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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拜见父皇。”江衡上前一拜。
皇上叫他起来,语重心长地问:“你可知朕叫你来是为何事?”
夹竹桃的毒素逐渐清除之后,他整个人都精神不少,不再如前阵子那么昏昏欲睡。之前经常召见周溥,便是为了让他给自己看诊,究竟是什么毛病。谁知道身体没出什么毛病,原来是被亲儿子下毒了。
提起这个他便痛心,只觉得养大了一群白眼狼。
江衡如实道:“儿臣不知。”
皇上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全公公拿给他的那封信扔到他面前,“你打开看看。”
江衡从翘头案上拿起信封,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今朝官员的名字。
“这上面的人你应当都知道,是跟江衍走的近的官员,其中有陶侍郎陶临沅。”皇上不怕他知道这些人,他底下的儿子没一个省油的灯,谁跟谁来往密切估计早就摸清楚了,就算没有这封信也一样。此次拿给他看,不过是为了给他敲个警钟,“陶侍郎与慧王频繁接触,你可知道?”
江衡隐约知道一些,皇上既然这么问,便是断定他知道的。
于是他没有否认:“父皇何出此言?”
皇上冷哼一声,“你跟广灵郡主的婚事就要到了,这时候他不忙着巴结你,却跟慧王牵扯不清。这其中,难道没有你的意思么?”
江衡立即便猜到了他的意思,一掀锦袍,跪在案前,“父皇明鉴,此事绝对与儿臣无关。”
皇上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什么。
坐到他的位子上,便不得不比别人想得多,几十年下来,心思也比他们都缜密。他半响才道:“如果真是你所为,让陶侍郎从中斡旋,假借他之手陷害慧王,倒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江衡抬头,坦坦荡荡:“儿臣不会谋害父皇。”
皇上回过头,迎上他的双眼,掀唇笑了笑,“你认为朕会信么?”
他沉默。
皇上在槛窗前来回走了两趟,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留下斑驳日影。墨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分外清晰,一声一声响在空旷的殿宇中,许久之后,他才道:“朕目下信不过陶家,你跟广灵郡主的婚事,容朕再好好想想。”
江衡蹙眉,“父皇此话何意?”
皇上睇向他,“婚期再缓一缓。”
这是绝对不行的,江衡好不容易等到与陶嫤定亲,再过两个月便能娶她进门了,再缓一缓,缓到什么时候去?在这一方面,他很有自己的原则,语气坚定:“唯独此事不能缓,请父皇三思。”
皇上意外地好说话,给他选择的余地,“不缓也行,朕记得前不久皇后为你另外挑选了两门亲事,朕觉得右仆射家的千金模样周整,品行端庄,许你做侧妃如何?”
尚书右仆射对当今皇上忠心耿耿,若是把他的女儿嫁给江衡,一方面能稳定臣心,一方面还能牵制江衡的势力,不失为两全其美之计。江衡要娶陶嫤,不得不让皇上多心,楚国公和陶府两家都站在他那边,必须得有一家牵制他才行。
可惜皇上算错了江衡的决心,他答应过陶嫤不娶别人,这辈子便都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恕儿臣不尊,除了陶嫤,儿臣不会娶第二人。”
皇上一点也不奇怪他会拒绝,要是他真这么好说话,便不会一直到了三十岁身边还没个女人了。“这二者之中,你只能选一个。”
江衡不卑不亢,“哪个都不行。”
皇上硬生生地气笑了,对他实属无奈,“广灵郡主给你灌了什么*汤不成?”
竟把他迷得七荤八素,非她不可了。
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对方不过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而已。明明在在场上威风凛凛,抗战杀敌的男人,还没成亲便成了妻奴,说出去真不怕给他们皇室丢人。
提起陶嫤,江衡笑道:“她没有给儿臣灌,是儿臣心甘情愿喝的。”
皇上摆了摆手,不想听他这些肉麻兮兮的话,“这话留着回去跟她说罢,别在这恶心朕。”
江衡起身,整了整衣袍,“父皇还有何事?”
