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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真坐在厅堂吃饭, 充耳不闻厨房传来的嘤嘤哭泣。
“喵, 你还真忍得下去。”橘从厨房轻轻踱出来,显然已经观察好了里面的情景, “吴月那货在跟外公外婆告状呢。”
“这种嘤嘤怪, 理她作甚?”吴真叼了一口鸡翅, 站起来把盘子里的菜一样一样分别赶进食盒里。
因体育课伤了腿, 吴轻闲还在医院住院,她没工夫和吴月玩过家家。
反正到了明天,就算外公外婆不去学校,她也会拍了视频, 给他们看吴月的所作所为。
到时候就看他们是继续包庇吴月, 还是老老实实认清她与吴月不合的事实。
毕竟舅舅已经倒了, 以后吴月的生活费必定要有一个冤大头来付,她吴真,恰恰不愿意做这个冤大头。
……
……
一年半以后……
在中考前两个月,吴轻闲捧回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让我们恭喜吴轻闲同学, 拿到了全国化学一等奖, 直接保送进省城一中!”班主任韩老师在讲台上宣布。
参加化学竞赛的一般都是高二的学生, 像吴轻闲这种初三参赛的少之又少, 关键是, 他居然还真拿到了奖。
这一年多来, 吴轻闲的进步有目共睹, 从年级下游, 一步一步爬到了年级中游, 最后超过吴真,达到了年级最顶端。
“喂,你家轻闲是不是很厉害?”一个女生用手肘顶了顶前排的清秀小佳人。
此举,闹得兰岚红了脸。
这一年多以来,她情窦初开,喜欢上了同班的吴轻闲。
吴轻闲年龄比他们大两岁,高挑个子,秀容楚楚,举止文雅,洗掉了身上乡下人的印记后,几乎是全年级女生的梦中情人。
兰岚也不例外,两人都参加过化学比赛培训,有时会补习到很晚,吴轻闲就顺路把她送回家。
一来二去,兰岚的一颗心也就这么扑了上去。
她喜欢了他快一年,知道他拒绝过很多人,默默揣测着对方的心思,悄悄地在想……
在想对方是不是……是不是在等她的那句话。
怀着这样的心思,兰岚的少女心思缓缓地发酵着,逐渐扩大、膨胀、辗转、反侧,充盈了一整颗心。
下课铃声响起,一群同学围上了吴轻闲,纷纷祝贺他。
吴轻闲被省城一中报送了,不占学校的任何一个升学名额,这是无论老师和学生都乐见其成的结果。
哐当哐当……走廊响起大箱子拖动的声音。
“就是这里,搬进去搬进去!”入耳的是少女风风火火的声音。
“哟,阿真同学,又拿了什么好东西啊?”一个男生开玩笑问。
“新的运动饮料,刚刚发售的,听说集齐三个瓶盖就能抽一次奖,最高奖是出国游哦~”马尾少女头一扬,露出刚剥出来的水煮蛋一般嫩得出水的肌肤。
十六岁的吴真,美得足以让任何人的心肝发颤。
”请你们喝,我买了整整十箱。”吴真骄傲地道。
“真的是你买的?”韩老师还站在讲台上整理教材,见少女风风火火赶回来,揶揄道。
遇上那道犀利的目光,吴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嘿,代言送的。”
这一年半来,吴真主持的《您好,时光机》逐渐成了临州市的王牌节目,她也成了临州市家喻户晓的人物。
临州市,乃至全省的企业许多都找她代言。
她时不时卖个好,把自己代言的产品大方地分给班级,乃至年级的同学,赢得了慷慨大方的好名声。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就算她的名气日渐上升,也再没遇到过最开始的排挤事件。
相反,她不拉帮结派,也不因自己势大而耍大牌欺辱他人,对谁都尊敬有礼,狠狠拉了一把上至校长,下至全体学生的好感。
见到运动饮料来了,同学们也不客气,三三两两一人抱了几瓶下去。
全班上下,可能也只有吴月没有动了。
这一年多来,她日子很不好过,前有当着全校学生的面跟吴真道歉,后面又被爆出家里经营灰色产业,父亲坐牢、母亲逃债,同学也越发不待见她了。
”喏,拿着吧。”兰岚走过来,递给吴月一瓶饮料。
全年级上下,也只有兰岚接纳她。
吴月嗫嚅了下,“我不要她的东西。”
“怎么也要做做样子。”兰岚叹了口气。
……
“恭喜你呀,轻闲同学。”吴真跳过去,捧了一瓶运动饮料,笑眯眯地瞧着吴轻闲。
吴轻闲轻轻弹了一下吴真额头,把自己的作业本拖了过去,“别说话,直接抄就行了。”
吴真嘿嘿干笑两声,果真坐下来抄起了作业。
