄妹俩在外面院子里玩儿,从奶娘手里抱过正啃手指的楚泽,对奶娘道:“我抱会儿,你下去吧。”
奶娘屈膝行个礼,随着宫女退下了。
楚泽是二月里生的,才三个多月,还不到认人的时候,谁抱都无所谓,只要有手指头啃就成。
万皇后见他满脸口水,掏帕子给他擦擦脸颊,笑着问梅姑姑,“三娘怎么舍得把这个小的也送过来了?”
梅姑姑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不是王妃,是七爷。七爷说,等歇过晌才让回去,不许早回。”
万皇后顿时了然,可又不便跟个下人讨论七爷的生活,遂笑着点点楚泽的脸颊,“你爹要给你生弟弟了。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楚泽茫然地抬头看看万皇后,忽然瞧见她头上的金钗,伸着手便想去够。可他人小胳膊短,只勉强够到万皇后肩头,心中顿感委屈,嘴一撇就要哭。
万皇后忙抱起他颠两下,楚泽觉得好玩,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那副小模样,跟七爷小时候一般无二。
万皇后心底柔软似水,暗暗为严清怡抱屈,先先后后生了三个孩子,除了楚静有三成像她之外,其余楚润与楚泽都随七爷。
成亲五年,生下三个孩子。
虽然是严清怡的功劳,可也说明七爷的身体确实是大好了。
万皇后欣慰地笑,亏得她还替七爷子嗣发愁,没想到有福之人不用忙,只有福报等着他。
严清怡也是个有福气的,因为不断地怀,不断地生,也就有了足够的借口避开是非。有人求上门去,门房都客气地回绝,“王妃身子沉重不便见客,”或者“王妃照看孩子身体倦怠,没有精神会客。”
真正是清静了。
前年辽王终于开始发难,只可惜康顺帝早有预备,而且定王是个十足的孬种,没有篡位的本事空有篡位的野心,事情刚露端倪就被圈禁起来。
定王在京都不得力,辽王在外也探听不到消息,他集结了十万大军,不曾走到山海关就被灭了三四万。其余军士本就觉得造反忤逆是大罪,人心惶惶不愿恋战,被山海关参将王为道吆喝两嗓子,投降了好几千。
待到闯进山海关,又被总兵杨录来了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辽王既然被擒,其麾下士兵当即大乱束手就擒。
康顺帝将此事交予恭王处置。
恭王毫不留情地将辽王府并定王府上下数百人全部斩杀,不但如此,他还趁机拖了许多白鹤书院出身的官员下水。
一时朝中动荡不安。
兔死狐悲,文官们人人自危,生怕祸事牵连到自己身上,索性联名上书弹劾恭王残虐暴戾乱杀无辜。
折子仿似雪片般飞到康顺帝案头。
造反忤逆当株连九族,可定王毕竟是康顺帝亲生的儿子,家中尚有刚周岁的幼孙以及许多女眷。
且恭王与定王乃亲生兄弟,却是半点情分不留。
康顺帝看着也觉心寒,便将辽东划给恭王为封地,令他阖府搬往辽东,镇守边关保家卫国。
留京的皇子近水楼台,能时不时在圣上面前露个脸,而且还能分担朝政,拉拢一帮官员,可到了封地,虽说能居于一隅称王称霸,但也就意味着与皇位远了。
恭王可以去辽东,可他希望家眷们能留在京都,这样他就有借口每年在京都待上几个月。
叶贵妃不停在康顺帝耳边吹风,又出主意让恭王找七爷,恭王妃则带着孩子到严清怡面前哭诉。
七爷巴不得恭王早走早好,三言两语就推脱了,而严清怡则是避而不见。
恭王没办法,只得灰溜溜地带着家眷去了辽东。
可他去了辽东之后,康顺帝怕辽王之事重演,下旨封地王府屯兵不得超过两千,又额外增设广宁都司以分权辽东都司。
定王忤逆,恭王离京,留京的皇子就只剩下楚炤一人。
不出意外的话,皇位只可能落在楚炤头上。
万昭仪一反往日的蔫巴,顿时抖起来,竟也敢跟叶贵妃叫板了。叶贵妃在后宫称霸了许多年,连万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岂肯容一个小小的昭仪作威作福。
两人时不时地发生摩擦,大致是位分低的万昭仪吃亏。
万皇后只当作不知道,暗地里却是冷笑,有多么愚蠢的娘就能养出多么愚蠢的儿子。现下楚炤也没掌权,一个昭仪瞎得瑟什么?
