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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清怡“啊”一声, “他是要去涌泉胡同?”
“应该是,”林栝答道, “我是在望湖街北头遇到他的,还是上午那几个,被三个蒙面人打得屁滚尿流的, 我顺手帮了他一把。”
“你帮李实?”严清怡讶异, 随即恍然,“也不知他是否承你的情, 说不定还以为是你找人暗算他。”
没想到严清怡很快就猜出他的用意,林栝笑容璀璨,幽深的眼眸因为含着笑意格外明亮,“他开始以为是我, 不过还不算太笨, 想一想也便明白了……李实一家是地头蛇, 我本来想找机会真正让他开开眼, 正赶上昨晚的事儿,就卖了个好给他。他应允不再打你的主意。”
严清怡点点头, 又问:“那些蒙面人是谁派过去的?”
“李实猜测八成是李霖, 就是李兆瑞的儿子。昨儿就是他出主意让李实带着公差去抓人,也是他挑唆李实晚上再去一趟。”
这么一件事竟然还牵扯到别人。
严清怡颇感不解,又不便追根究底地打听。
林栝却是细心,瞧出她的疑惑, 毫无保留地把昨晚之事说了遍。
拿到恩绝文书后, 他就离开了严家, 因为手里搬着柳木箱子不得劲儿,只能走一阵儿歇一阵儿。
遇到李实时,他正在路旁暗影里歇息,虽说隔着一段距离,可他眼力好,将当时情形看了个清楚明白。
三个蒙面人身手一般,却比李实那帮人强,把差人跟小厮打倒之后,又抡起棒子往李实身上招呼,一下下专往腿弯处打,边打边嚷嚷,“我家公子看中的人你也敢抢,不想在济南府混了,是不是?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济南府是谁的天。”
林栝原来没打算管的,可看那架势是要把李实的腿给打折了,还得让自己背这口黑锅,所以摸起几粒石子照准那三人脚踝扔过去。
一人见势不妙撒腿溜了,另两人想跑被林栝抓了个正着。
李实先吩咐每人重重地打两棍子,扯下蒙面的头巾,借着月光一看,脸面挺生,便问:“谁指使的你们?”
两人被捆的结结实实,嘴上仍不老实,“告诉你,赶紧洗洗耳朵听着,我家公子是知府家外甥,你趁早放了我,否则我家公子让你好看,你爹的官职也保不住。”
林栝当时就乐了,“是知府家外甥亲自找的你们,让你们替他教训李公子?”
那两人答得毫不迟疑,“没错,姓李的抢了我家公子的心上人,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肯定要好好教训。”
林栝又问:“怎么个教训法儿,要害了这李公子的命?”
那两人答道:“害命倒不至于,总得让他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的。”
李实气得龇牙咧嘴,顾不得腿疼要跟林栝算账。
林栝让差人押着两人先头走,回身搬了箱子放在马车旁,对李实道:“这几个孬种不是我指使的,我要想教训人,用不着找别人,我自己对付这几个绰绰有余。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严家姑娘我是护定了,以后休想打她的主意,否则……”欠身捡起几粒石子,随手往树上一扔,惊得鸟雀呼啦啦地飞走一片,却有几只直直地落在树下。
林栝淡淡道:“打死五只,叫人过去数数,要是少一只,我就把这鸟连毛带血生吃了。”
李实吩咐小厮去看,不多不少就是五只,不由咬了后槽牙,“算你狠!要不是你,你怎么偏偏躲在这个地方?”
林栝拍拍木箱,“严家姑娘被赶出来了,压根不在涌泉胡同住,我来帮她取东西。你动动你那个猪脑子,我有必要扛只箱子满大街找你?正好你有车,帮我送到府衙去。”
也不管李实答应不答应,先自搬到车里,找个位置坐下了。
李实看着那只箱子,又想想那两人的话,半信半疑地问:“不是你又是谁,没人因为这事跟我有过节。”
林栝没好气地说:“你自己想,想不出来就用刑,牢狱里十八般刑法都用上,看这两人招不招?”