临近考试,课业越来越重了,可是有几个代言吴真舍不得放手,只有请假去拍。
幸好自己的成绩够好,老师也不说什么,只要她按时完成作业就成。
吴真没发现,她抄作业的时候,吴轻闲一直怔怔盯着她。
一丝碎发从紧绷的头皮上落下来,遮住了她半只眼睛。
温柔的手拂过,静静替她捞了上来,别在耳后。
这个动作吴轻闲做过千百遍了,吴真没当回事,继续奋笔疾书。
”阿真,今天是……”耳畔,少年开口。
“今天放学后有重要的事,电视台的苏大哥有约。”吴真打断他,随手配了一个化学公式,笔头一转,继续下一题,“今天没法给你庆祝了,和外公外婆好好吃一顿就是。”
吴轻闲微垂了脑袋,掩去眉间的失落。
“等过两天,就咱们俩,好好去吃一顿。”吴真抬起头。
吴轻闲失意的眼底弥漫星光,快活地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放学过后,苏行开车来接吴真,吴真话别了吴轻闲,坐上车。
车开了一段距离,她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少年还站在原地,望着车开走的方向。
吴真心底有股莫名的情绪,说不清楚,她心底知道是什么,全力去拒绝它。
……
“听歌吗?”苏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吴真点了点头。
苏行调出车载广播,一阵磁性女声缓缓流泻而出:
“也许在某个时空某一个陨落的梦 几世暗暗留在了心中……”
“等一次心念转动,等一次情潮翻涌,隔世与你相逢……”
吴真在歌声中,缓缓闭了眼。
她无法再回避了,无法再回避一个少年的感情。
以前是她迟钝,过了这几世,日日夜夜的相处,她再不懂就是装傻了。
“怎么,学习太累了?”苏行吹了一下口哨。
吴真撇过头,摇了摇。
认识苏行快两年了,他的变化比上辈子还大。
整个人越发地随性不羁,乱蓬蓬的头毛,下巴扎青的胡茬,还有随便套的卫衣,与卡其色的休闲裤。
“又到哪里去采访了?”吴真突然问。
“一个煤矿,那边很多尘肺病人得不到救治。去暗访了两个月,整个人跟个煤球似的。”苏行睇了一眼车上的盒子,示意她,“阿真,帮我点根烟吧。”
吴真从盒子里找出了一盒云烟,极便宜的那种,一点不符合苏行三代的身份,看来是在煤矿里抽惯了的。
吴真抽出烟,又找到了打火机。
“给我叼上。”苏行吩咐。
吴真执了那根烟,递了过去,正正红灯,车猛然停了。
苏行转过脑袋,两个人的距离近极了。
男人的睫毛很长,薄荷味儿的气息喷薄到吴真粉绒绒的脸畔,他看着她,用一种男人独特的眼神。
炽热地,毫不掩盖地,意有所指地……凝视着她。
吴真也直视着他,眼神出乎意料地倔强,手颤也不颤,打火点烟。
苏行弯了弯唇,没有说什么,红灯过去,他吐了一口烟圈。
少女的意思很明确了,他不会不懂。
两个人去了市里唯一的花园餐厅就餐,那是全省最高楼层的顶楼,头顶星空烂漫,花园香气宜人。
“这次新闻得了大奖,我会回京城就职。”苏行举止优雅地用着餐,无论外表如何邋遢,他的教养永远印刻在了他的行为中。
“那真是恭喜苏大哥了。”吴真举起红酒杯,里面装的是果汁儿。
“所以你有考虑过么……”苏行直视她。
“考虑什么?”吴真反问。
“跟着我。”
苏行此话一出,少女一阵失笑,“我跟着你做什么,苏大哥,我把你当亲人,并不是……”
话语被苏行的眼神打断了,“你一直知道我对你的想法。”
“但这是不对的……”吴真喃喃。
“爱上一个比自己小九岁的女孩,就是罪恶?”男人轻笑,眼睛亮亮地,看着她,“阿真,我可以等到你十八岁,甚至……等到你接受我为止。”
空气突然沉默下去,吴真揪紧了自己的裙子。
“临州市这地方太小了,发挥不出你全部的天赋,只有到京城……只有到京城,那才是天高任你飞的地方。”诱惑的话语徐徐而来。
吴真何尝不知道,这辈子的机会便是上一次梦寐以求的,她的命运完全变了,那样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唾手可得。
“半个月过后,京城艺校招生,会有代表团来临州市考察。”
“我不读艺校,我想上正常高中。”吴真急忙道。
苏行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不,我的意思是,代表团里有一名老师,名叫林彦。”