那架势,明摆着就是想走。
皇上叫住他,端正神色问道:“乌木一事尚未完毕,究竟是否慧王所为,朕会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颔首:“是。”
“对了。”皇上又道,“听说松州来了一拨契丹人,在城内闹事,扰得松州百姓不能太平。那是你的封地,你理应过去看看。”
江衡顿住,“有折冲校尉和仁勇副尉在,无需儿臣操心。”
皇上凝眸:“朕让你去,你就该去。”
松州的事江衡早已知晓,赵斌隔几天便会给他寄一封书信,信上内容写的十分详细。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赵斌跟吴权两人足以解决,皇上偏偏要他此时回去,无非是不想让他插手调查乌木一事,唯恐他在暗中动手脚罢了。
可是这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两个月。
能不能赶在三月十六之前回来都是个问题。
他试图争辩,“儿臣……”
皇上打算他的话,“你若是不去,便在朕方才说的那两个条件里选一个。”
他哪个都不想选,沉下脸道:“……儿臣遵命。”
皇上看他一眼,“下去罢。”
从宣室殿出来后,江衡没有骑马,牵马一步步走出宫门。
一路上想了很多,既然这两个月不能跟陶嫤想见,倒不如去松州一趟,顺道查看一番那边的情况。若是快马加鞭,应当能赶在三月十六之前回来,到那时正好是他跟陶嫤成亲的日子,比起在长安干等着,出去一趟未尝不可。
只不过要离开长安,离开她,心中始终有些不舍。
走出宫门,翻身上马,江衡往陶府的方向骑去。
走之前必须见她一面。
*
前院的丫鬟说庄皇后传召她入宫,陶嫤正在学绣莲花,惘惘地抬起头,“传我入宫?”
丫鬟颔首,“宫里的马车正在府外等着,说是请姑娘过去一趟。”
以前也有过这种事,庄皇后在宫里乏味了,便邀她进宫坐一坐。于是陶嫤没有疑惑,放下针线,起身换了身樱红春衫便跟着走出去。
陶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确实是宫里马车无疑。
陶嫤走上前去,白蕊掀开帘子正要请她进去,往里面看了一眼,登时僵住。
“你怎么了?”陶嫤踩着黄木凳走上车辕,疑惑地问道。
她随之看去,吃惊地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里面的人一把拉了进去。
江衡把她抱进怀里,抬眼看向白蕊。
白蕊哆嗦了一下,看了看陶嫤,再看了看他,最后犹豫着放下布帘。
外面的光线被隔绝后,车厢光线变暗。
车轮子辘辘前行,陶嫤抬头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
江衡捧起她的小脸,含笑双眸对上她,“本王若不在这,怎么能见得到你?”
她抿了下唇,知道他是指什么意思。
他居然用这种方法骗她,真是好无耻。
“叫叫,你好狠的心。”江衡握住她的手,强行掰开她的手指头缠握住她,“居然一个月不见本王。”
她不回答,僵硬地转移话题,“魏王舅舅带我去哪?白蕊呢,为何不让她上来?”
当然是去没有她们的地方,这时候他只想跟她好好待一会儿,没有旁人打扰。
江衡轻声道:“叫叫,我明日要去松州一趟。”
怀中娇躯明显僵了一下,陶嫤慢吞吞地转过脑袋,明亮潋滟的大眼睛盯着他,“为什么?”
江衡不欲告诉她朝中的事,简单叙述道:“松州出了点事,本王得回去看看。”
她不安地捏住他的袖子,“去多久?”
果然还是关心他的,这个小姑娘,只是喜欢口是心非罢了。
江衡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下,“两个月。”
那不正是他们成亲的时候么?松州距离长安这么远,万一他回不来怎么办?陶嫤一动不动,用眼神诉说控诉,扁扁嘴,无声地询问他。
江衡真是爱极了她的模样,无论她做什么表情,他都喜欢得紧。
“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在三月十六之前回来。”他把她圈在怀里,低声向她保证。
搁在以前,陶嫤会否定道:“我才没有担心这个。”
可是现在她却不信,“万一你回不来呢?”
江衡低声地笑,看着她问:“你是希望本王回来,还是不回来?”
她鼓起腮帮子瞪他。
这不是废话么!
“那你什么时候走?”陶嫤坐起来问道。
江衡本打算明日再走,但是一想,走得越早回来得便越早,于是临时改成今晚出发,这样说不定还能早回来一天。他告诉她:“跟你说完话便走。”
陶嫤没想到这么早,她跪坐在他腿上,直起小身板捧着他的头,一本正经地说:“你若是三月十六之前不回来,我就不嫁给你了。”
那怎么行?
江衡拧眉,想起宫中的周溥,拉下脸道:“你是本王的,谁都不许嫁。”
她咬着唇瓣,翘起嘴角,“我不管。”
说罢,大抵是觉得接下来的话太害羞,于是缩地身子,扑入他的怀中,伸出纤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腰,声音小小地:“那你就早点回来呀。”
这一霎,江衡整颗心都软了。