李实一路没言语,走到府衙门口时,忽然拍着大腿骂道:“娘的,定然是李霖那个两面三刀的东西,口口声声是帮我,却往我背后捅刀子。”
严清怡听罢,叹口气,“这里面,水还真深。”
事已至此,肯定不止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说不定牵扯到官场是非,而这完全不是严清怡或者林栝所能左右的。
林栝笑笑,宽慰道:“只不过是有人借此生事罢了,你不用费心想这些,我会处理。”
严清怡瞧他一眼,没作声。
没多大会儿,便到了府学胡同。
严清怡跟应门的书僮介绍,“这位是林公子,单名一个栝字,烦请通报一二。”
书僮打量林栝几眼,匆匆离开,未几回转来,笑道:“先生在书房等两位。”
严清怡两人跟在书僮后面到了书房。
袁秀才正凝神静气地写“君子以厚德载物”的斗方,严清怡不敢打扰,见书案旁放着封信,信皮上写着“严三娘亲启”的字样,便展开往一旁去读。
信仍是何若薰写的,说她正月去丰台终于得了一盆照殿红,却不知是否带着花芽,要等来年冬天才能知道,又大大夸赞了韩家花房,并抱怨韩钊是如何难缠,她带去一坛秋露白,又费尽口舌才换得这么一盆花。
严清怡乐不可支。
读完信,正好袁秀才写完一副字,严清怡忙把斗方拿到窗口晾着,又给他引见林栝,“在府衙教阿昊学武的教头,我最近惹了麻烦事,所以他陪我一道过来。”
林栝躬身长揖,“见过先生。”
袁秀才认真端详着林栝,见他身姿端正眉目疏朗,仪态落落大方,微颔首笑道:“不错。”
严清怡顿时红了脸,忙指着砚台道:“我借先生残墨写封回信。”
袁秀才道声好,另取一叠裁好的澄心纸递给她。
林栝见砚台中墨并不多,低声道:“我替你研墨。”往砚台里注少许水,掂起墨锭徐徐研墨。
两人并肩站在长案前,一人磨墨一人铺纸,无意中衣衫相碰,很快地避开。两人都不言语,却又中温馨的气氛流转其中。
书房木窗半开,初春的风自窗棂间吹进来,凉却不寒。窗外翠竹婆娑,不经意间春意已盎然。
林栝力道足,少顷,墨已研好。
严清怡提笔蘸墨,告诉何若薰,“凡事开头难,有过第一次下次就容易了。你可以告诉韩钊茶花发了几枝叶,长成几许高。韩钊爱花成痴,知道你用心照料,必然愿意多说几句,只要哄得他高兴,说不定还会送你盆醉芙蓉……韩钊也养得好芍药,能得一两株绿芍药或者黑芍药也是极好的。”
林栝就站在她身侧,低头就可以看到那一笔工整的小楷,既有颜体的端方大气,又不失灵动随性。
单看这手字,没有四五年的工夫不可能练出来。
而且,信里写的是茶花,茶花在北方并不容易养成……
林栝顿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从信纸移到她脸上。
肌肤白净如初雪,脂粉不施,腮旁晕着浅浅粉霞,水嫩的双唇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让人忍不住从心底感到愉悦。
林栝情不自禁地微笑,恰好严清怡写完信抬头,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到一起,严清怡慌忙低头,那片粉霞愈加红艳,美丽不可方物。
林栝盯着她错不开眼,怔怔地看着她吹干墨渍,又看着她细心叠好,塞进信皮里直到严清怡狠狠地瞪他一眼,才恍然醒悟,赶紧侧过身去。
此时李霖正在李实屋里嘘寒问暖,“好端端的,到底谁下得这般黑手,查出来幕后主使没有?”
“我这腿差点断了,哪有闲心审讯,”李实“唉哟唉哟”喊疼,“人还在牢里押着,等我养好伤,定然把各种刑具挨个让他们尝尝。”
李霖笑道:“要是你信得过我,我替你审?”
“不用,”李实急忙拒绝,“老子要亲自审,不把背后那人祖宗八代审出来就不算完。”
李霖细细揣摩着李实脸色,微微一笑,压低声音,“我估摸着十有八~九就是姓林那小子?我听说他在府衙嚣张得很,领着一帮傻瓜蛋子,连正经八百的武教头都没放在眼里。除了他,我再想不出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正在这时,小厮惊慌失措地跑进来,“二爷不好了,二爷不好了。”
李实怒骂:“放你娘的臭屁,爷在这儿好端端的。”
小厮“扑通”跪在地上,“昨晚抓来的那两个嫌犯死了。”
李实“腾”站起来,“唉哟”一声又赶紧坐下,“死了,怎么死的?”
“黄老二贴加官,不留神时间长了点。”
贴加官就是用浸过水的纸,一层层贴到人犯脸上。
李实怒不可遏,拍着桌子骂娘,却看见李霖神情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
李实连连冷笑,昨晚他把两人带回来之后就用了刑,那两人虽未交代是李霖指使,却明明白白说是要把脏水泼到林栝身上。
如此看来,不是李霖又是何人?
他娘的,李霖还真是把自己当傻子呢,前脚暗算自己,后脚又来献殷勤。他真是瞎了眼,把这种人当知交!
再过十余日,天气渐渐暖了,李实的腿也差不多康复了,他仍是天天勾搭着李霖听戏唱曲斗鸡遛狗,日子真正过得逍遥,可没人注意的时候,就偷偷约了林栝往牢狱附近那处面馆吃面。
严清怡也过上了安稳日子。
薛氏把东厢房收拾出来,安一张简单的架子床,铺上厚厚的棉垫子,就是严清怡的闺房。
墙面是才粉刷过的,非常干净,只是稍嫌单调了些。
严清怡找两只碗装上水摆在窗台上,放几瓣大蒜进去,没几天,绿油油的蒜苗长出来,平添许多生机。
严清怡极少出门,每天窝在家里跟薛氏一道做绢花,攒得多了,就让薛氏带到集市上,五、六文钱一支并不愁卖。
两人平常吃得省,做绢花挣来的钱足够日常的嚼用,只是再加上薛青昊的笔墨费用就有点拮据。
没办法,严清怡仍得用先前的法子,往文具铺子里买用来试笔的笔以及裁纸剩下的边角回来用。
林栝隔个六七日会来一趟,有时候送包菜籽,有时候送把笤帚,都是平常用得着的东西。来了也不多说话,站上半刻钟,最多喝碗水就离开。
薛氏感念他的帮忙,趁着薛青昊休沐打算请林栝来吃顿饭。
谁知林栝却带来个不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