眼下万皇后没有别的想法,只盼望康顺帝能多活几年。他现在五十五岁,再活十年,楚润就十四了,只要教养得好,完全有能力胜任政事。
万皇后开始无微不至地关心起康顺帝的身体,每天早晚亲手炖了燕窝送过去,又千叮咛万嘱咐乾清宫的宫人,势必不能让康顺帝太过劳累。
康顺帝感念万皇后的照料,去坤宁宫的时候比往常勤了不少。
万皇后也五十有余,对床上那档子事情早就没了兴趣,倒是能陪着康顺帝回顾往昔,展望未来,又提到宫里许久没进新人,要为康顺帝纳几个年轻妃子,也好生儿育女。
康顺帝半推半就地许了。
万皇后立时从五品以下官员人家中挑了两个刚及笄的姑娘册封为美人。
万昭仪如临大敌,从两位美人进宫那天就安排了人手,随时关注她们的小日子。
年纪轻的小姑娘本就难以有孕,万皇后出于对康顺帝身体的考虑,令尚寝局每月只将两人的牌子各呈两次;再加上有个万昭仪帮忙,即便两人有孕,也未必能平安生产。
万皇后事事安排得周到,只等着楚润长大,替他挑选得力的夫子教授课业。
此时的七爷,正如万皇后所料,正在勤劳地耕耘播种。
楚泽是二月里出生,从孕后期到现在,算起来七爷又有半年不曾开过荤。今儿好容易把孩子们都打发出去,没人过来吵闹,势必要吃个够。
两人在净房里清洗干净,七爷便将严清怡抱到床上。
严清怡刚过二十一岁的生辰,眉眼尽都舒展开,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女子独有的韵味。
尤其头发还湿着,水滴顺着发梢落下,将银条纱袄子打的半湿,显出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七爷俯身亲吻她的脸颊,低低唤道:“媛媛。”
严清怡微笑,双手勾住他脖颈,温顺地回应着他的吻。
清风徐起,吹动着桂花树枝叶婆娑,也吹动了垂着的帐帘。
严清怡便好似镜湖里的荷花,慢慢绽放开,将自己毫无保留呈现在七爷面前,而七爷便是偷香的蜜蜂,恣意地品尝着花粉的甜蜜。
情~欲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良久,终于风平浪静。
严清怡还带着激情的余韵,眸子里水雾氤氲,含嗔似怨地望着七爷,声音娇且媚,“七爷真正长了本事,都会欺负人了?”
七爷低笑,伸手捏着她略带汗湿的脸颊,柔声道:“媛媛不喜欢这样?那下次换别的姿势,让你在上面,你来欺负我。”
“七爷!”严清怡羞恼不已。
方才不是不好,而是感觉非常羞耻,尤其旁边立着镜子,侧头就能看到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身体。
七爷静静地看着她,心底一片满足,忽而开口道:“对了,阿昊来信了,放在书房,待会儿拿给你。”
严清怡呢喃着问:“他说什么了?”