吴真浑身震了一震,她当然知道林彦,站在世界电影界顶端的大师级导演。
“我希望你拜他为师,而且,他正在筹备一个经济公司,如果你能进去,将会得到最大程度的优待。”苏行侃侃而谈,他给出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你可以继续读书,你知道两边兼顾也不影响,等到三年以后再上电影学院……”
那一刻,吴真觉得,苏行就是一个魔鬼。
他打开了她的欲|望之门。
或许……她的欲|望本身……就是魔鬼。
……
吴真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她独自倚在门口找钥匙。
“咔擦——”门锁打开的声音。
少年的脸出现在了半明半暗的灯光里,他的脸庞瘦削,眼睛宛若明星,照得吴真无地自容。
她本来回到这个时间点,就是为了眼前的少年。
她曾经许诺过,自己这一次完完全全要为了他而活,为了完成他的梦想而为之付出。
然而,她忘了,只要是一个人,就会有自己的欲|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她主持生涯的顺风顺水,她心中关于梦想的种子生根发芽。当她发现,自己能活出跟上一世两个天地的时候,她此行的目的,便不再单纯了。
为此,她羞愧了。
“都快一点了,你怎么还不睡?”吴真小小声问到。
少年开了门,转身过去,踱到了饭桌旁。
吴真抬眼望过去,那里有盈盈的火光,几支蜡烛插在一个小小的蛋糕上。
“今天是我的生日。”少年轻道。
不对呀,吴轻闲的生日不是今天。
吴真进门,放了包,一脸疑惑地走到少年面前。
“今天……是我原本的生日……”少年一字一句道。
吴真:“!!!”
烛火悠悠,映着少年清秀的脸庞,他苦笑着说,“我找到我的家人了,他们主动联系了我。”
“他们说要接我去欧洲,到瑞士去读书。”
吴真脑袋轰鸣,手扶住椅子。
半晌,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很好啊,瑞士的雪,阿尔卑斯山脉,很适合你这样干净的人。”
少年拿出塑料刀,开始切蛋糕。
两个人默默地吃完蛋糕。
吴真恍恍惚惚听到对方说了一句,“以后,不用你再照顾我了。”
“哦……”她这么回答道。
……
吴真睡觉的时候,已经夜里三点了。
客厅的灯还没有灭,少年坐在小阳台的躺椅上,瞧着那枚孤独的月亮,他的周围开满了春天的花朵,山茶、绣球、海棠、风信子……
”一年以前,你就知道你父母的行踪了吧??”熟悉的嘲讽从背后响起。
“关你什么事?”少年冷冷道。
“亏你还想陪在她身边,对方早就嫌你碍事了吧……不然那个姓苏的也不会单独来家里找你,叫你别耽误她前程。”吴月阴阳怪气地火上浇油。
吴轻闲站起身来,“说够了就去睡觉,中考还想不想考了……”
他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被一个青涩的怀抱紧紧地拥住了。
“求求你……求求你……别推开……”吴月乞求着,她抱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她怕她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轻闲,你可不可以看一眼,就看我一眼……”眼泪簌簌而下,所有的嫉妒、中伤、愤怒……在这一刻通通化为了最原始的那种她无法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情感。
她喜欢着他,从小到大地喜欢。
即使爸爸妈妈总说,他是个孤儿、废物、野孩子……
即使,所有人的远离他贬低他……
即使,连她自己也不曾看得起他……
可是,她从小,或许是懂事的那一刻,或许是他牵着她的手带她玩的那一刻,或许是她发现他是那样清癯而温柔的那一刻……
或许,是她撞见少年渴求一般吻着她熟睡的表妹的那一刻……
嫉妒……冲天的嫉妒,燃烧着她,冲破了一切的理智。
“不要把目光都投到她身上,她根本从来都看不到你,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呀!”吴月情急出口。
少年听了这句话,只感头晕目眩,他深深地呼吸着,然后拂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