“说他活捉了两个女真男子,加上上次杀死两人,要升总旗了。”
严清怡笑道:“胆子真是大了,再不是看到死人吓得做噩梦的时候了……阿昊别看咋咋呼呼的,从小就胆子小,见到老鼠蛇都害怕。”
两年前,薛青昊如约去辽东找林栝,就在林栝麾下。
头两次跟着林栝剿杀女真流寇,别说应战,单是在旁边看,都吓得两腿哆嗦,连着好几天做梦被女真人追杀。
历练了大半年,终于敢拿着大刀对敌,去年冬天头一次砍杀了两位滥杀万晋平民的女真士兵。
薛青昊去了辽东,严青旻则回了济南府。
回济南府前,七爷跟他说得清楚。
他既然不把严清怡当姐姐,严清怡也就没有他这个弟弟,先前给他请了夫子,又资助他五百两银子,已经是念在当年的情分。
从此两不相干,只是姓了同一个姓而已。
如果他安分守己,七爷绝不会干涉他行动,倘若他有其它念头或者想法,休怪七爷出手阻了他的前程。
严青旻面色青白地离开。
万晋朝的科举制度承袭了前朝,童生试分县试、府试和院试,考过了就是秀才。
严青旻在县试和府试时候很轻松,唯独院试,三年考了两次,都没有中。
因为先后有定王跟恭王之事,康顺帝近些年颇为看重孝道与情理,考题中自然免不了这些。
严青旻答题虽然是往三纲五常上靠,可字里行间总会流露出蛛丝马迹。
院试主考官都是满腹经纶饱读诗书的文人,每一句词句都能了解典故,岂会窥不出严青旻暗藏着的自私凉薄,取不中也是情理之事。
七爷当然不会在严清怡面前提这些烦心事儿,他没提的还有另外一件,林栝要成亲了。
***
***
辽东都司设在辽阳镇,百里开外就是辽河套。辽河套草肥水美,东北边有一片黑松林,草原连着森林,便成了虎、豹、狍子、野猪等物的天堂,又生长着苍术、党参、柴胡、贝母等药草。
万晋军士闲来无事,时常三五成群地到辽河套转悠。
这日林栝带着五六个亲兵准备打几只野物开开荤。
时值仲秋,野兔经过一个夏天吃得正肥,林栝不费吹灰之力就射得两只,正在四处打量,忽听旁边草丛窸索,他屏息望去,瞧见狍子的角。
林栝立刻张弓搭箭,狍子虽傻,耳朵倒灵敏,听到声音掉头往松林里跑。它跑得快,林栝的箭更快,堪堪在它躲在树后的那一瞬间射中了它的脖颈。
亲兵欢呼一声就过去捡,岂料树上突然跳下个青衣女子,先一步拿到了狍子。
亲兵“咦”道:“姑娘,没有这样的,我家大人射中的狍子,凭什么你拿走?”
女子嗤笑一声,转过头,“这分明是我射到的,跟你家大人有什么关系?”
亲兵指着狍子脖颈处的箭,“这就是我家大人的箭。”
女子指了狍子心口,“这是我的箭,我先射中了,你家大人的箭才到。”
亲兵气道:“胡说八道,分明是我家大人先射中的。”
两人争执不下。
林栝闻声前来,打眼一扫,瞧见狍子身上果然插了两支箭。
他的箭头乃精钢所制,而女子所用只是寻常竹箭。
女子手劲小,秋天狍子毛皮又厚,用竹箭一箭毙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一个女子会搭弓射箭也不容易,林栝不愿与之争执,俯身拔了自己的箭出来,对亲兵道:“算了,一个姑娘家,给她便是,咱们再去寻别的猎物。”
谁知那女子却不干了,“姑娘家怎么了,这分明就是我射中的猎物,听着就好像我沾你便宜似的。”
亲兵本就不甚乐意,听到这话立刻驳道:“你就是沾便宜了,我家大人能百步穿杨百发百中,就这么只傻狍子,还能射不中?”
女子转头盯着林栝,气道:“既然如此,那就比试一下,看谁的箭法更高明……你敢不敢?”
林栝顺势打量女子两眼。
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很高,几乎齐他耳畔,肤色白净,一双长眉斜飞入鬓,有着寻常女子少见的飒爽英姿。
女子见他打量自己,不但毫无怯意,反而仰起头,轻蔑地问:“不敢?”
林栝本不想比试,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轻视激怒了,淡淡一笑,问道:“怎么个比法?”
女子略思量,“一动一静。那边有棵黄栌树,第二个树枝旁边有个黑斑,看到了吗,能射中算你赢。”
林栝“嗯”一声,“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女子解下背着的长弓,“我先,让你开开眼。”说罢,搭箭、扣弦、张弓,箭矢带着嗖嗖的风声疾飞而去,正射在黄栌树的黑斑上。
箭身尚在摇晃,就听破空声起,另有一支箭穿过先前的箭身也插在黑斑处。
女子愕然回首,林栝浅笑,“承让了,这是静,动是如何比?”
女子又看一眼树上纹丝不动的箭矢,掏出荷包看了看,问道:“你有铜钱吗?”
林栝取出荷包,抓住一把铜钱。
女子对亲兵道:“你走开三十步,把铜钱往天上扔,谁射中的铜钱多谁赢。”顿一顿又道:“你是官老爷,如果丢几枚铜钱不会心疼吧?”
林栝没作声,示意亲兵照办。
亲兵往河套方向走了三十步,站定,朝两人打个手势,用力将铜钱抛出去。
只见两支竹箭好似长了眼似的,在空中盘旋着追向铜钱。
少顷,竹箭先后落地。
林栝射中四枚,女子射中三枚。
女子沉默着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竹箭,将上面串着的铜钱递给林栝,“你赢了,是我技不如人,狍子归你。”
说罢转身就走。
夕阳下,她的身姿修长且挺拔,步履稳重而轻盈。
“姑娘留步,”林栝开口唤住她,“我胜在力道大,箭矢比姑娘快一息。论起箭法,未必能胜过姑娘……这狍子确实是姑娘先射中的,我再打几只野兔也足够了。”
女子回头,眸中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多谢大人,我能问下大人名讳吗?”
林栝心跳莫名地停了半拍,定定神,沉声道:“我姓林,单字一个栝字,驻扎在长宁堡。”
女子眸光更亮,“我知道你。败在你手下,我心服口服……你下次去打女真人,能不能带上我?”
林栝忽地笑了,摇摇头,“打仗是男人的事儿。”
女子着意地看他两眼,转身离开。
过得两天,林栝刚训练完士兵,灰头土脸得尚未洗漱,有人过来找他,“林参将,营外有人求见。”
林栝匆匆忙忙出去,看见门口站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遂问:“我是林栝,请问寻我何事?”
壮汉上下仔细地打量着林栝,边打量边道:“好,好。”
打量完,回头嚷一声,“出来吧。”
就见街对面的马车上,下来一女子。
女子穿件水红色的通袖袄,月白色挑线裙子,墨发梳成堕马髻,戴着只精致的赤金牡丹花簪,长眉入鬓,鼻梁高挺,眉宇间透着飒爽的英姿。
林栝看了数息才认出是前天与他比箭的女子,唇角立时带了笑,问道:“有事?”
“有事,”女子点头,“我家姓孙,住在二十里外的长定堡,家里世代以走镖为生,我今年十五岁,尚未定亲,今天是来向大人求亲的。”
林栝瞠目结舌。
他活了二十六岁,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突然就想起,很多年之前,在济南府,他也曾这样贸然地对一个女子说:“我是扬州人士,丁丑年生人……”
那年他也是十五岁,懵懵懂懂地喜欢上一个人,却稀里糊涂地失去了她。
林栝脸上顿时浮起浅浅的温柔,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以前成过亲。”
孙娘子答道:“我知道,昨天我仔细地打听过了,我知道大人的娘子五年前就过世了……我,我很喜欢大人,这几天夜里都梦到大人,所以就厚着脸皮来找大人。”
许是因为紧张,她的手局促地绞在一起,而娇嫩红艳的下唇上有深深的齿印。
林栝心头柔软无比,轻声问:“你还打听了什么?”
孙娘子直直瞧着他,“我打听到大人是扬州人,平常话不多,待人很严厉,可是大人心地很好,士兵们都服大人。大人喜欢穿靛蓝色衣裳……我针线活不太好,可是我昨儿已经请了绣娘,准备学习。”
林栝浅笑,“针线活儿不要紧,有的穿就成。只是,成亲以后,你不能跟着我去打仗,打仗时男人的事儿。”
孙娘子眼光骤然亮起来,不可置信地问:“大人的意思?”
林栝开口道:“求亲也是男人的事,你在家里行几?”
“啊?”孙娘子愣一下,立刻道:“我家就只我一个女儿,现在是我大哥当家,刚才陪我来的是我三哥。大人这就去吗,我给大人带路。”
林栝忍不住笑,声音却温柔,“头一次上门总得换件干净衣裳,而且该备了礼请媒人去。今天十五,十八那天我跟媒人一道过去。”
孙娘子羞红了脸,低声道:“大人打听走镖的孙家就成,长定堡的人都知道。或者,我来接大人也行。”
林栝笑道:“你以后别叫大人,叫林大哥。”
“林大哥,”孙娘子热切地叫一声,再叫一声,“林大哥,你别忘了,十八那天一定去。”
“一定!”
孙娘子甜甜地笑,腮旁隐约有梨涡跳动。
林栝忽然又想起在京都的那个女子,说话或者微笑的时候腮边也有对梨涡。
她现在过得很幸福,有了三个儿女,他也要过得幸福。
林栝微笑着再说一遍:“元娘,十八那天,我一定会去你家求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